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女人怎麼當皇帝？
皇後心裡滿是失望，當年她生的若是個男孩該多好！
她在心裡重重歎息著，眉間滿是愁緒。
周圍人嘩啦啦跪了一圈，隻有雲煜陽和雲煜赤相互對立著。
母跪女、皇後跪公主都是聞所未聞之事，可一天內發生個遍。
雲煜赤抬頭嘲諷一笑，不知是笑雲煜陽沒用，還是笑自己可悲。
這一幕場景猶未清晰，可見執念之深。
歸屠看著顧昭昭，腦中思緒微轉，“你懷疑這執念是大公主雲煜赤的？”
顧昭昭搖著頭，“不是懷疑 。”
本就是雲煜赤的。
倘若夏家兄長沒死，或許皇後就不用非要一個男孩鞏固地位。
倘若貴妃沒死，皇帝和皇後之間就會一直維持著表麵的安寧，她還能繼續過著隱形人的生活，一直成長強大。
倘若皇帝沒死，或許皇後就不用求她去和親。
符渠和藍月息一直想解決的執念，反而促成了雲煜赤的執念。
可這事怎麼說的準。
夏家兄長不死，皇帝就會一直疑心，對貴妃的偏寵隻會更盛。
貴妃不死，雲煜赤的日子連同皇後都隻會更差。
皇帝不死，雲煜陽的身份遲早瞞不住，夏家滿門也不會隻死一個將軍。
怎麼看，雲煜赤都沒有一個滿意的結局。
要麼死在皇後手上的毒藥。
要麼死於貴妃固寵，
要麼出去和親。
她想要的安穩、母愛、關注一樣都沒有。
歸屠看著眼前的場景，對顧昭昭的話深信不疑。
執念人是雲煜赤，那她的執念該是皇後，她想要皇後原本就該給她的母愛。
所以，是雲煜陽占了她的。
雲煜陽占了她的皇位，占了她的父皇母後，還要她去和親。
歸屠握緊了手中的金刀，猶豫了一瞬，還是沒下手。
殺了雲煜陽，皇後就會愛她嗎？
恐怕是扶持雲煜商上位，她的結局不會有半點改變。
歸屠第一次覺得棘手。
他將目光放在顧昭昭身上，想知道她心上有沒有主意。
……
皇後與雲煜赤共同生活在同一屋簷下。
兩人相顧無言，明明眉眼相似，卻比陌生人還要不如。
“母後給我夾菜。”雲煜赤冷漠著一張臉提出要求。
她嘴唇微微抿著，平靜的眼神下壓抑著連她也不曾意識到的期待。
皇後夏明綺夾了兩筷子，還盛了一碗桂花蓮子羹。
“蓮子……”
雲煜赤看著眼前香甜的羹湯，隻覺得內心無比苦澀。
蓮子憐子，母後可有憐子之意……
夏明綺看著雲煜赤的神情，心硬如鐵。
到底是十歲的孩子。
……
“母後可願為我讀一遍千字文。”雲煜赤坐在窗戶旁，看著院中低矮的梧桐。
小時候覺得梧桐高不可及，寬大的葉片給了她庇護之感，如今卻覺得院中梧桐始終沒變過。
皇後神情未變，並未像當年教導雲煜陽那般，拿著本書一字一句，句句溫聲細語，而是看著窗邊的雲煜赤，字字清晰。
“……資父事君，日嚴與敬。孝當竭力，忠則儘命。”
“夠了。”雲煜赤麵色忽變，倏然站起身來。
夏明綺隻是看著她，像是可憐她一般，又像置氣一樣繼續道：
“……恒公匡合，濟弱扶傾。綺回漢惠，說感武丁。……”
雲煜赤臉色難看地看著她，“夠了。”
不等皇後作何反應，抬腳逃似的離開。
少時心心念念的千字文，如今像是魔咒一般在她耳邊環繞。
……
歸屠搖著頭，眼底是憐憫，“她本就愧對女兒，何必這樣紮她的心。”
資父事君，孝當竭力。
無一不是在敲打她，和親本就是她為人子為人臣該做的，為天下大義，為大雲朝百姓。
可她隻想要她年少不可得之物，那些本就該屬於她的東西。
雲煜商記恨皇後，認為是她殺了貴妃，於是握著匕首朝她衝來。
歸屠上去阻攔。
卻仍然讓皇後受了傷。
雲煜赤一把將雲煜商掀飛在地，卻被他嘲諷，“不受人待見的野孩子，當你的和親公主去，多管什麼閒事，你竟然還認她？”
“真是可笑。”
“她就是個蛇蠍毒婦！”
雲煜赤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眼底帶著近乎殘忍的冷笑，“要論野孩子，你才是身份不明的野種，不如親自下地獄，問問你那個娘，你到底姓什麼。”
她將連皇帝下令封存的秘辛赤裸裸扒開，目光落在遠處趕來的雲煜陽身上，意有所指。
皇後看著雲煜赤的樣子，心上大驚，顧不得自己的傷，一把拉住雲煜赤的手，“你帶娘回去。”
娘？
雲煜赤心上邪火正盛，她不想管這肮臟的深宮，這莫名其妙壓在她身上的家國百姓，可她聽見這聲娘，心上又苦又澀，什麼也顧不得想，腦海裡隻有一句空蕩蕩的娘。
“我帶你回去。”雲煜赤心如死灰。
她穩穩當當抱起皇後，十歲的她看起來比皇帝還高一個頭，小小年紀完全沒有孩童的稚氣，那雙沉穩有力的雙臂，似乎比她父皇更可靠。
皇後抓著雲煜赤的肩膀，心上第一次對母子連心有了感覺。
好像從此刻開始，她才意識到，這是她的親生女兒，真正的唯一的孩子。
雲煜赤的心上卻一片荒蕪，隻有為了雲煜陽的時候，她才會真正承認她是自己的母親。
明明她才是她唯一的孩子。
才是大雲朝唯一的王。
皇後靠在雲煜赤身上，想留住這最後的溫熱。
雲煜赤嘴角輕扯，眼中黑暗翻卷。
……
倘若雲煜赤是恨一個人，那他大可以去殺了。
可她想要本來就不存在的母愛，他束手無策。
顧昭昭眉心緊皺，似乎在想破解之法。
歸屠看著這段幻境快到底了，心上猶豫不決。
要不殺了雲煜陽，趁機扶她上位，自己當了皇帝，禦駕親征也比當憋屈的和親公主要好。
他是一個說乾就乾的人，金環大刀一斬，身穿明黃色龍袍的雲煜陽幻影便消失了。
故事仍然在繼續，說明這符合執念人的期待，可並不讓她滿意。
因為她想要的始終沒得到。
歸屠被幻境扔出去了，隻剩下一個顧昭昭。
雲煜陽死後，皇後徹底與雲煜赤翻臉。
“當初我就不該求你，你竟然對他起殺心，”皇後整個人歇斯底裡，“當年我就不該生下你，不該心軟留著你！”
“就應該一生下來就掐死你！”
皇後雙目赤紅，看著雲煜赤如同仇人，她癲狂笑著，一刀捅進心臟，眼角流下一滴淚，“雲煜赤，活該沒人愛你。”
最親的人最知道刀往哪裡捅最痛。
雲煜赤麵無表情，看著滿目鮮紅，轉身緩步離開。
窗外開始下起大雪。
整座皇宮都亂了。
和親本就是障眼法，敵人早已聯手，趁著皇宮內亂已經一同攻進來了。
大雲王朝的子民被屠殺乾淨，她也戰死宮牆。
原來她這一生，隻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