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職人員(1 / 1)

[新]

下午兩點的課總是令人提不起精神,尤其又逢雨天——這場秋雨已經下了一個禮拜,淅淅瀝瀝,不知什麼時候出太陽。

唐蘅和蔣亞坐在倒數第二排的角落裡,一個犯困,一個已經睡著了。唐蘅打個哈欠,用胳膊肘撞了撞蔣亞。

蔣亞眯縫著眼,含糊道:“乾嘛?”

“醒醒,”唐蘅說,“你打呼嚕。”

“靠,你們這課也太沒勁了。”

“因為你聽不懂。”

“彆裝,”蔣亞翻了個白眼,“你他媽也困得要死。”

唐蘅被他說得有點心虛,沒接話。

他確實犯困,但還真不是因為這堂課的內容而犯困,雖說,講台上那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把ppt念出了《金剛經》的風韻。

他犯困,純粹是因為上午起得太早。

開學之後李月馳雖然能住學校宿舍,但因為那間出租屋還沒到期,所以他還是常常回出租屋去住。直到上周,租期結束,李月馳徹底搬回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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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住宿舍更方便,畢竟就在校園裡,但是對唐蘅來說,就不怎麼痛快了——既不能隨時去找他,也不能在他家留宿,甚至連打電話都得提前約時間。加上李月馳研一課多,又要打工,兩人見麵的時間就更少了。

李月馳說今天一整天都有事,晚上還得開組會,大概沒空見麵。唐蘅一咬牙,說那我們早上一起吃飯吧。

七點半食堂見。

七點半?

嗯,我八點有課。起得來嗎?

沒問題啊。

早起毀一天,就是這麼個道理。

蔣亞嘟囔道:“下次再也不來了。”

唐蘅懶得理他。

“這也沒漂亮妹妹啊,”蔣亞伸長脖子不死心地望了望,“真的沒有,你們學校咋回事……”

“閉嘴。”

“你有點感恩之心行嗎,爸爸是陪你來上課的。”

“我求你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蔣亞縮回脖子,語氣哀怨起來,“約吃飯也不去,發短信也不回,演出完拍屁股就走……”

唐蘅本來就困,被蔣亞湊在耳邊絮叨一通,更覺得頭腦昏沉。

小老頭切到下一頁ppt,以一種沒有起伏的聲音讀道:“20世紀的學術思想在語言係統和意識形態之間,總是存在著某種對立……”唐蘅抬眼望去,隻見前麵的腦袋倒了一半,沒倒的那些都用手撐著,大概也堅持不了太久。窗外天色陰鬱,雨聲連綿,教室的白熾燈光略微發黃,也是黯淡的。

唐蘅終於忍不住了,對蔣亞說:“你看著,我睡會。”

蔣亞正在回短信,衝他比個“ok”的手勢。

唐蘅趴下,閉眼,幾乎一秒就睡著了。

還有半個小時下課,按說他不會睡得太熟,但或許是小老頭的聲音實在過於催眠,他不僅睡得很熟,甚至做了個夢——夢裡李月馳成了這門課的老師,捧著一本《社會學原理》站在講台上,語氣冷淡地說:“現在開始點名。”唐蘅在夢裡想,這個夢還挺逼真,因為李月馳穿著的就是早晨見麵時的衣服,黑t恤,深藍牛仔褲,前天他剛理過發,兩鬢推得薄薄的,乾淨利落。

唐蘅看得移不開眼,又有點吃醋,對蔣亞酸溜溜地感慨:“李月馳肯定很招女生喜歡。”

蔣亞說:“得了吧!哎呦你看他那個表情,好凶啊,你們學校的老師都這麼凶嗎?”

唐蘅反駁:“他不是凶,他那是嚴肅。”

話音剛落,講台上的李月馳就抬頭看過來,目光冷冰冰的。緊接著他開口了,聲音也是冷冰冰的:“因為上課睡覺錯過點名的同學,算作曠課。”

唐蘅一愣,剛想開口辯解,李月馳又說:“尤其是你,唐蘅。”

“哎——唐蘅!唐蘅!”

唐蘅猛地睜開眼,就見蔣亞頂著紅色卷毛湊在跟前,正衝他咧嘴笑,露出一溜大白牙。

“點名呢!”蔣亞說。

“哦……”唐蘅還是不太清醒,隻覺得教室的燈光更暗了,難道待會兒有暴雨?

蔣亞衝唐蘅挑挑眉毛。

唐蘅:“乾嘛?”

蔣亞不答,又做出一副歪鼻子斜眼的表情,怎麼看怎麼猥瑣。

唐蘅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蔣亞的表情似乎不是對他做的——唐蘅緩緩扭頭,看到一件黑t恤,就是夢裡那件。

抬頭,對上李月馳波瀾不驚的目光。

唐蘅:“……”

蔣亞笑嘻嘻道:“這是李老師,咱們這門課的助教。”

唐蘅:“啊?”

李月馳舉起花名冊,淡淡地說:“再強調一遍,因為上課睡覺錯過點名的,算作曠課。”

唐蘅訕訕地“哦”了一聲,然後聽見其他學生的低笑。

李月馳轉身走回講台,唐蘅心想,怪不得會夢見他點名。不過按理說助教都能提前看見學生的名單吧?也就是說李月馳早就知道他在這堂課上,卻沒把這事告訴他?

要點名了也不提前把他叫醒,就這麼公事公辦?還說什麼睡覺的算曠課……算了,反正就是一次點名,曠課就曠課吧。能和李月馳上同一門課,已經是天上掉餡餅了。

唐蘅一邊想,一邊抬頭看向李月馳,隻一刹那,兩人的目光於空中交彙。然而下一秒,李月馳收回目光。

“唐蘅。”他忽然叫他的名字。

“啊?”怎麼,上課睡覺還有額外懲罰?

其他學生又竊笑起來,唐蘅正納悶,聽李月馳說:“盧俊。”

“到。”

“林天天。”

“到!”

唐蘅:“……”

點完名,小老頭布置了作業,宣布下課。學生們稀稀落落地走出教室,唐蘅坐在座位上沒動,他看著李月馳關掉教室的多媒體,把u盤遞給小老頭,和他交談幾句,把他送出教室——然後又折回來,徑直走向自己。

蔣亞吹聲口哨:“你們倆挺刺激啊。”

唐蘅說:“滾。”

蔣亞起身拍拍屁股:“好嘞,爸爸去樓下等你。”

教室裡隻剩下唐蘅和李月馳,周遭一下子變得安靜。唐蘅朝前後門看看,確定沒有其他人,才伸手攥了一下李月馳的手,忍不住笑著說:“你怎麼來做助教了?”

李月馳說:“來檢查你有沒有認真聽課。”

唐蘅有點不好意思:“哎,今天是意外情況……”

“早上起太早了?”

“不是!”唐蘅連忙否認,“昨晚睡晚了,有演出嘛。”

“嗯。”

“十二點才結束,然後和他們去萬鬆園吃宵夜……”唐蘅又忍不住碰碰李月馳的手臂,“以後這門課的助教都是你?”

李月馳直接抓住唐蘅不老實的手:“嗯,上午唐老師給我安排的。以後你沒法睡覺了。”

“你在這我還睡得著啊?”

李月馳笑了笑,沒說話。

“你早點和我說,我剛才就不睡了,還少一次曠課……”其實唐蘅壓根不在意,但對著李月馳,就是忍不住哼唧兩聲,“好嚴格啊,學長。”

李月馳無辜道:“劉老師規定的,不關我的事。”

“噢,那好吧。”

李月馳停頓幾秒,低聲說:“下不為例。”

“嗯?”

“你的名字我點了兩次。”

唐蘅直接把花名冊從李月馳手中抽出來,發現在自己名字的那一欄,李月馳隻勾了“出勤”。漢大的花名冊分為“出勤”“缺勤”“請假”“其他事由”四種情況,按理說李月馳第一次點他名字的時候他在睡覺,錯過了,那時李月馳就該勾上“缺勤”。第二次點名時他醒了,李月馳應該把“缺勤”劃掉,再勾上“出勤”。

然而“缺勤”那格白白淨淨,什麼痕跡都沒有。

唐蘅心下了然,得意地說:“學長,你這是以權謀私啊。”

李月馳垂著眼睛不看他,像是有點心虛的樣子,又重複一遍:“下不為例。”

唐蘅當即忍不住想吻他,然而他們在教室裡,隨時可能有人進來。唐蘅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忍住了。

“學長,你知不知道助教也算教職人員?”

李月馳說:“是麼。”

“所以理論上,你不能和學生談戀愛。”

“哦。”

“……”

唐蘅有點吃癟——這看得著摸不著的情形實在令他心癢難耐,想調戲兩句解饞,奈何李月馳根本不配合,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

李月馳看了眼手機,說:“我得走了,待會去‘青文’上課。”

唐蘅眼巴巴地看著他:“那好吧。”

李月馳“嗯”了一聲,轉身欲走,懷裡的花名冊忽然“啪”地掉在地上。他站著,唐蘅坐著,唐蘅沒有多想,彎腰去撿。幾乎是同一瞬間,李月馳半蹲下來,手心按住唐蘅的後頸。

課桌遮住了大部分光線,他們仿佛來到另一個晦暗不明的世界。距離太近了,唐蘅的視野裡隻剩下李月馳的臉。唐蘅恍惚地想,真好看。

下一秒李月馳略略前傾,在唐蘅的唇上吻了一下。

隻是一個飛快的吻,四片嘴唇輕輕擦過,唐蘅的臉一下子燒起來。待李月馳起身,好幾秒,他才愣愣地直起身子。

李月馳說:“走吧?”

唐蘅咳了咳,虛張聲勢地說:“就這樣啊?”

李月馳衝他彎起嘴角,一本正經道:“畢竟我是教職人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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