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青少年期 學園篇 後 第九話「森林之雨 前篇」(1 / 1)

傍晚的學生會室。

有三道人影在那。

其中一人是任誰看見都會回頭的絕世美少女,愛麗兒·阿涅摩伊·阿斯拉。

還有一人的五官略為深邃,卻是能擄獲女性芳心的俊美騎士,路克·諾托斯·格雷拉特。

「……那麼,有什麼事要說嗎?」

另外還有一名少年,被要求站在與這兩人隔著一張桌子的另一頭。

一頭白發加上太陽眼鏡,身穿男生製服的這個少年,名為菲茲。

他站在兩人前麵,畏畏縮縮地將雙手置於肚子前合掌,忸忸怩怩地揉弄指尖。

「…………」

愛麗兒一邊注視著這樣的菲茲,同時開口。

「前幾天去街上購物時,魯迪烏斯有來跟我們打招呼。還對菲茲當時的舉動起了疑心。」

因此,愛麗兒率先開口。

「……」

「我還聽說菲茲在圖書館被魯迪烏斯推倒,並大聲宣稱自己是個男性。」

「……」

「既然他都接觸到身體了,再怎麼說應該都確信了吧。」

「……」

「不過,魯迪烏斯似乎不打算大宣揚菲茲的秘密。他好像還說……是因為畏懼我,然而就實力來看,我實在不認為他打從心底這麼想。看來是想做人情給菲茲吧。這個心態很不錯。」

愛麗兒說到這,狠狠地瞪了菲茲一眼。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這堅毅的語氣讓菲茲的肩膀微微顫抖。

「我確實認為那件事可以一步一步慢慢來。然而,這半年來卻絲毫沒有任何進展。這樣就算是我,也會想發個牢騷喔。」

愛麗兒丟下這句話,等待菲茲回應。

她也不知道菲茲現在隱藏在太陽眼鏡後麵的眼神呈現什麼模樣。

不過倒是對他現在忸怩地玩弄手指的姿態再清楚不過。這個菲茲,是不可靠時的菲茲。

無言以對,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的菲茲。

再稍微過段時間,他就會說:「對不起」、「請再等一陣子」之類的話試圖從這個場合逃開吧。

因此愛麗兒繼續說下去。

「每次都看著你在那忸忸怩怩地煩惱,我也差不多感到厭煩了,」

這句話,並非愛麗兒的本意。

她根本不會失去耐心。儘管會對此感到焦躁,但卻不會嫌麻煩。

隻是,看到魯迪烏斯和塞倫特走得越來越近,和菲茲見麵的機會卻是越來越少,看到「她」一天比一天更加消沉的模樣,實在讓自己無法再忍受下去。

「所以,也差不多該鼓起勇氣,對他表明身分如何?菲茲……不對……」

「希露菲。」

被這麼稱呼的菲茲抿緊嘴巴並抬起頭來。

接著,摘下戴在自己臉上的黑色太陽眼鏡。

底下是張少女的臉孔。一張無法用宛如少年來形容的美少女的容貌。

站在那裡的是……魯迪烏斯的青梅竹馬希露菲葉特。

「我……」

她似乎下定決心準備開口,可是卻露出快哭的表情,立刻抿緊雙唇。

愛麗兒見狀,察覺到了一件事,這件事其實她之前也隱約注意到了。

「希露菲,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

「你……沒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其實她有想做的事。

然而希露菲卻搖頭否定。

因為她想做的事情,在兩個意義上是無法辦到的。

第一個是基於恐懼。她認為自己或許已經被魯迪烏斯遺忘。

另一個,則是顧慮眼前的朋友。

如果希露菲打算完成自己想做的事,那她恐怕就得離開愛麗兒身邊。

這等於是背叛了一同跨越生死關頭,朝著目標一路努力關頭的同誌。

基於這樣的想法,希露菲噤口不語。然而愛麗兒卻對她這麼說:

「希露菲,我啊……被你救了好幾次。」

那聲音非常溫柔。

「要是當初在阿斯拉王城你沒有從天而降,我應該已經當場喪命了吧。那次一起睡時,從刺客手中守護我的人也是你。在赤龍上顎與眾多對手交戰的人也是你。至今為止,你一直都在拯救我。」

「但那是因為……我當初被轉移到王宮,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都多虧愛麗兒殿下願意收留我……」

聽到希露菲這句話,愛麗兒緩緩搖頭否定。

「這份恩情,早在我們被逐出阿斯拉王國時就已經抵銷了。在那之後我們的關係就是平等的。我隻是用花言巧語利用你罷了。」

「我不認為自己被利用!我隻是認為你是朋友,所以才幫你的!」

希露菲瞪大眼睛怒斥,然而愛麗兒隻是靜靜地微笑。

接著,她彷佛就是為了說這句話而鋪陳似的,開口說道:

「是啊。所以,我也想對你這個朋友伸出援手。」

「咦?」

「我很清楚你的想法,想必是在顧慮我吧?不過你並不是我的屬下,而是朋友,沒有必要勉強和我選擇相同的目標。如果有想做的事,那就離開我的身邊,以那件事為優先吧。」

愛麗兒溫柔的話語讓希露菲心生動搖。

儘管內心搖擺不定,希露菲依舊勉強擠出聲音如此說道:

「可是……這樣……是背叛啊。」

「不,這並不是背叛。」

愛麗兒立刻回答。

「如果現在限製你,反而是我成了叛徒。」

如果是在阿斯拉王國,愛麗兒的這套主張想必不會被接受。

畢竟愛麗兒是公主,而希露菲隻是個偏鄉地區的獵人之女。

儘管現在多了守護術師這個立場,但再怎麼說她們兩人的地位也不可能平等。

然而,這裡是拉諾亞王國,愛麗兒可說是被放逐到此地來的。

正因如此,才可以說得通。

話雖如此,假使今天換成路克,他肯定會強烈反駁吧。畢竟他以身為愛麗兒的屬下引以為傲。因此他一定會希望愛麗兒不要這麼說,而是儘管命令自己,束縛自己。

對希露菲來說何嘗不是如此,雖然不至於對愛麗兒宣示忠誠,但也認同她是位值得跟隨之人。倘若愛麗兒要她犧牲自己,她應該也會老實聽從才是。

希露菲之所以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是因為愛麗兒的話語充滿著溫柔。

「希露菲,你應該不會想讓這麼照顧你的我,冠上叛徒的汙名吧?」

「怎麼會!」

這種施恩圖報的講法,讓希露菲露出驚訝的神情抬起頭來。

愛麗兒擺出嚴肅的表情看著希露菲。這堅毅的視線雖讓希露菲不由自主地想彆開視線,但是她一邊壓抑這股心情,同時咽下一口口水。

「鼓起勇氣告訴我。你現在……到底想做什麼?」

「我……」

希露菲說到一半便抿緊嘴巴,握緊拳頭。

她知道自己想做什麼。那麼,接下來隻需要將那說出口的勇氣。

在不知不覺間喪失的勇氣。

眼前的朋友曾在過去將其帶走,如今又在此還給希露菲。

「我……想和魯迪白頭偕老。」

「說得好。」

愛麗兒微笑以對。

那並不是刻意營造的笑容,而是她罕見的真正笑容。

「這樣就對了。首先你得考慮自己的事。等到你把事情辦完之後再來為我擔心也不遲。」

路克也對吐露真心話的希露菲投以溫柔的視線。

「沒錯。你就先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

儘管他的內心百感交集,但現在決定相信愛麗兒的判斷。

「不過,要是魯迪沒辦法想起我,那我肯定無法重新振作。」

聽到這句話,愛麗兒和路克露出苦笑,同時麵麵相覷。

「那我們就從現在開始思考吧。」

愛麗兒用溫柔的聲音宣告作戰會議開始。

★★★

「果然還是當麵告訴他:『我就是在布耶納村和你一起長大的希露菲葉特』,這樣比較好吧。」

「應該不會有效果吧。畢竟做了這麼多他都想不起來,想必已經完全遺忘了。」

路克說完這句話,愛麗兒開始深思。

的確,遺忘的可能性很高。畢竟希露菲和魯迪烏斯是在八年前離彆。都過了八年,確實會把人給遺忘。至少在這一年內,希露菲似乎從未從魯迪烏斯口中聽到「希露菲」這個名字。

既然如此,他很有可能已經忘記名為希露菲葉特的這個人。

那麼,該怎麼做才能讓魯迪烏斯回想起來呢?愛麗兒以自己為例試著思考。

畢竟就連她自己,也不可能記得八年前服侍過自己的侍女叫什麼名字。

然而,依然有幾個人留在她的記憶之中。比如說莉莉雅。儘管她在自己懂事前就已離去,就連長相也模糊不清,但對於她當初為了自己挺身而戰的事卻記憶猶新。

「希露菲,你和他之間沒有什麼回憶嗎?」

「您說回憶嗎?」

「沒錯,人會藉由能力和回憶記住一個人。正因如此,貴族才總是三不五時就舉辦派對,透過這個場合介紹彼此。再三用花言巧語包裝,用洗練的動作跳出困難的舞步,這都是為了要儘可能地給人留下印象……畢竟貴族很多,若隻是見上一麵立刻就會忘記。」

希露菲的能力很容易令人印象深刻。

因為即使放眼全世界,也沒幾個人能使用無詠唱魔術。更何況在希露菲或是魯迪烏斯這個年齡就能行使的人,可以說寥寥無幾吧。然而即使如此,魯迪烏斯依舊想不起來。

這是為什麼?

其實理由有三。

第一,因為魯迪烏斯在前世過著喪家之犬的人生。所以他會抱有一種想法,那就是既然自己都辦得到,那麼其他人應該也能輕易達到這個水準。

第二,因為有著瑞傑路德、奧爾斯帝德以及巴迪岡迪這種高手存在。他與這類具有壓倒性實力的強者相遇,結果讓他有了一個認知,就是在這個世界比自己還強的人比比皆是,想必會使用無詠唱魔術的人應該也不在少數。

最後,就是愛麗兒的存在。如果是隨處可見的普通人使用無詠唱魔術倒還另當彆論,但偏偏是公主的護衛在使用無詠唱魔術,這個事實造成他的誤解。於是他以為既然是公主的護衛,應該辦得到這種小事。

「回憶……呃,之前我曾說過小時候被欺負對吧。」

「對,我曾聽你說過當時因為發色而被欺負。」

順道一提,希露菲並沒坦承自己原本是綠發。

她認為一旦綠發的事情被公主和路克知道,他們或許也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自己。

這並非不信任他們,她隻是感到害怕。

因此,她至今一直主張自己打從出生頭發就是白色。

一旦說了謊就很難修正,然而不幸中的大幸,是她的頭發自從變白後就再也沒變回原本的顏色。

原本,她至少得在這個瞬間坦承自己是為綠發的事實,但是童年時期受到霸淩,讓她的內心留下了嚴重的創傷,所以才會對這個舉動猶豫不決。

「當時遇見了幫助我的魯迪,對我來說就是最棒的回憶。」

「…………我想想喔。」

愛麗兒開始思考。

她想到的作戰計畫,是讓希露菲受到暴徒襲擊,再交給魯迪烏斯去英雄救美。

這是路克在某段時期經常使用的技倆,也十分老套。

不過這方法有個問題。

希露菲很強。儘管現在是這副德性,一旦進入戰鬥後判斷會迅速又確實。

如果隻是一般暴徒,大概隻會被她瞬殺。魯迪烏斯應該也多少認同「菲茲」的實力才對。

真的會有能把希露菲逼到絕境的實力派高手嗎?

……的確有。

正好現在作風蠻橫的冒險者集團「thunderbolt」來到這個鎮上。隻要支付大筆金額應該就能雇用他們吧。

隻是,我聽說他們與魯迪烏斯私交甚篤。

據傳「泥沼的魯迪烏斯」與「steppedleader的佐爾達特」曾在咖啡廳一起喝茶。而且「龍道之艾莉娜麗潔」和「克裡夫·格利摩爾」也在現場。因此委托集團「thunderbolt」這個方案並不可行。

而且,即使委托看似完全沒有關係的冒險者,也隻會不了了之。

冒險者「泥沼的魯迪烏斯」的人脈,恐怕遠比愛麗兒想像中還要來得廣。

即使試圖選擇毫無關聯的冒險者,也有可能會透過某種管道牽扯到魯迪烏斯。

如此一來,事情就會變得更複雜了。說不定還會死人。

愛麗兒也不想因為這種事害人喪命。

拜托那些稱不上冒險者,隨處可見的小混混去襲擊也是一個方法。

然而過於不堪一擊的對手,反而有可能讓魯迪烏斯對希露菲失望。

雖然隻要讓魯迪烏斯產生「由我來守護她」的想法就好,但是希露菲的優勢在於可靠的學長這個立場,所以很有可能造成反效果。

如果考慮到往後,還是得極力避免做出讓希露菲評價下滑的事比較好。

換句話說,被暴徒襲擊的方案得駁回。

「其他還有什麼回憶嗎?」

「呃……啊,還有一個。」

希露菲一邊回憶起往事,同時滿臉通紅。

「一開始,魯迪以為我是男生,然後有次在我們練習魔術時突然下雨,後來雖然到魯迪家去洗澡,不過魯迪卻……那個……打算硬把我的衣服脫下來……」

說到這裡,希露菲望向路克。

路克收到這道視線後,就默默地用雙手遮住耳朵。他是個會看場合的男人。

「那……那個,他把我的……內褲扯下……然……然後……那個……就被看到了……所以他才……總算知道……我是女孩子……」

後來魯迪烏斯消沉了好一陣子,希露菲如此說道。

順道一提,後麵的故事愛麗兒以前也曾聽過。

魯迪烏斯之所以沒有揭穿「菲茲」的身分,是因為有著這樣的過去吧。

即使不記得希露菲,會不會有一部分是因為他不自覺地認為勉強揭穿她的身分,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呢?

「那……還真是感人的故事呢。」

同時,愛麗兒也認定就是這個方法了。

要營造出相同的情景,由他自己動手脫下希露菲的衣服。

然後,再一鼓作氣表白身分就行了。

「我明白了。那,就這麼做吧。」

事情就這麼敲定。

「路克,把手從耳朵拿開。接著我要說明作戰內容。」

然而,愛麗兒此時突然想到。

就是希露菲相當怯懦。要是不設法解決這個問題,恐怕依舊會是相同結果。

「在這之前,我得先重新確認一件事。」

「呃,是。」

「希露菲,剛才你說想和魯迪烏斯白頭偕老,那麼具體來說,你想和他變成什麼關係?」

被如此詢問,希露菲陷入沉思。

具體來說想和魯迪變成什麼關係?而自己又想怎麼做?

想和魯迪在一起,對他也有好感。不僅從以前就一直喜歡他,重逢之後又變得更喜歡了。

具體的妄想倒是從沒間斷過。

比方說……對了,就是和魯迪結婚後的生活。

浮現在想像中的那個家,就是魯迪在布耶納村住的那間屋子。

兩個人就住在那種大小的家裡。

會睡在一起。早上起床後,魯迪就睡在身旁。他會說早安並親吻希露菲,並馬上換好衣服進行晨練。

而希露菲會下樓準備餐點,因為做早餐是妻子的工作。儘管早餐不用太過豐盛,但畢竟魯迪食欲旺盛,會儘量多做一點。

當做好早餐,魯迪就會回來。然後就吃著飯,說:「今天也很好吃」……魯迪或許不會這麼說。隻不過魯迪會默默吃著,而希露菲會在旁邊笑咪咪地看著。

當魯迪說再來一碗,希露菲就會盛給他。

用完早餐後魯迪就會去工作。希露菲會準備好便當讓他帶著,送他出門。接著自己也會去愛麗兒殿下那,就像魯迪的父母那樣是個雙薪家庭。儘管並未預想魯迪烏斯會從事何種工作,反正隻是妄想,這種程度還在誤差範圍。

當結束工作回家,會在門口與魯迪巧遇。魯迪看到希露菲後會一邊露出苦笑,一邊將積在肩膀的雪拍落,將她抱進懷裡。接著兩人就一起踏入家門,在壁爐點火。

洗澡水應該很快就準備好吧。等到洗淨身子,暖和身體後,就開始準備做飯。在準備的這段期間,魯迪應該會在壁爐前麵製作人偶什麼的吧。

然而晚餐和早餐時不同,魯迪會侃侃而談。

會跟希露菲說他今天在職場發生了這樣的事還有那樣的事。全都是她無法想像的驚人狀況,希露菲會一邊嗬嗬地笑著,並坦率地說好厲害。

用完餐後,兩個人會悠閒地坐在壁爐前的沙發。希露菲會緊緊靠著魯迪,魯迪的手則會繞過她的肩膀。有時會談笑風生,有時則是不發一語。

隻是,經過一段時間後兩人會四目相接,貼近彼此的臉龐,於是倒影會重疊在一塊兒。

魯迪將希露菲抱起後,就會熄滅壁爐的火苗走入寢室。

(魯迪有時候挺下流的,所以或許會問我:「你覺得幾個小孩比較好?」之後我也會下流地回答:「魯迪你呀,是想讓我生幾個呢?」接著魯迪會低聲笑著說:「應該是很多個吧。」然後脫下我的衣服……我也會低聲笑著說:「那我們得做好多次呢」……討厭啦!)

「——討厭啦!」

「咳。」

「啊!」

希露菲把自己妄想說溜嘴,被愛麗兒應聲打斷,隨後她一邊摸著紅通通的耳朵一邊將頭垂下。愛麗兒看到她的模樣靜靜說道:

「現在把你剛才的妄想裡……自己的角色替換成其他女人重新想看看。」

在妄想中演出魯迪烏斯妻子一角的人變成七星。

至於希露菲,則是擔任從隔壁家的窗戶偷窺兩人情事的角色。

魯迪和七星察覺到希露菲的視線後,「哼」地笑了一聲拉起窗簾。

「很討厭那樣吧?」

「我……我不要那樣!」

「很好。」

愛麗兒重重點頭並如此說道:

「希露菲,這個作戰是否成功就端看你的努力。」

「好……好的!」

愛麗兒或許是認為這樣依舊不足,更進一步為她打氣。

「不許因為畏縮而失敗。如果你在緊要關頭因沒有勇氣無法開口,那麼我們就不會再出手幫你。不,光是這樣還不夠呢。到時我將以阿斯拉王國第二公主愛麗兒·阿涅摩伊·阿斯拉之名下令,禁止你今後再和魯迪烏斯·格雷拉特進行任何接觸。」

聽到這句話,希露菲咽了一口口水。

希露菲也明白這是權宜之計。愛麗兒的用意是要自己做好如此覺悟去看待這件事。

愛麗兒確認希露菲的表情後,緩緩地道出最後一句話。

「你就全力以赴吧。」「好……好的。」

「很好。」

愛麗兒再度重重點頭,告知作戰概要。

★希露菲觀點★

於是作戰開始實施。

時間是午休,為用餐時間。地點在餐廳一樓。

剛出完冒險者任務的學生,還有獸族與魔族的學生將此處擠得水泄不通。

貴族的人們瞧不起他們。

不過大多都是偏見。

愛麗兒殿下說這種偏見實在很無聊。還說四百年前被自己瞧不起的對象逼到窮途末路的又是哪族。

算了,這件事先放在一邊。

魯迪就在一樓最裡麵的桌子,和幾個人聚在一起談笑風生。

有魯迪、劄諾巴以及巴迪大人。茱麗也坐在角落,宛如要用那雙小手包住杯子一樣拿著並偷偷看著他們三人。

「換句話說,如果照巴迪大人所言,人偶的必要條件究竟是什麼?」

「要比本尊更可愛,然而最重要的,得有讓看過的人都深深著迷的魅力!」

「魅力!不愧是巴迪大人,眼光果然獨到。來來,再喝一杯。」

巴迪大人的肌膚染上一層紅黑色,愉悅地喝著酒。

魯迪和劄諾巴則是笑咪咪地幫他斟酒。

真奇怪,這間餐廳明明沒有賣酒,難道他們還跑去小賣店買嗎?

「是說巴迪大人,如果我要製作奇希莉卡大人的人偶,不知您意下如何?當然了,我一定會做得非常煽情。」

「你要製作吾未婚妻的人偶?不過,你不知道成為完全體的奇希莉卡長什麼樣子吧?」

「就是因為這樣。隻要她變回完全體就無法複原了吧?正因如此,才得將她現在惹人憐愛的模樣留存下來。」

「的確有道理。不過那家夥不僅粗心大意,有時還會突然死掉。就算不留下現在的模樣也行吧。」

「隻要把各種年齡的奇希莉卡大人一字排開,想必一定也會為魔王城增色不少。」

「你們人族是不可能看到各種年齡的奇希莉卡。」

「沒錯,就是這點。要同時觀賞到各種年齡的奇希莉卡大人,就必須要將我的人偶製作技術流傳後世。為此,還需要巴迪大人鼎力相助,咕嘿嘿。」

「呼哈哈哈哈!你明明具有如此實力,卻又像商人般地討價還價,實在有趣!看在你的態度上,我就聽你一次!好極了,好極了,儘管說出你的要求,是要錢還是要人?」

「不不,小的隻希望在萬一的時候,您能當我的靠山……」

魯迪掛著一臉賊笑。

這表情非常邪惡。雖然魯迪從以前就不太常笑,但是一笑就會變成那種表情。

這點從以前就沒變。

在王宮也有人笑起來會是那種表情,我記得……是大流士上級大臣。他同時也是把我們逼得走投無路的罪魁禍首,是不可饒恕的對象。不過,或許是因為魯迪也會用那種笑法,讓我覺得他的笑容本身沒有問題,是聰明人的一種特徵。

我聽說魯迪和劄諾巴非常熱衷用土魔術製作模型。

儘管我不懂那到底哪裡好,但也明白他們在從事非常困難的事情。

當他們讓我看到製作中的赤龍像時,我打從心底認為非常厲害。

而且不僅對礦坑族施予英才教育,現在甚至好像要把魔王大人也拉攏進來。

他們很認真地看待此事。我同樣身為無詠唱魔術的使用者,也很想加入他們,隻是我還有愛麗兒殿下的護衛工作,所以實在沒有辦法。

「魯迪烏斯同學。」

「啊,菲茲學長。」

當我向前搭話,魯迪露出了很開心的表情。

最近我明明儘是做一些奇怪的行動,但他似乎沒有提防我。

魯迪果然很遲鈍。

不過,沒有被提防就表示他信任我,這點實在令人開心。

「怎麼了嗎?」

「呃……」

劄諾巴與魔王大人的視線緊盯著我。

「唔……在這裡有點不太方便,換個地方吧。」

「我明白了。那麼劄諾巴,交給你繼續說下去。」

「是,後麵的細節就交給本王子來說明。」

魯迪和劄諾巴的感情真好,真令人羨慕……

我一邊這樣想著,同時將魯迪帶出餐廳。

移動到沒有人煙的地方後,切入正題。

「那麼,是什麼事?」

魯迪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

多麼正氣凜然的表情……他果然很帥。

「呃,其實呢,我有件事務必想拜托你。」

「我明白了,請放一百二十個心交給我吧。」

我什麼都還沒說,魯迪就拍拍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

「等一下啦,我連內容都還沒說耶。」

「如果沒有特殊狀況,我是不會拒絕的。」

實在可靠。

原本不能說出自己的身分就已經夠難受了,現在還得欺騙如此信任我的魯迪,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其實呢,之前我曾說過愛麗兒殿下要去住先前認識的貴族家裡對吧。那個人雇用的保鑣啊,聽說實力非常高強。」

「要我去擊潰那家夥嗎?」

「不……不是啦!」

「是嗎?那就好。畢竟我不擅長與人爭鬥。」

不擅長與人爭鬥,還真敢說……啊,不過剛剛這句會不會是魯迪式的幽默?

如果是開玩笑那我還是笑一下比較……啊,不對,比起那種事,現在應該要繼續說下去。

「愛麗兒殿下看到對方炫耀自己的保鑣感到相當不甘心,所以就回對方說我家『菲茲』更厲害。」

「哦,然後呢?」

「那個貴族就說:『我的保鑣光靠四人隊伍就闖進冰雹森林深處,並摘到了隻生長在那裡的花』……」

隨後,魯迪突然若有所思地用手抵著下巴。

「說到生長在冰雹森林深處的花,就是有名的冰凍薰衣草。儘管花瓣可製成補藥,卻隻會在冬天開花。」

哦哦,不愧是魯迪,果然博學多聞。

幸好我有事先調查實際存在的花草。

「冬季的冰雹森林雖然危險,但若有四名a級以上的冒險者同行,其實並不值得如此自豪。隻要小心翼翼前進,應該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帶回花朵吧。」

說完這句話,魯迪一一舉出會在冰雹森林出沒的魔物名字。

雪蜂、雪山獅、芥末魔木……

他列舉得非常流暢。該不會全部都記住了吧?

「呃,所以啊,愛麗兒殿下也不打算撤回自己的發言,甚至說:『菲茲的話可以帶更少的人數就摘回來』。」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

魯迪用了解事情的口吻點頭並如此說道:

「我會告訴認識的冒險者,請他便宜讓給我。隻要說那是自力去摘的,相信對方應該也會信服。」

「等一下!魯迪烏斯同學,這樣不好啦!這種狀況下應該要讓對方見識到我的力量才對吧!」

「就算說是力量其實也分為很多種。人與人之間的聯係也是一種力量,就是人際力量。我在冒險者之中很吃得開,而菲茲學長跟我交情匪淺。因此菲茲學長的人脈正是人與人之間的聯係,是你的力量。透過人脈獲得物品,這也表示讓對方見識到了你的力量。」

根……根本是歪理。他突然說什麼啊。

「這樣不行啦。況且若是穿幫了,會讓愛麗兒殿下蒙羞。」

「這樣啊。那我們就自己去摘吧。」

魯迪乾脆地這麼提議。

明明要進入森林,魯迪表現出來的態度卻相當沉著冷靜,真了不起。

才剛這麼想,接下來的話卻讓我整個人僵住。

「我會將手邊有空的熟人集合起來,請你等我三天左右。隻要有十個人應該就足夠了。正好『steppedleader』的成員也來到了這鎮上,馬上就可召集到人手。」

不,等等。這樣太奇怪了。

「不對不對不對,魯迪烏斯同學!愛麗兒殿下是說『更少的人數』耶!集合十個人是打算做什麼啦!」

「請放心。他們『隻是碰巧和我們在同一時期進入森林』。其中會有承接討伐魔物委托,還有為了搜集素材奔走的人,或許他們會將路上的魔物狩獵殆儘,然而沒有一個人是為了摘花而來,所以菲茲學長隻有一個人。」

唔……唔~~這就是冒險者的智慧嗎?

不,畢竟魯迪已經當了好幾年冒險者,所以很清楚森林的恐怖。

然而我這個外行人卻打算要自己進入森林,所以他才會有點擔心。

嗯,肯定是這樣。

「就……就算沒有那些人,隻要我和魯迪烏斯在就綽綽有餘了吧?」

「…………難道說,菲茲學長的意思是那個嗎?想委托我當護衛?」

我打從一開始就這麼說……啊,我沒講。

「嗯!沒錯,就是這樣。我隻能拜托魯迪烏斯同學了。」

當我說完,魯迪就發出「嗯」一聲低喃,將手抵在下巴,考慮一段時間後點頭同意。

「我明白了。畢竟菲茲學長一直以來都很照顧我,被拜托了當然不能拒絕。我很榮幸承接這份委托。」

「謝……謝謝你,魯迪烏斯同學!其實我很擔心自己單獨進入森林!」

儘管有很多驚險的場麵,但總算是突破第一道關卡。

不過,隻是稍微聽我說幾句,居然能這麼流利地提出各種建議。

魯迪果然很厲害。

作戰進行到第二階段。

我和魯迪將踏入冰雹森林。

冰雹森林位於魔法都市夏利亞往北邊移動約三天路程的地方。森林的邊緣處正好就是與巴榭蘭特相接的國境。

我隻穿著一般的旅行裝備,相較之下,魯迪卻是全副武裝。

他背著巨大的行囊,裡麵似乎塞滿了緊急時刻要用的緊急食糧以及其他物品。

我原本以為魯迪會兩手空空直接上陣,然而他卻回說:「不能小看森林。畢竟有魔物看到岩炮彈射出還來得及閃開」。

我想說怎麼可能,但仔細一問才知道魔大陸的森林似乎到處都是那種水準的魔物。原本以為這是玩笑話,但是魯迪的眼神非常認真。

不過,就算是出沒在冰雹森林的魔物,頂多也隻是b級水準。

如果隻是那種程度,應該連我都能應付才對……

「對不起。好像把準備工作全都推到你身上……」

「不會不會,隻要把這想成是擔任護衛的委托,就應當這麼做。」

魯迪是這麼看待這件事啊,那是不是會收取委托費用呢?

「呃,像委托費之類的……我該付多少給你才好?」

「不用了,畢竟我是出於善意才這麼做,請彆放在心上。」

魯迪的口氣中特彆強調「出於善意」這個部分。

「沒關係啦,我好歹也可以支付委托費用給你。」

雖然不多,但是愛麗兒殿下有付給我薪水。

因為沒地方花所以就一直存著。我想支付雇用魯迪一人的費用應該不成問題。啊,不過魯迪具有王級以上的實力,不……不知道夠不夠?

「嗬,我很貴喔。」

「很……很貴,或許是這樣沒錯,但是……」

魯迪這句話,讓我想起奴隸市場的光景。

在我的腦海裡,全裸的魯迪就站在看台上。

用錢……買下……魯迪……

肚子下方像是在傾訴什麼般的突然揪成一團。我明白自己現在因為害臊而滿臉通紅。

「總……總之,我們先趕路吧!」

「好的。」

我們踏入冰雹森林。冰雹森林乍看之下和普通的森林並沒兩樣。

高聳的樹木被掩埋在白雪之中,是座隨處可見的森林。

隻是這座森林會定期降下冰雹,是片魔力異常的土地。

而且隻有在這一帶,當踏在雪上時會發出唰啦一聲。

「由於花開在懸崖邊,我會在溶化積雪的同時往目的地筆直移動,請你一邊警戒周圍一邊跟上我。」

魯迪邊若無其事地說著邊溶化積雪快速往前移動。

我也嘗試了一下,但沒辦法。既然隻限定在自己的周圍,那可能是應用了火魔術吧,隻是要持續放出製作出道路的魔力頗有難度。

儘管並非無法辦到,但是太消耗魔力。魯迪使用魔力的方式太過奢侈。

我們一邊溶化肩膀附近的雪一邊在道路上移動。儘管我認為魔物或許會注意到溶化雪時產生的水蒸氣,然而水蒸氣卻被魯迪全部消去。

我詢問他要如何辦到,得到的回答是似乎隻要調節溫度,就能在不冒出水蒸氣的情況下將雪溶化。到底要練習到什麼程度才能辦到這種事呢?

(比起那種事,還是先開始作戰吧。)

我深呼吸一口氣,指向魯迪握在手中的魔杖。

「那是我之前拿給你的那把魔杖對吧?很驚人呢。不僅全部都是特彆訂做,甚至還鑲有帶顏色的魔石,這種魔杖我就連在王宮都沒看過。」

「這是我擔任家庭教師的大小姐在我十歲生日那天送給我的。」

魯迪這樣說著,神情有些許落寞。

這麼說來,我很少聽到他聊起當初擔任大小姐家庭教師的事。

魯迪似乎也不太想提起。根據情報,唯一肯定的就是她非常粗暴……會不會是有什麼不愉快的回憶呢?

「我可以拿看看那把魔杖嗎?因為我隻有初學者用的魔杖,所以很向往這種。」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身為公主的護衛,應該會讓你用更好的杖。」

「畢竟我會使用無詠唱魔術,愛麗兒殿下就說我應該不需要魔杖。很小氣對吧。」

當然,愛麗兒殿下並不是因為小氣才讓我使用初學者用的魔杖。

這把魔杖是魯迪烏斯給我的,所以我很珍惜使用。但因為是隨處可見的魔杖,魯迪應該不會察覺。

「來,請試著握看看。你覺得大小如何?」

魯迪露出一臉賊笑並這麼提問。

為什麼?是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儘管腦中浮現疑問,我依舊握緊魔杖。

是因為我的手很小嗎?感覺有些難拿。

「真粗壯。是不是一開始就預設為得用兩手拿?」

「……應該是設想到我將來得用成長後的身材來拿吧。」

「哦~」

魯迪一邊笑著,同時將雪溶化開始前行。我則是拿著魔杖跟上他的腳步。

好,總之繼續進行作戰,下一步是……

我把戴在小指的戒指靠近嘴邊,低喃關鍵字。

「『赤紅之塔』。」

於是,戒指的寶石顏色從藍色變化為紅色。

這枚戒指是愛麗兒殿下總是隨身攜帶的魔道具。隻要說出關鍵字顏色就會改變。與此同時,在遠方的成對戒指也會改變顏色。這魔道具的效果隻有如此。儘管距離太遠會無法發揮效果,不過這次已經事先把另外一枚戒指交給在森林外麵待命的人拿著。

(沒問題吧……)

我偷偷望向天空,等待時機。

與我不安的心情相反,天空開始慢慢地變暗。

好。進行得很順利。

「嗯?」

魯迪馬上察覺異狀,抬頭望向天空低喃說道:

「……是烏雲啊。真稀奇。」

冬天的北方大地鮮少下雨。

因此,這一帶使用的禦寒衣物禁不起雨淋。

我們身上穿的這套禦寒衣物是用雪刺蝟的毛皮製作而成,可以不讓雪在上麵溶化而是直接滑落。因此作為禦寒衣物來說非常優秀,隻不過有著容易進水的缺點。一旦水滲進衣服,光是吹到冬天的冷風就會立刻結成冰棒。

「菲茲學長,看起來要下雨了。」

在冬季遇到快要下雨的狀況,可以當場製作屋簷之類的來應付,或是在洞窟等地方躲雨比較理想,不過據說與其用魔術製作避難所,洞窟還是比較安全。

就算魯迪擅長土魔術,應該也會認為要維持魔術直到雨停為止是件麻煩事。

所以我提出建議。

「是啊,照地圖來看在前方……」

有個洞窟,我們先去躲雨吧……但我才說到一半,魯迪就搖搖頭。

「不,烏雲馬上就會散去。」

他這麼說著並舉起手來。

(糟了!)

我在這瞬間察覺到自己的失策。

魯迪是水聖級魔術師。操縱天候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

愛麗兒殿下說雇用了兩名上級水魔術師,然而隻要魯迪出手,烏雲肯定馬上就會散去。

該怎麼辦?怎麼做才好?要是現在沒有下雨,計畫就付諸流水了。

我把魔力注入握在自己雙手之間的魔杖。

隨即感覺到一股驚人的力量。這……這樣或許行得通。

「嗯嗯?」

魯迪邊舉手邊歪頭。

恐怕是由於雲層並沒像自己所想的那般散去,為此感到不可思議吧。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我現在正在妨礙他這麼做。

不知是魯迪沒拿出全力,或者該歸功於這把魔杖,現在我操作天候的能力足以與魯迪分庭抗禮。既然如此,再加上森林外的上級魔術師協助,狀況對我方明顯有利。

我抱著祈禱般的心情持續將魔力注入魔杖。就好像要助長散布在天空的烏雲那般,就像魯迪教我的那樣。我要收集水分,將其化為雲層,接著冷卻……降下!

「唔……」

在魯迪皺起眉頭的下一瞬間,天空開始下起寒冷的雨。

「……很抱歉,菲茲學長,看來我今天狀況不太好。」

魯迪臉上掛著稍微受到打擊的表情,如此說道。

「不……不要緊啦。是我沒把魔杖還給你的關係,應該。」

「就算沒有魔杖加持,那種程度的烏雲我應該還是可以吹散才對。是因為最近太久沒用所以手感變鈍了嗎……還是說……?」

魯迪邊看著自己的掌心,同時嘀嘀咕咕喃喃自語。

他似乎注意到那層烏雲是被人刻意製造出來。

不過,應該沒料到當自己打算吹散烏雲時,還會遭到對方進一步的妨礙吧。

「算了,既然開始下了那也沒辦法。記得前方應該有個洞窟,不如我們到那躲雨吧。」

「也……也對!」

在對魯迪的發言重重點頭後,我們再度開始移動。

雪刺蝟的毛皮吸收了水分,轉眼間就奪走我們身上的體溫。

目前正按照計畫進行。

「是那裡吧。」

然後,縱使渾身濕透,我們也總算是抵達洞窟。

是個隻有十公尺深的小洞窟。

這裡就是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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