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陸延話說得像傳銷,大炮還是眼前一亮。
“我們什麼時候能開始排練?明天?不如今天晚上就開始吧,大哥我們樂隊總共幾個人啊,有鍵盤手嗎,其他人呢。”
大炮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他碎碎念完,又看向李振:“振哥你是哪個位置的,貝斯?”
麵對新成員充滿期盼的目光,李振非常不好意思地說:“我是鼓手。”
陸延說:“給你介紹一下,我們樂隊鼓手,一流的技術,第四屆下城區鼓手聯賽冠軍,他的雙踩,沒有人能比得過——”
下城區聚集著眾多地下樂隊。
平時各式各樣的比賽也有不少,鼓手聯賽就是其中之一,李振以連續不間斷高速打鼓兩小時十五分鐘十六秒擊敗其他參賽選手,最後拿下勝利。
當然,比賽之後,李振在床上躺了兩天。
大炮:“厲害啊。”
李振故作謙虛:“還行還行,也就那麼回事吧。”
大炮眼底閃著光,就等著陸延接著介紹他們樂隊其他厲害的成員。
然而陸延語氣稍作停頓,又說:“好了,介紹完了。”
陸延:“現在站在你麵前的,就是我們樂隊僅有的兩名成員。”
大炮:“……”
陸延:“恭喜你,你是第三個。”
自黃旭和江耀明退隊後,樂隊所有活動無限期休止,然而在這天,他們樂隊終於迎來一位新成員:吉他手大炮。
李振和大炮還得趕最後一班公交車,簡單聊了會兒便起身告辭:“先走了啊。”
“行,”陸延擺擺手,“戴鵬對這還不太熟,你送送他。”
李振:“明白。”
他們倆走後,他們那桌就隻剩下陸延和肖珩兩個人,桌上還剩不少烤串。
“你不吃?”陸延拿起一串,遞過去。
肖珩確實不怎麼吃燒烤攤上的東西:“吃過了。”
陸延咬下一口,想想擼串這種事情確實不太符合豪門大少的氣質。
“對了你剛才說什麼來著,”陸延想起來一件事,“你說我徒弟彈得也就還行?”
當時大炮秀琴技的時候,肖珩確確實實這麼說。
……
還行吧。
還行吧?
陸延在這方麵護短心理極其嚴重:老子一手帶起來的人好嗎!那水平,是還行兩個字能概括的?
他正打算把肖珩噴個狗血淋頭,就聽肖珩說:“看跟誰比。”
肖珩又笑一聲說:“最牛逼的那個,不就在我邊上坐著嗎。”
這話就跟之前那句“延延真棒”一模一樣。
陸延話到嘴邊,一個音也發不出了。
其實他跟大炮“比”之前,猶豫了很久,他坐在那兒看大炮彈琴,腦子裡轉過好幾個念頭。
比嗎。
——就他現在這樣,還比什麼啊。
陸延越想,就越在心裡把自己那點勇氣縮回去。
但當他把手伸進肖珩口袋裡摸煙,當他點上那根煙,不知道為什麼,所有慌張膽怯在瞬間被擊退。
肖珩把啤酒罐放下,又側頭叫他一聲:“手給我。”
陸延:“啊?”
陸延半天沒反應,肖珩不太耐煩地直接把手搭在陸延手上,抓著他的手,向上往天空深舉,拖長了音說:“……陸延,勝。”
陸延一怔。
“我操,你乾什麼。”
“頒獎。”
“這算哪門子頒獎。”
“爸爸說算就算。”
“……滾。”
兩人互嗆幾句。
“頒獎”結束,肖珩鬆開手。
陸延最後仰起頭,看到自己的手被拉著高舉在空中,動動手指仿佛就能抓住經過指間的風。
這場景跟那天送黃旭和江耀明的時候很像,都是燒烤攤,連天氣都很相似。
陸延想到這,覺得挺有意思,跟肖珩吐槽說:“我們樂隊跟燒烤攤到底是什麼緣分,聚也燒烤攤,散也燒烤攤。”
可能是酒精作祟,也可能是大炮今晚剛入隊,難免有些感慨,他斷斷續續又說了一些樂隊的事:“旭子之前還在寫新歌,說要等四周年演唱會上再唱……”
說著說著扯到之前聊過的“四周年”。
陸延說到這,又灌下去一口酒。
肖珩跟他碰杯:“你記不記得之前在天台上說過什麼?”
提到天台,陸延就隻能想到兩個字:“太陽?”
肖珩:“……不是日。”
除了太陽,還有什麼?
陸延回想半天,想起來當時他確實還說過一句,他當時說的是“四周年會再見的”,但是當時樂隊人走了一半,又遲遲招不到新隊員,那句話其實說出來並沒什麼底氣。
然而肖珩卻把他當初那句話重複了一遍:“會再見的。”
肖珩又說:“因為你是陸延。”
——因為是你。
所以你做得到。
陸延回神,發覺酒意好像壓不下去,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
夜已深,燒烤攤上客流量不降反增,越來越熱鬨,陸延在這片喧囂中起身說,“我……我去結賬。”
陸延前腳剛去結賬,後腳翟壯誌的電話就來了。
那次一起吃過飯之後,他們平時很少聯係,主要原因還是肖珩太忙,翟壯誌發的那堆亂七八糟的廢話他根本沒精力應付。
肖珩接起,對麵第一句話:“老大!”
第二句話:“救救我!”
翟壯誌那頭太吵,一聽就是在酒吧,肖珩說:“不約,沒空。”
“……”
翟壯誌:“不是,是真有事,老胡這段時間整天給我打電話,他說打你電話打不通——”
肖珩離開學校太久。
他反應兩秒才反應過來翟壯誌嘴裡說的“老胡”是那位金融課的胡教授,雖然他上課期間並不怎麼聽課,這位胡教授偶爾會來找找他,十有**是托了肖啟山的關係。
“他當然打不通,”肖珩說,“我拉黑了。”
翟壯誌推開酒吧包間門出去,離開那些亂糟糟的聲音他才在包間門口邊抽煙邊問:“要不你給老胡打個電話?他說你再不去畢業證就彆想拿了。”
肖珩不想打:“我打給他乾什麼?”
翟壯誌:“就當救我一命。”
翟壯誌又說:“我又不敢拉黑,我慫,這老頭還整天找我,我現在聽到手機鈴響就他媽發怵。”
“對了,”翟壯誌最後說,“老大你最近過得怎麼樣?你是真的強,這要換了是我,我一秒鐘都待不下去,那地方,你能習慣嗎?”
習慣。
肖珩在嘴裡把這個詞念了兩遍。
他開始住進七區的時候,什麼都不習慣。
剛出來的時候以為自己可以,肖家算個屁,然而之前在肖家那種優越的生活就像空氣一樣、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駐進五臟六腑——
床板太硬,前幾晚根本睡不著,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到天快亮才能勉強睡個兩小時。他對肖啟山的那種不屑和厭惡,在生活差距麵前,仿佛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那種適應感好像無形中在印證肖啟山說的那些話:“你有本事你就走啊,你看你走出去之後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
隻能自己親手一點點把那種空氣抽乾。
“那你學校還去嗎?”翟壯誌又問。
肖珩聽著這句話,從煙盒裡掏出一根煙,低頭點上。
然後在繚繞的煙霧中,他動動手指,想到今天白天收到的那條彙款信息。
[您的賬戶於今日收到彙款……]
錢不多。
一萬五。
他這段時間熬夜把之前完成大半的模板網站賣給了一家小公司,這是尾款,總價兩萬。
完全夠他配套電腦。
肖珩想著,吐出一口煙。
肖珩說,“不去了。”
翟壯誌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回答,大四輟學實在超乎他的想象:“我操?你認真的?你可想好了啊,都走到這個地步了,這證都到你手邊了——”
肖珩不在乎什麼證不證。
他上大學之後就沒聽過課,平時不是趴著睡覺就是玩手機,都不知道這幾年渾渾噩噩到底怎麼過來的。
翟壯誌蹲在酒吧包間門口,右耳是酒吧紛亂嘈雜的聲音,左耳貼著手機聽筒,兩邊的聲音仿佛來自兩個不同的世界。
然後他清清楚楚地聽到肖珩說:“真不去了,你跟老胡說一聲,我明天過去辦退學手續。”
翟壯誌都煙差點掉地上:“你來真的啊?”
“不是,”翟壯誌實在弄不懂,“為什麼啊。”
肖珩聽著這句“為什麼”,抬眼去看站在燒烤攤老板對麵嘮嗑的那個人。
陸延兩條腿就比燒烤架長不少,痞裡痞氣往那兒一站,借著大炮剛才秀的那段琴技問老板給不給打折。
老板招架不住:“行行行!九五折,不能再少了!”
陸延顯然對九五折並不滿意,他湊過去說:“哥,我叫你一聲哥,咱倆就是兄弟,兄弟之間,九五折說得過去嗎。”
老板:“說得過去!”
“……”
肖珩的目光最後落在一片黑色刺青、和男人精瘦的手腕上。
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在陸延之前,從來沒有人用那樣熱烈又頑強的生活態度告訴他,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不為了任何人。
你要做自己喜歡的事。
離他不過五米遠的地方,陸延跟燒烤攤老板嘮半天嗑總算成功拿下八折優惠,他付完錢,轉身朝肖珩那桌走過去:“走不走?”
肖珩把煙摁滅,說:“走。”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晚了!!
另:退學需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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