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大概是被嚇傻了,半天沒緩過神來,但嚇傻的同時,與生俱來的搖滾精神讓他習慣性說“不”,他反問:“我為什麼要借你?”
陸延:“因為大家都是地下樂隊圈一份子,追逐音樂夢想道路上的同行者?”
陸延觀察這人的神情,感覺他臉上寫著不想借三個字:“當然,你也有拒絕的權利。”
那人:“我拒絕。”
陸延看他兩眼,心平氣和地把腳放下去,退後兩步,給他讓道,甚至十分貼心地幫他把鎖上的門擰開,門嘎吱一聲打開。
那人將信將疑地邁出去一步。
陸延倚著門,衝著外頭揚聲喊:“有人嗎,工作人員在不在,這裡抓到一個藏手機的。”
“……”
“我操!”那人沒見識過這種套路,生怕陸延真把工作人員喊來,崩潰道,“兄弟你用得著這麼狠嗎!”
陸延:“老子還可以更狠一點。”
那人實在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人,朝外頭看一眼,確認沒人之後把手機扔過去,認輸道:“行了,給你給你……就十分鐘啊。我去外頭給你看著。”
宿舍樓裡沒有任何充電插口,手機電要是用完根本沒法充電,陸延對十分鐘沒什麼意見:“謝謝。”
陸延退回隔間,用和剛才同樣的姿勢坐在馬桶蓋上,登錄自己的微聊賬號。
一上線,手機震個沒完。
肖珩發過來的消息占了一大半。
前麵全都是些視頻圖片和分享鏈接之類的東西,陸延從第一張開始看,第一張照片上是他們那棟單元樓,隻是這棟樓跟平時相比有了一些變化,從頂樓垂掛下來一塊大紅色的巨型應援橫幅,上書:陸延勇敢飛,七區永相隨,陸延你最牛,爆發小宇宙!
橫幅在風中飄搖,場麵十分壯闊,土得很耐人尋味。
肖珩:偉哥說要給你應援,召集樓裡開了個會。
肖珩:高興嗎。
肖珩:夠不夠有排麵。
陸延笑著往下翻,心說:有排麵個屁啊,土死了好嗎。
後麵是一段廣場舞比賽的視頻。
這些消息裡亂糟糟的什麼都有,甚至七區樓下難得有攤販過來賣早餐的照片也混在裡頭。
陸延動動手指,手臂隨意搭在膝蓋上,繼續往下翻。
從應援橫幅開始他就笑得停不下來。
然而翻到後麵,他的手卻突然頓住——
“操。”
陸延低聲罵了一句,他不光耳朵忽然紅了一片,連剛才翻照片的手指都開始發燙。
最後一張是肖珩發過來的自拍。
照片上,男人剛洗完澡,頭發還低著水,人還在浴室裡,因為陸延一眼就能看到他家浴室裡熟悉的擺設,室內光線不佳,但這片昏暗的光影反倒而將男人裸.露在外的身體勾得更加難以言喻。
他似乎僅僅隻是無意間瞥了一眼鏡頭,眉眼冷硬又帶著困倦。
頭發上的水滴彙聚成幾道,順著流暢的肌肉線條滑下去,經過胸膛、人魚線……最後滑進更深的地方去。
緊接著是兩句話。
肖珩:想不想我。
肖珩:你不說話就當你想了。
時間在昨天晚上。
陸延喉結微微聳動一下,他打字回複:想。
陸延頓了頓,隔著屏幕強裝淡定:不過你這自拍技術還有待提高。
陸延消息才發出去不到過幾秒鐘,對麵直接抖了個視頻過來。
視頻裡是肖珩照在路燈下的臉。
兩人沒說話,隻是安靜地盯著對方看,跟兩個啞巴一樣。
最後還是肖珩先開口:“能用手機了?”
“不能,”陸延說,“這是彆人的。”
肖珩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走在路上,道路兩旁的景色在往後退。
陸延又說:“手機主人是我剛認識的一兄弟,他現在正在廁所門口看門。”
肖珩立馬反應過來:“搶的吧。”
“……”陸延驚訝於肖珩對自己的了解,但礙於顏麵,他還是說,“是借,用詞能不能文明點,我是土匪嗎?”
肖珩:“你是。”
“……”
路兩旁的景色退到一個亮著燈的高塔邊。
在那個高塔換顏色之際,肖珩說:“恭喜晉級。”
陸延盯著那個塔,聽到他這句恭喜,隔兩秒才反應過來那是舞台會唱附近的信號塔,他直起背:“……你來了?你在台下?演出你也看了?”
陸延衣服沒來得及換,穿得還是剛才舞台上那一身,因為緊張,上台前解了幾顆衣扣。
這人剛才在舞台上就已經足夠耀眼,視頻裡看得更真切,本就突出的五官在妝發造型的幫襯下好看得不似真人,肖珩能清楚看到陸延脖子裡那根細鏈子,吊墜歪斜著垂在清瘦的鎖骨處。
銀質吊墜上劃過的細碎的光不及他萬分之一。
半晌,肖珩說:“嗯。”
肖珩確實在現場。
十多天沒見著麵,想見男朋友就隻有去現場當拍手觀眾這條路。
他頭一次托人買票,這節目不火,由於有幾個人憑著張臉出了圈,票倒是炒得挺高。
幫忙弄票的是工作室成員,他有朋友正好是黃牛,買票前還特彆驚訝地問他:“珩哥你也追星啊?咱項目都忙不完了,你這去一趟回來,晚上是又打算通宵?不是,而且你看起來……不像追星的人。”
追星這詞用得分毫不差,他追得確實是顆星。
肖珩沒說這些,他隻說:“我拍照技術不行?哪兒不行……”肖珩說到這,微妙地停頓兩秒:“是鏡頭還再往下移點?想看下麵?”
肖珩又說:“等會兒回去開視頻給你看。”
這男人還能再騷點嗎。
陸延咳一聲彆開眼:“人這手機就借我十分鐘。“岔開話題後,陸延想起來另一件事,“後麵還有好幾組吧,沒表演完呢……這麼急著走,你工作室有事?”
肖珩:“後麵又沒有你。”
陸延還想再說點什麼,再多看他兩眼,隔間門被人猛拍幾下,手機主人在門外著急地喊:“兄弟!來人了——好像是沈城老師,快點把手機還給我吧!”
來的人確實是沈城,沈城剛進來,就見到陸延和另一個樂隊的鍵盤手兩個人站在同一廁所裡。
沈城:“……你們?”
手機兄臨場反應能力不行,光是緊抓著手機把手機藏在身後就已經花光他全部勇氣,陸延隻能自己撐場麵:“我們……在交流賽後心得。”
沈城沒多想,他點點頭,誇道:“你們兩隊這次表現得都不錯,到時候節目播出去,話題度肯定很高,尤其是我。”
陸延不知道這話題怎麼扯到評審自己頭上去了。
沈城大笑兩聲說:“哈哈哈!我的老歌有望翻紅啊!”
陸延:“……”
陸延抓著邊上那位出廁所之後,手機兄弟才擦擦汗說:“好險。”
陸延:“你哪個隊的?”
那人這才自我介紹說:“我叫高翔,你叫我翔子就行,我是風暴樂隊的鍵盤手。”
風暴樂隊。
不是南河三那個樂隊嗎,巧了。
陸延拍拍他的肩,跟他一起往等候廳走,彆有用心地說:“我跟你們隊三哥認識,我們是兄弟樂隊啊。”
“真的?你認識我們三哥?”
“老朋友,好幾年的交情了……哎,你住哪個宿舍?”
高翔毫不設防地把自己宿舍號交代了出去。
他要是知道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這位惡霸有事沒事就要來他們寢室串門搶他手機的話,他寧願一巴掌扇死此時此刻天真的自己。
陸延回到等候廳,看到那些消息、跟肖珩視頻過後,在這段跟坐牢似的封閉錄製期間裡,總算有那麼一縷風、一束光透進來,帶給他能夠張口呼吸的地方。
第一場比賽還沒開通場外觀眾投票的通道,采取的晉級方式是現場觀眾投票。由於三十進十五,後麵不好對決,所以賽製上有一個第一場的投票第一擁有直接通過第二輪的權利。
vent樂隊以四票之差和第一名擦身而過。
觀眾投票第一名是一個成軍十幾年的樂隊。
這支樂隊從賽前發言環節就已經讓無數觀眾動容,當時樂隊隊長還沒說話,眼淚已經先往下落,他背過身去,飛速擦了兩下眼睛:“很多人對我們的第一印象是,老。我們確實已經很老了,但我們年近四十,還在玩樂隊。”
李振也很動容:“他們樂隊鼓手以前是我老師,我學架子鼓那會兒他教過我一陣……堅持到現在真的不容易。”
玩樂隊的幾乎沒幾個人不認識他們。
雖然他們由於歌曲風格也逐漸老化,這些年漸漸從地下淡出,但陸延剛接觸國內地下樂隊的時候,也曾經翻來覆去聽他們的歌。
“老前輩。”陸延輸得心服口服,沒有任何異議。
比賽結束,十五支晉級樂隊名單公布後,他們坐上大巴車回錄製基地。
舞台什麼時候播出,播出之後有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封閉錄製營裡的所有晉級選手都不甚了解,他們很快繼續投入到緊張的改編環節。
第二輪抽簽,除了決定演出曲目之外,還得提前確定下一場對戰名單。
抽簽之前,李振非要找個手氣好的人上去抽,最後看來看去覺得誰都不靠譜:“算了,還是我上吧。”
李振手氣確實不錯,抽到一個各方麵實力都不怎麼樣的:“我去!紙風車樂隊,這好打啊,我閉著眼睛打鼓都能贏,老實說上一場比賽我覺得他們樂隊就該淘汰了吧,能留下來真是奇跡……”
這支叫紙風車的樂隊實力確實不佳。
大炮湊過去說:“是,我有印象。”
許燁:“他們上一場失誤很多。”
隻有陸延不太高興。
李振:“老陸你怎麼回事,弱還不好?!”
陸延雖然一句對方不好的言論都沒說,但說出來的話更傷人:“沒勁。”
李振:“……”
就算再沒勁這簽也已經抽完了。
幾天後,節目播出,場外網絡投票通道開啟。
然而讓人怎麼也想不到的是這支樂隊比陸延想象的“有勁”多了。
這天晚上,陸延照例去“兄弟樂隊”串門。
高翔一見到他進來就裝死:“我睡著了。”
陸延踹他一腳:“你睡著個屁,起來。”
“大哥,”高翔把蒙在臉上的被子掀下來,“我手機都快沒電了!”
陸延一臉“你騙誰”:“昨天不還百分之四十。”
高翔從床上坐起來說:“投票通道不是開了嗎,我就忍不住,晚上一直在刷……對了,你們這次抽簽抽到哪個樂隊?”
陸延:“紙風車。”
高翔表情扭曲了一下。
陸延:“怎麼?有故事?”
高翔:“你不知道?”
高翔用同情的眼神看著他:“你真不知道?出了名的海王啊,網投一開一晚上暴漲三萬票,公司派過來參加比賽刷臉的,後台硬著呢,你以為他們上一場是怎麼贏的?”
陸延參加比賽前就想過黑幕這個東西,隻是沒想到以這樣的姿勢撞上。
媽的。
陸延心說。
李振這運氣真他媽好到沒誰了。
作者有話要說:啊,海王啊,都是水。
感謝大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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