次日一早,江琉托外出市集采買的許閒雲幫忙打聽王家案子的進展,自己則是留在了工坊趕工。
她本就招杜文斌懷疑,若此時主動湊上去打聽王家的案子,怕是會將火引到自己身上。
蠱蟲一事,還是借官府的手來查更好,說不定還能拔出蘿卜帶出泥,揪出鬼麵人的事情。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鬼麵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那日鬼麵人是衝著顧珩去的。
可他又如何知道自己與顧珩相識?
在遇上鬼麵人之前,她與顧珩可從未在揚州碰過麵,連顧珩來了的消息都是鬼麵人告訴她的。
不是揚州。
再往前推的話,是在嶺南?
若是嶺南……那認識他們的人可就多了。
是山上的九煙閣?
還是山下的青石縣?
思及此,江琉手中一緊。
——哢嚓一聲。
金絲斷了。
她一時分神,沒控製好鑷鉗的力道。
今日做的是棗花錦紋的金絲香球,需先用製板取金絲,量出同樣長的三段,再將金絲彎出一樣的弧度,後用鑷鉗閉合首尾,如此算是製成了一個三邊相同的基礎圭田花樣。
同樣的步驟需重複數十次,及至得到足夠數量的基礎圭田。
之後,便是將製成的基礎圭田按照六個一組,一點一點拚成完整的一麵,最後再撒上焊藥進行焊接,組合成半隻香球固定。
方才她正是在掐製三邊弧度的時候,不慎弄斷了其中一邊。
斷了便得重做一個了。
這個月金絲香球的第一個十日交貨期限已然去了好幾日,她需得加快速度。
不可再分神了。
江琉將心中紛亂的思緒拋開,沉下心專注於手中之事情。
人一但集中了心神,時光便溜的很快。
等她備齊了基礎三邊圭田的個數,許閒雲也辦完了事回到家中,見江琉還在工坊忙活,便自己將一上午的“戰果”分門彆類放好,又去了廚房備飯食。
這幾日為了白玉杯的事,玖拾連她自己的活計都耽誤了。
連日趕工耗費心神,可得做些好吃的給她補補身子。
……
飯食的香味從小廚房中徐徐傳來。
江琉鼻尖微動,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午時了。
她放下鑷鉗,將做了一半的東西規整好,便鎖上工坊裡間的門窗去了廚房。
人走屋鎖,是她們堅持了幾年的習慣,特彆是近日來發生的事實在太多,需要更加謹慎。
小廚房門前,江琉與許閒雲撞了個正著。
許閒雲提著食盒,衝她一笑:“正想去尋你呢!”
“飯食都在灶上溫著,你自己先吃,我去給師傅送飯。”
話音未落,她便腳步匆匆的去了隔壁屋子。
江琉想了想,將飯食盛出拿食盒裝了,送去正廳一樣一樣擺好,又備齊了碗筷。
她坐在桌邊等了一會,便見許姐姐從屋外走來了。
臨得近了,許閒雲笑道:“怎麼不吃?”
江琉起身引她入座:“我同你一起。”
兩人坐下後便雙雙用起飯來,席間隻剩碗筷清脆的撞擊聲。
待吃得差不多,許閒雲放下筷子,頗有些神秘地同江琉道:“玖拾,你可知今日我聽說了什麼?”
這是要說王家的案子了。
江琉聞言,不由坐直了身子:“如何?有什麼消息?”
許閒雲沒賣關子:“今日我順道去了子城門口,找了個守門的官老爺用銀子打點了,他這才願意與我說,就在昨夜……”
“……王夫人她離世了。”
“什麼?”江琉不由訝然:“怎會如此?”
昨夜她與王夫人見麵時,她整個人雖然瘦弱了些,可瞧著精神尚足,並無衰敗之色。
怎就突然故去了?
“你也覺得驚訝吧!我特意打聽了。”
分明此處除她們二人外再無旁人,可許閒雲仍是壓低了聲音:“聽說……是撞牆自儘的。”
撞牆自儘?
江琉直覺不對。
昨夜獄中,王夫人的話浮現在耳畔。
“我既怕疼又怕苦,與其日後讓人抹了脖子,亦或是被發派邊境死在路上,倒不如就在此地了結自己,也算走得乾淨。”
王夫人早已心存死誌,若要撞牆自儘,何須等到此刻?
這不是白白多挨了幾天的苦?
江琉臉色沉了下來。
是銀鐲。
唯一的變故,就是那隻銀鐲。
她慢慢攥緊掌心。
“我本姓陸,名柔嘉。”
女子柔柔的低語宛若喪鐘低鳴。
是因自己將銀鐲的古怪之處當麵揭開,這才導致王夫人忽然決意赴死麼?
不對。
江琉緩緩搖頭。
王夫人見到蟲屍的時候,分明隻有驚訝,並無憤恨,何至於赴死?
江琉仔細回憶著昨夜半柱香的時間裡她們二人說過的話。
片刻後,她赫然抬眸——
她是在知道蟲屍或許與王老爺的死有關後,才變得低沉寡言的。
她甚至還曾與自己二次確認。
是自己想差了。
王夫人也許……並非對孫萬福的事情一無所知。
她或許隻是未曾料到東西就藏在她貼身佩戴的銀鐲中。
許閒雲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江琉不斷變換的神色,知她正在思慮,也不打擾她。
半晌。
江琉蹙著眉問道:“那王放的案子如何了?”
“這我也打聽了。”許閒雲將從守門官差口中聽來的事一五一十地說與她聽:“王家案今日一早就結案了。”
“說是王夫人先前已在認罪書上捺印畫押,罪證具清,現孫萬福與王夫人均已就地伏法,案子便算了結。”
結案了?
若是如此……那隻銀鐲現在又在何處?
王夫人是否已將鐲子交給了官府?
……
子城裡,府衙二堂。
議事廳大門緊閉,可說話聲仍是隱約可聞——裡麵似是起了爭執。
屋內並非旁人,是揚州府衙的霍英霍長史與杜文斌杜參軍。
眼見著門內的聲音越來越大,門口守著的差役皆是麵麵相覷,既好奇想聽,又不敢細聽。
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裡麵緩緩走出來一人——是杜大人身邊的文官行愷。
行愷麵色平靜地吩咐道:“你們都自去辦差吧,此處有我守著。”
杜文斌杜老爺是六曹參軍事之一,握有官職實權,行愷則是常伴其身側的心腹,門口的差役自然認得。
這行大人的話,便是杜大人的話。
差役們便知裡頭談的事不是他們能聽的,忙低著頭紛紛離開。
很快人便散了乾淨。
行愷垂袖立著。
許久,他輕歎一聲:“難。”
……
議事廳內的氣氛可謂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杜文斌冷著臉問:“為何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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