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昭心中早有預料,卻打算好了一切。
不管解不解開天地法陣,地龍翻身的事都要解決。
隻不過是長痛與短痛的區彆。
她可以在魔淵下與那些魔族一起在滔滔岩漿中湮滅。
等到岩漿漫上出魔淵,將天地法陣融解,徹底爆發出來,毀天滅地,六界難逃。
卻不如趁現在將封印解開。
修仙界的魔族是真正的狼子野心,可待在魔淵下的那些魔族,卻是與世隔絕與外界半點乾係也沒有的魔修。
他們既沒有去人間作亂吸食魂氣精氣,又不曾在修仙界禍亂修士。
他們隻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吸食魔氣修煉。
直到地裂溢出混沌濁氣,慢慢被地獄之火焚心蝕骨。
自從上次在金鼎山看見濁氣,她便知道,修仙界同樣躲不過這一劫。
若是封印將地獄之火壓製在魔淵,遲早有一日,那火會從雲上宗噴發出來,波及修仙界乃至人界。
這從來就不是魔族的災難。
這是整個六界蒼生的災難。
越想置身事外,就越是引火燒身。
瑕赤的話沒讓顧昭昭心中起波瀾,卻讓雲溪瞬間丟了魂,她捏住顧昭昭的袖子,十分執著地問眼前明黃色的光影。
“為何大師姐會死?”她霧眼蒙蒙,若不是瑕赤隻是一道虛影,她定然狠狠將其抓在手心,問個明白。
虛影看著雲溪來了興致,“她死你擔心什麼?”
“死亡而已,修士入門第一步,就是忘卻生死,一心向道,你怕死?”
雲溪搖著頭,還是那一句:“為何大師姐會死?”
瑕赤看著雲溪身上淡淡的藍色光芒,剛想張口,因為她是神女,卻被顧昭昭一個眼神阻止。
於是隻能轉個彎道:“我也沒說完全沒有活路。”
岩漿的熱氣越來越近,時間也迫切起來,瑕赤沒了心思調笑,隻是認真對顧昭昭道:
“你的一念生機是神女之淚,記得,通天道不能開,一定要阻止魔族打開通天道——”
天邊出現二十七道明亮的流星,每一道滑落都帶著陣法結界的消解。
顧昭昭靜靜看著上方真實的天空慢慢展露眼前。
天空很沉很暗,原本結界中明亮的白天瞬間變為黑夜。
唯有一輪月,光芒皎潔,煢煢孑立形單影隻。
瑕赤趴在顧昭昭耳邊說完最後一句:“我相信,你能活下去。”
明明隻是一團光暈,顧昭昭卻感覺自己看見了一雙帶笑的眸子,如暖春融化三尺寒冰。
在那團明黃色光芒即將消散的一瞬,重雲飛身而來。
顧昭昭從沒看見過那樣的重雲,所有的情緒都浮現在臉上,眼中是失而複得的喜悅與渴望。
但伸長的手卻什麼也沒抓住。
命魂書在重雲手中匆忙展開,化為螢火的光芒卻散在天地間。
命魂書什麼也沒留住。
“我是不是來得太晚了……”
顧昭昭隻聽見這一句。
便看見重雲欲撕開時空裂縫。
顧昭昭目光凜然,看著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張口道:“往後的時空,不會再有她了。”
他失去最後一次見她的機會。
重雲的腦子像是被突然敲開,心上響起驚顫。
往後的時空裡,哪裡還有天地法陣,哪裡還有那道殘魂?
他還在想著方法,想著逆轉時空。
顧昭昭卻道:“她生前唯一的追求是劍道,堪不破最後一重,不是因為你。”
重雲一直挺拔的背影如山嶽傾塌,顧昭昭也說不準他聽沒聽見。
隻是想起那日在雲煜赤的夢境中,還有剛剛瑕赤仙尊貼著她的耳語,一字一句道:“她的執念中有母親、有國家也有自己,但唯獨沒有你。”
因此顧昭昭闖輪回之路時的第一選擇是斬殺與執念無關的他。
當時的情況,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雲煜陽,他隻是一個被權力與欲望裹挾的無知孩童,與雲煜赤求而不得的母愛,埋葬宮牆的餘生以及家國王朝的覆滅沒有任何關係。
這些年,一直是他自己困住了自己。
而她的遠離,也隻是因為不願意讓他還惦記前塵往事亂了道心。
重雲耳畔隻有嗚嗚的風聲。
全然沒看見迎麵而來的長劍。
一劍兩劍三劍。
一襲仙衣純白,最終還是血染長衫。
高高在上的仙人,最後什麼也沒做,任由被洞穿的身體跌入無儘火海。
正如當年魔族大舉入侵,戰火紛亂。
瑕赤自願為陣眼布下天地法陣,身軀戰死跌落雲端,身下也是燒得熱烈靡麗的火海,像掉進玫瑰被斬首的頭顱中。
隻不過她的殘魂還在守護這個世界。
而他,隻能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