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柔嘉(1 / 1)

千金令 拂衣閒閒 1306 字 7天前

“這是……”

王夫人怔怔地看著掉落地上的銀芙蓉,半晌沒說話。

多層圈鐲首尾之處,其中一端是鬆動的。

她方才隻是輕輕一擰,那朵花蕊便與整隻鐲子分離開來。

而且……王夫人舉起手裡剩餘的部分。

隻見從那扭下的開口處,隱隱可見一條狹窄的通道。

為何孫郎贈予自己的銀鐲中間竟是空的?

是首飾鋪子克扣了銀料份量麼?

牢內光線昏暗,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便將那處孔洞轉向江琉燈籠的方向,想看清裡麵的模樣。

王夫人微蹙著眉,認真研究起來,仔細一看才發覺,裡麵好像……有什麼東西?

她想了想,正打算將鐲口朝下將東西試著倒出來,卻聽江琉出言製止:“夫人且慢。”

王夫人動作頓住,奇道:“為何?”

江琉抿唇:“鐲內之物,恐怕會驚到夫人。”

她方才借著燈籠的光亮隱約看清了,若自己沒猜錯,藏在裡麵的東西——應是蟲子的屍體。

江琉不自覺想起了幾年前顧珩腿上的傷。

也許……鐲子裡的蟲子也是蠱蟲。

王夫人聞言,卻是輕聲笑起來:“將死之人,還有什麼東西能讓我驚懼?我倒是更好奇了。”

她話音還未落下,便握著鐲子輕輕敲了敲地麵——隻見一樣指甲蓋大小的黑乎乎的東西從中抖落出來。

這……是蟲子的屍體麼?

王夫人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手中一鬆,銀鐲叮當一聲摔在地上。

更多的蟲子屍體掉落出來。

王夫人不敢相信。

自己日日夜夜隨身佩戴著的銀鐲中,竟是充斥著密密麻麻的黑蟲。

這些蟲子是從何處而來?

蟲子又為何是死屍?

是了,這麼久的時間無人喂養,也該死了。

但……又是誰放進去的?

有一個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王夫人隻覺一陣惡寒從心底驟然升起,她不敢再往下細想,手微微顫抖著,指著那些蟲屍道:“江姑娘可知,這些是什麼東西?”

江琉沒瞞著她,將自己的猜測道出:“興許與王老爺之死有關。”

什麼?

“老爺他……”

王夫人麵色愈發古怪了:“他是被毒死的。”

那些毒藥,還是自己親手加進他日常飯食之中。

親眼看著他一口一口服下。

直至他變成一具冰冷的屍身。

王夫人忍不住握緊掌心。

她也不想的。

她隻是……想早點結束這一日不如一日,毫無盼頭的日子罷了。

世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與老爺也曾舉案齊眉,恩愛兩不疑。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哦,也許是從兩人婚後三年無子開始的吧。

他們之間嫌隙漸生,能說的話也越來越少,難得在屋裡待著的時候,也是相顧無言。

她都快要記不清了。

往日的情分再多也經不住這一點一點的消磨,直至消失殆儘。

後來老爺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也或許是遇上了什麼難處,整日惶惶不可終日。

府上早有傳言說老爺是瘋了。

她便下了死令,不許任何人將不著調的話傳出府外。

不過在自己看來,老爺當時應是還沒瘋的。

畢竟,一個瘋子怎麼能如此清醒的辭官,還收拾金銀細軟帶著一行人來到了揚州。

王夫人原是想著,遠避至此當是無事了。

隻是她沒想到老爺的病情愈發嚴重,每日清醒的時候少,糊塗的時候多。

這也罷了,可老爺在病情發作厲害的時候,連人都認不清,將所有身邊的人都當做要殺自己的敵人。

即便是分了房睡,將家中所有的利器通通收起,她仍是每日都不得安寢。

生怕老爺他哪一天忽然暴起,將自己也錯殺了。

後來,她發現了田香師的香鋪,那裡的安息香有助眠的功效。

聞了香後,老爺他便能安靜幾個時辰。

若是可以的話,她真想日日用香。

可田香師又說了,安息香無法治病不可多用,每月都扣著她的用量。

還與她說治病得去尋大夫。

大夫她又怎會沒找過?

可這些醫師們空有美名,彆說是治病了,連病因都瞧不出。

她束手無策。

隻能一日一日的熬著。

直到她遇上了孫郎。

那日午後,老爺犯了瘋病欲要傷她。

孫郎不但救下了她,還給了她一個機會,一個永遠離開囚籠的機會。

成了,她便自由了。

若是沒成,她也自由了。

王夫人太想結束這樣的日子了,於是她心動了。

可現如今……這些又是什麼?

王夫人嘴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往日種種宛若夢幻泡影,轉瞬即逝。

江琉低聲問道:“夫人,孫萬福是如何與你說的?”

王夫人抬眸看著她,平靜地敘述著:“他給了我一包毒藥藥粉,說此毒無色無味,隻需每日少量下在飯食湯水中,服下的人便會神思混亂,在某一日暴斃身死。”

“老爺本就得了瘋病,尋常醫師也驗看不出。”

這些話,她在府衙說了好多回了,也已在罪狀上按下手印。

再同江姑娘說上一回,倒也無礙。

杜大人慈悲,允諾不將自己與孫萬福有情一事告知世人,是以坊間隻知自己與他人夥同毒害親夫,替自己保全了最後的臉麵。

“不過……”王夫人想起江琉方才說的話來:“你方才說,這些蟲子也許與老爺的死有關?”

“隻是猜測。”江琉頷首:“夫人可告知杜大人,此案興許能有轉機。”

“這隻鐲子可作為證物。”

半柱香就快燃儘了。

守在不遠處差役探頭探腦的,似有催促之意。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江琉說話快了幾分:“若孫萬福給夫人的藥粉仍有剩餘,也可一並提供給官府。”

牢間中王夫人微垂著頭,也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江琉秀眉蹙起,仔細叮囑道:“此事切勿耽擱,還請夫人儘快告知杜大人,不然……”

怕是來不及。

王夫人聽出了她未竟之意,抬起頭看著江琉。

提著燈的女子被籠罩在溫暖的光暈之中,臉上是不加掩飾的但又。

自己罪人之身,竟還有人能真切地為自己擔憂。

這人世間,倒也不算白來。

王夫人不再多說什麼,隻笑著道:“我知道了,多謝江姑娘。”

見她終於應下,江琉提著的心才微微放下些許。

“說好了沒。”

差役皺著眉往這邊走來:“時辰到了。”

王夫人衣袖落下,遮住了那隻銀鐲。

有人在旁,江琉也不便再說,隻擔憂的看了王夫人一眼。

想了想,她又取出了幾粒碎銀塞給差役:“大人,牢中寒冷,還請替夫人添些禦寒衣物。”

差役納罕得看了她一眼:還真是有心了。

不過這王夫人也在牢裡待不了幾日了,自己多照顧照顧,倒也無傷大雅。

這般想著,差役便收了下了銀子,算是答應了:“走吧。”

江琉沒再多言,隻跟著差役往牢外走去。

“我本姓陸,名柔嘉。”

女子低低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辨不出情緒。

江琉頓住腳步回身望去。

滿室幽冷,一片死寂。

“我記下了。”

江琉壓下心中莫名升起的不安,抿唇回道:“陸娘子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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