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
顧昭昭垂眸看她,“夕照是誰?我隻知道,你是同我一起在雲上宗長大的陌顏,雲上宗當之無愧的二師姐,拍賣閣的背後閣主,年紀輕輕的高級煉丹師。”
“你何須在乎夕照是誰?”
顧昭昭一番話緩緩地輕若無物,卻讓陌顏回過神來。
她抹了抹了眼角,那些挫敗的情緒忽然被原本的驕傲取代。
隻是心上卻冷冷如朔風刮過。
“你說的對,我何必在乎夕照是誰。”
又何必在乎陌玄機究竟把她當成誰?
顧昭昭看她按了按心口,將懷裡為數的不多的丹藥遞給陌顏,手中劍挑起指著上空已經運轉起來的陣法。
“我帶你出去。”語氣平和又篤定,仿佛她一定能做到。
“所以,先彆急著失魂落魄,一刻鐘之後破不開這個封印,我們都會成為孤魂野鬼。”
顧昭昭嘴角上揚,仿佛死亡隻是一件小事。
陌顏站起身輕嗤一聲,將顧昭昭手中丹藥推了回去。
紅顏淚漫天飄揚,她身上紅色的裙裾微微掀起,腳尖輕踏飛身而上,與天地法陣中由正氣凝結出來的劍影打了起來。
顧昭昭手持雙劍,砍斷一個又一個陣結。
像這種變化多端的大陣,實則也是由無數精妙奇思的小陣法加上陣結聯結而成,斬斷關鍵陣法之間的聯係,便能抽絲剝繭般破解。
天地法陣的陣結難尋,陣眼也稀奇古怪。
顧昭昭一劍挑飛一個石頭,眼前陣法破滅一個。
陌顏在上空衣袂翻飛,明明耗儘了力氣,心中一想到陌玄機那張可恨的臉,她便充滿了火山爆發般的力量。
紅顏淚揮出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如狂濤奔湧撞擊岸邊堅硬的海礁。
不知疲倦,發泄著體內洶湧的怒氣與委屈。
漫天紅綢飄揚,紅色靈氣仿佛將空氣與時間皆纏繞裹挾,時空微頓,無數劍影瞬間化作流光飄飄灑灑落下。
陌顏低頭喘氣,看著顧昭昭挑飛一個又一個石頭,麵露震驚。
“大師姐,彆玩石頭了,我快不行了!”
幾個回合下來,饒是陌顏將對麵那些攻擊都當做陌玄機的臉,也使不出力氣。
顧昭昭挑飛最後一個石頭,天地陣法一角出現一道缺口。
聽見陌顏聲音的瞬間,她一腳踏地騰空而起,落在陌顏身邊,雙劍充滿朝氣與生機,劍芒恍恍,巨大的靈光炸開,周圍氣浪帶著嚇嚇之聲,猶如鬼哭狼嚎般淒厲。
玉色與青色的劍光交織,雙劍合一,斬出最後一劍,眼前的法陣綻出道道失控流光,被顧昭昭抓住機會闖入陣法中心。
雲溪看見底下陣法的缺口,不再管那群魔族和身旁的穆青雲與築盛,利落閃身闖入陣中,尋找著熟悉的身影。
“大師姐我來幫你!”雲溪看著陣法中風雲驟起,四周飛沙走石將人困於囚籠,心中牽念的白色身影消失不見,反而一抹紅衣越發清晰。
“二師姐,你也在這!”雲溪心上升起一絲希望,此刻看見陌顏,三人從這裡出去的可能性又大了幾分。
正當她張口問起顧昭昭的身影時,天地法陣中傾落一道巨大的光柱,將顧昭昭直直拍下。
挺拔矯健的身體在空中翻轉穩住身形,不斷躲避著四周射來的巨石,砰然落地後翻了幾圈,身形狼狽,嘴角卻帶著意氣風發的笑。
陌顏收回了眼中擔心,反而戲謔看著雲溪道:“她在這,不僅好得很,看樣子還很興奮。”
隨即手中紅顏淚飄揚,接替顧昭昭繼續迎接天上光柱的攻擊。
四周亂石迸濺,一旦被打中,身上鐵定要出血窟窿,不僅要用儘全力對抗光柱的強大力量,不被其貫穿碾壓,還要分心躲避不知從哪裡飛射出的亂石襲擊。
每一秒都在死亡邊緣徘徊。
雲溪看著顧昭昭沒事,反而陌顏時間一久,動作不可避免地慢下來,當即飛身而去,將人從光柱襲擊中拉出來,自己進去抵抗一番。
陌顏與顧昭昭看著光柱不斷變化著位置,那些亂石也仿佛有生命般,總是準確找到陣法中人的弱點,以迅雷之勢攻之。
千年前為了困住魔族布下的天地法陣,確實非同一般。
陣法外越來越近的岩漿奔騰,顧昭昭心知,她沒有時間再去尋找破綻將整個陣法完全破解,能做唯有死戰,擊破籠罩在頭頂上、天一般無懈可擊的陣法。
於是三人紛紛闖進光柱中,打得昏天黑地。
一道光柱壓下來,顧昭昭手持利劍迎難而上,硬生生將其劈回去,接著更多光柱落下,一時間三人身影紛亂,隻能依靠本能反應抵抗四麵八方的攻擊,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無數光柱落下,又被人一道接著一道劈回。
三人從地上一路打至天穹,終於看見一道攏著明黃色光芒的虛影,而她身邊立著一隻頭長長角,雙瞳碧綠,渾身雪白的鹿,以一種防禦性姿態立在虛影身前。
“你們是什麼人?”雪鹿口吐人言,眼光不善地盯著顧昭昭三人。
顧昭昭目光落在虛影上。
守護獸,白澤。
那是瑕赤。
壓著陣法化為陣眼的,是她的神魂。
顧昭昭手中劍微頓收起,“我要打開天地法陣。”她緩緩看向那道虛影,心中明白那也隻是虛影,甚至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散,化為陣法中的一部分。
白澤露出嫌惡的目光。
身為人修,卻沒有為蒼生而死的大義,反而在大難臨頭之時,為求自保置蒼生於險境。
“不可能,任何人不得動天地法陣,動者,死!”
白澤四蹄生風,口中吐出滄浪之水,將三人往外推。
顧昭昭早有準備,一掌拍去,鋪天而來的的水浪被震飛化作驟雨落下,在地麵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陌顏與雲溪伺機而動,紅綾纏上四蹄,寒冰劍揮出寒氣,將白澤穩穩當當冰凍在原地。
它那雙圓潤的鹿眼露出不可置信。
似乎沒想到竟然有人對自己的攻擊早有準備,甚至十分了解。
瑕赤仙尊虛影淺笑,似乎想說什麼。
顧昭昭無視白澤的叫喊與阻止,掙紮與憤怒,直直朝瑕赤走來。
她從來沒見過瑕赤,卻對她的事跡爛熟於心。
倘若雲霄是重雲的關門弟子,那她就是重雲為瑕赤培養的接班人。
她同瑕赤一樣有著天生劍骨,有著水靈根,似乎背負著同樣的命運,甚至被重雲當做希望的延續,執念的化身。
她怨恨重雲將她當做一個工具一個棋子一個可有可無的弟子,甚至連劍法也要照她的來,像是一個複製品。
這種怨恨卻無法延伸至眼前之人身上。
因為此刻她的眼神如此溫柔,帶著神性的悲憫與寬容,看著她如同在看心中的芸芸眾生。
她伸手降下神力。
顧昭昭看見底下熾熱的烈火被隔絕在外,卻如洪水般越積越高,若是崩塌,便是火海覆頂,熱浪會將所有的一切燒成灰。
她的契約陣本該此刻被火浪衝擊產生巨大的爆發力,試圖在最後的關頭爭取生機。
卻因為瑕赤手中降下的神力而堅固幾分,也安撫了其中的人心惶惶。
“你是雲昭,對嗎?”瑕赤金黃色的虛影此刻在顧昭昭身前停留,含笑的眼眸藏在暖融融的金光之後,顧昭昭感受到其中的善意。
她伸手摸上顧昭昭胸下一寸的位置,明明隻是一道光,顧昭昭卻覺得似乎透過皮肉照進裡麵的缺口。
那裡曾經有一塊仙骨。
現在成了永恒的傷口。
顧昭昭不明白她為何伸手,隻是看著她的動作,緩緩將自己的來意說出:“仙尊,我想打開天地法陣,你攔不住我。”
她垂眸看著撫在自己腹部的手,等待著瑕赤聽見自己說的話之後的情緒。
不管是輕蔑、暴怒還是痛斥,她都做好了準備。
可那雙眼睛隻是看著她,問了句:“疼嗎?”
顧昭昭立在原地,心中猶豫著該不該拿劍將這道虛影斬斷。
按說她是陣法的陣魂,是操縱陣法的存在,也是陣眼穩定的關鍵。
這道虛影消失,天地陣法便會化為一道死陣,被破解是遲早的事。
可她降下的神力在她死後便會消失,火海會在瞬間吞噬所有人,也包括她自己。
她能在殺了瑕赤的瞬間,衝破桎梏,重回修仙界嗎?
瑕赤沒等到顧昭昭的回答,卻看清了她眼裡的掙紮,無聲歎氣道:“天地法陣會自動解開,你無須替底下的人擔心。”
顧昭昭三人皆愣住。
白澤趁機掙脫,三兩步躍跳回金光虛影身邊,看著顧昭昭的眼神倨傲不屑,轉身卻溫和無害地將頭靠在瑕赤懷裡。
虛影在白澤頭上一閃而過。
陌顏看見那團雪球似的尾巴動了動。
隻是那道明黃色的光並沒在白澤身上停留,反而將目光全都放在顧昭昭身上:“不過要想阻止地龍翻身,哪怕有驚天的劍術,也是自尋死路。”
她用溫暖的語調說出口的話讓三人的心皆摔落穀底。
“雲昭,我等了你一千年,天地法陣一解,我煙消雲散,你也會死。”
她隻說了你,卻不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