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顫抖，兩行淚“滴答”砸落，“卻發現，那些屍體是被魔族所殺，進而操控的傀儡。”
“原本村子裡煉製屍體的村民，卻是在用獨特的方式，安葬那些死去的親人，讓他們死後擺脫魔族的控製。”
住持極力壓製自己崩潰的聲音，卻止不住身體顫抖。
“那對兄弟中的另一個，體內有天生的胎毒，若是不救他，隻有三月可活。”
“可我當時隻能救一個。”
住持哽咽不能自已。
“我將兩人都帶往通天寺，被我重傷的早已回天乏術，阿難將他的屍體帶回故土，我替另一個祛除了胎毒，但他的眼睛卻永遠無法再見光明。”
“他醒來什麼也不記得，我卻鬆了一口氣。”
“看著他被師兄們送走，我暗暗慶幸不會再看見他充滿仇恨的臉，提醒著自己那些自私和衝動而害死的人。”
“這些年無論我做多少善事，如何努力修行，都無法彌補犯下的彌天大罪。”
“又過了幾年，我以為自己人間修行積夠了福報，懷著贖罪的心情回到那村莊，卻再次見到阿難。”
“他請求我用玲瓏赤子心入藥，救救剩下的人。”
“原本被通天寺送走的孩子也回到村莊，為剩下的村民煉製解藥。”
“阿難怪我殺了那孩子的哥哥和父母，更怪我害了整個村子的人。”
“原來當時我並沒有真的殺死那些人，可是卻害他們沒了生路。”
“當時那些活著的村民如同待用的傀儡，身上被種下噬血藤隨。”
“不管遭受多麼大的傷害，噬血藤都會維持住他們的性命，以供自己吸食鮮血。”
“可是因為我的阻止，那些村民沒有吃上維持生命的丹藥，一旦吸血藤拔出，他們就會立刻死亡，可吸血藤不拔出，他們就要時時刻刻承受蝕骨之痛，等待被吸食殆儘的那一天。”
“他們苟延殘喘地活著，我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沒有背上人命，自欺欺人地以為不欠任何人，逃似的離開了那裡。”
“可是閉關問心的日日夜夜都讓我倍受煎熬。”
“那些人最終是因我而死，我的手上沾滿了無辜平民的鮮血。”
“那些年，我將玲瓏赤子心看重得高於一切，以為有了那顆心，就能修成正果。”
“卻陷入越來越深的心魔中。”
顧昭昭沉靜聽著一切，像一個置身事外無關緊要的人。
通天塔內傳出悠悠梵音，似戒罰，似歎惋。
而住持早已淚流滿麵。
“我若是早點拿出那顆心，這一切都會改變。”
“那對夫妻不會為了救自己的孩子、救整個村莊的人而用無辜的人煉製丹藥。”
“那三個孩子一直在尋找解救村民的方法，最後卻眼睜睜看著那些村民互相殺戮以求解脫。”
“若是我早點拿出玲瓏赤子心，便能救整個村莊的人於水火之中。”
“可偏偏是我將他們推入地獄。”
“最後那顆心，隻能救下一個阿難。”
說到這裡，住持泣不成聲，白發眉毛胡子眼淚鼻涕糾結在一起，比乞丐還要狼狽。
他深深叩首，仍然覺得心痛得無法呼吸。
顧昭昭看著住持，她無法安慰他，因為她也無法評價對與錯，值與不值。
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不管怎樣，發生的已經發生了，過去無法更改。
“神佛在上，因果未解，我願用今生全部的願力來換那些人來生順遂，哪怕我再不能入輪回。”
“願生生世世贖罪，平息今生冤孽。”
住持最後重重叩首，再也沒起來。
風將他的低語吹至顧昭昭耳邊，“替我與那兩個孩子道歉，替我……與迦南道歉。”
顧昭昭瞳孔一縮，腦海中記憶翻湧。
“迦南？”
可耳邊除了風聲再沒彆的聲音。
住持的神魂開始消散，顧昭昭將屍體交給寺內其他長老。
通天塔內又多了個佛龕，那道慈眉善目的老頭，最後化為一座低頭歎息的佛像，雙手合十立於身前，跪於蓮座之上虔誠祈願。
以這種姿態坐化，是他想贖今生的歉疚。
她抬頭看著高高聳立的通天塔，莫名覺得有些悲哀。
明明是渡世的佛，偏偏連自己也渡不了。
她低眉斂目，緩緩彎腰一拜。
周圍哀悼的梵音響起，接替住持的長老在前方為其誦經。
佛寺內太過壓抑，出門看見陳妄、雲溪與陌顏正在門口說著什麼。
陌玄機一隻手按著太陽穴。
看見顧昭昭，四人的目光同時落在她身上。
她扯了扯嘴角，將落在前額的劉海拂開，修長的手指抓著月下白霜般的玉骨劍，說不上手指與劍哪個比上好的溫玉更加瑩潤。
“雪家最近收攏勢力步步緊逼，你不回去幫忙？”顧昭昭隨口問起，麵上不甚在意，陌顏卻知道她心裡還是記掛著自己。
雲溪在看見顧昭昭的那一刻已經主動迎上去，一手挽上那隻勁瘦有力的胳膊，壓抑著微微上揚的嘴角。
陌顏看了顧昭昭一眼，發現她除了眼下帶著烏青，看起來多日沒有休息，並沒有虛弱的樣子，高傲地仰著修長如天鵝般的脖頸，“動作再大點也無妨，張口咬下的肉再大塊，吃不進肚子也白搭。”
“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胃口。”
顧昭昭聽見陌顏自得的語氣，放下心來。
卻看見陌玄機欲言又止的神情。
雲溪也拉了拉她的袖子，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
“大師姐，我的腦海裡最近總有一個奇怪的聲音。”
“星辰逆行乃大凶，異象降世，天下大亂。”
兩人同時對著顧昭昭道，惹得她抬手按了按太陽穴，“一個一個說。”
“雲溪你先說。”
陌玄機抿著唇站在一旁，陌顏看了他一眼，隨口道：“你那事急不得。”
陌玄機捏了捏手指，微微笑道，“好。”
雲溪拉緊了顧昭昭，有些不安，“最近總有人在耳邊喊我夕夜聖女，我感覺身體裡好像還住著另一個人。”
雲溪手上比劃著試圖描繪著那個人身形容貌，“是一個很高的背影，手裡拿著一把黑色的寬劍。”
雲溪偷偷瞄了顧昭昭一眼，聲音有些悶，“我看見她一劍劈開魔淵，殺上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