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結局滿足執念人,才能消除眼前的幻境。
顧昭昭看著周圍環境的改變,微微蹙著眉頭,“夏家的人看來與執念無關。”
至少關係不大。
故事仍然在繼續。
歸屠語氣輕鬆,“但至少那人是希望夏家人活著的。”
顧昭昭微微點頭,繼續前往皇後的未央宮。
未央宮一如從前,隻是到了冬天,添了幾許蕭瑟。
夏皇後懷裡抱著個五歲的男孩子,長得白胖可愛,小小年紀知書達理,跟著皇後讀千字文。
而不遠處的梧桐樹下則站著個白紗覆麵的女孩,即使覆著白紗,那雙眼睛也清澈如泉。
顧昭昭望著那雙眼睛,隻覺得裡麵燃燒著熊熊烈火。
“阿陽是大雲朝的儲君,未來的天子,可要認真讀書,做個勤政為民的好皇帝。”
皇後溫聲細語和小皇子說話。
大雲朝國姓雲煜,小太子名陽,雲煜陽。
而他的胞姐則被賜名雲煜赤。
小太子看著遠處形單影隻的姐姐,抿著唇,猶豫問著夏皇後,“阿姐不學嗎?”
“你姐姐不適合,這是皇帝需要學的,她學了有什麼用。”
皇後想抬眼看看那個孩子,心上卻劃過一抹刺痛,因此錯過了小女孩眼底的期待。
她心知道那女孩活不過十歲,又何必付出太多感情徒惹事端。
周圍的宮女看著她獨自玩耍,沒一人上前。
顧昭昭目光緊緊跟隨著那個女孩。
雲煜赤。
過的不好的人才會有執念,過的好的人,想要的早已得到。
她將雲煜陽排除在外,一直看著那個女孩在宮女異樣的眼光中、在母後的忽視中,在父皇表麵的寵愛中活到了八歲。
她仍然一個人。
一個人學會自娛自樂,不管她做出怎樣的舉動,周圍的人都當她是空氣。
這是她母後的命令。
而她父皇和貴妃尋歡作樂早已掏空了身體。
貴妃大權在握,皇後隻剩個空殼。
整個後宮中,除了貴妃母子,也就雲煜陽能分得皇帝一絲目光。
符渠認為皇後是執念人,於是上前刺殺貴妃。
貴妃死了,故事仍然在繼續。
但她被幻境扔了出去。
很明顯,她猜錯了。
顧昭昭看著貴妃的孔雀台上灑滿鮮血,皇帝眼底滿是悲痛,貴妃的兒子雲煜商哭喊聲響徹天空。
貴妃死了,符合那人的期待。
顧昭昭和歸屠目光從所有人臉上掃過。
孤僻的大公主雲煜赤。
滿心仇恨的大皇子雲煜商。
一臉冷漠的小太子雲煜陽。
恨不得駕鶴西去的皇帝。
平靜無波的皇後。
藍月息看著皇帝道:“貴妃死了,會不會是皇帝的執念?”
倘若是皇帝的執念,那應該去找害死貴妃之人。
藍月息目光停在皇後身上,卻見皇帝臉上表情一晃,便將貴妃一族下獄。
滿門無一活口。
藍月息迷茫看著顧昭昭和歸屠。
歸屠卻道:“大雲朝的權柄被皇後和貴妃兩家壟斷,貴妃家滿門武將,握著三分之一的軍權。”
“皇後家族為文官之首,朝中黨羽林立,一半官員是宰輔門生,皇後的兄長握著另外三分之一的軍權,當年夏家集體下獄,哪怕我們不出手,皇帝也不會殺光他們,因為他成功收回了那三分之一的軍權。”
“皇帝或許真心寵愛這兩個女人,可抵不過皇權。”
“若他有執念,當是皇後滿門和貴妃滿門。”
如今貴妃滿門皆死,所有的軍權都回到皇帝手中,那他的執念隻有皇後滿門。
顧昭昭沉思不語。
藍月息不確定道:“若是皇帝為執念人,我們放了夏家,是不是做錯了。”
歸屠搖搖頭。
這也是他疑惑的事。
他覺得皇帝愛貴妃,可他雖然悲痛了幾天,便又迎了新的美人進宮,笙歌豔舞一如既往。
可若是他不愛皇後,又留了皇後族人性命,這些年哪怕再寵愛貴妃,也沒真的廢了她的後位,更何況貴妃的庶長子才華不輸小太子,他也未曾動過廢太子的心思。
周圍光影變幻,看來貴妃死了,也符合那人的期待。
那麼極大可能是皇後。
符渠和歸屠的目光都落在皇後身上。
若是皇後的執念,是恨青梅竹馬走向相看兩厭,還是恨淪為家族棋子,一生困於深院宮牆。
顧昭昭的目光卻一直落在毫不起眼的大公主雲煜赤身上。
今年是她活著的第九年,還有一年她便會暴病而亡。
皇後在她身上下的毒讓她滿臉麻子,那張臉壓根不能展示人前。
從小到大的忽視,讓她沉默寡言。
宮女暗地裡的欺負和嘲笑讓她越來越陰鬱。
可顧昭昭的目光就是不能從她身上移開。
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爬在高高的宮牆上對著月光看書。
那些小皇子背不下來的她過目不忘。
教習大皇子和小太子的武師傅嫌棄兩人太過嬌氣,不肯頂著烈日暴雨蹲馬步。
可雲煜赤躲在廢棄的宮殿裡寒冬酷暑不曾間斷。
皇帝對兩位皇子一視同仁,慈愛器重地考察兩人功課,眼神卻在雲煜赤臉上一閃而過。
那微蹙的眉頭間分明是厭惡。
皇帝的笙歌豔舞終於引起帝後之間的爆發,藍月息看著皇後聲淚俱下自囚幽宮,更是放言生死不見,下定決心刺殺皇帝。
皇帝死了,皇後的心沒有一絲波動,故事仍然在繼續。
可見皇帝的死也符合皇後的期待。
歸屠以為幻境到這可以結束了。
皇帝死了,皇後權柄在握,小太子即位,貴妃幼子尚無依靠,隻能看著她的眼色活著,甚至她可以處死那個孩子。
可她沒有。
難道她的執念是這天下?
顧昭昭看見皇後解了大公主雲煜赤的毒,那張臉冷漠陰鬱,卻有著傾城絕色,她繼承了父親和母親最好的基因。
皇後麵無表情當著後宮所有人的麵跪在雲煜赤麵前。
這年她十歲。
“求大公主為大雲朝百姓前往番國和親。”
雲煜赤嘴角掀起一抹笑,“母親像寵愛皇弟那樣寵愛我一月,我就答應,否則,我自絕於未央宮外,也不會去和親。”
貴妃家族倒了,皇後家族兄長戰死沙場,南北受敵,隻能求和番邦。
“好。”皇後眼底閃過一抹複雜。
她不愛皇帝,甚至是恨他,連帶著恨著他唯一的孩子。
雲煜陽不是皇帝的孩子。
雲煜商也不是。
那個禍國魅主的妖妃,也隻是痛失所愛的可憐人。
這個國家的皇帝,該是雲煜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