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來到,馮婉看著窗外想到。銅鏡裡映出一張風華絕代的臉龐,身後的侍女正細細梳理她的滿頭秀發。“終究是老了。”馮婉瞥見頭上的一絲白發。“娘娘一向是最美的,哪有什麼老啊。”一旁的貼身侍女秋雨安慰道。“算了,你們都下去吧。”馮婉揮退宮殿裡的所有人。“娘娘,昨天晚上奴婢得到確切消息,在染布坊裡的確實是十皇子家的小姐。”秋雨悄聲說道。“記住,這世上沒有什麼十皇子。”“是,奴婢一時口快了。”“我們從北燕到這裡已經十幾年了,秋風,秋霜,秋雪死的死,嫁的嫁,隻剩下你還在我身邊。你須記得宮裡步步驚心啊!”“是,奴婢一定記著。”秋雨有些咽哽地說。從北燕到北魏,主仆兩人一起經曆無數驚險,一同受儘煎熬,感情早已不是言語可以表達的。馮婉看見秋雨認錯也就放心了,她實在不願身邊的人再出事了。她拿起針,開始在一件侍女式樣的衣服上認真地縫製起來。“娘娘,你既然那麼關心小姐,怎麼不想法把小姐弄進宮來呢?”“還不到時候。”馮婉一邊細心地繡著一邊答道。自從得到馮寧籍沒入宮的消息以來,馮婉已經縫製了好幾件衣服了,雖說顏色和樣式與宮中的侍女服一樣,但衣料卻是上等的,也是馮婉特彆設計縫製的。秋雨聽了,識趣地退下了。馮婉放下手裡的衣服,眼神穿過那重重的宮宇樓台。十歲啊,自己十歲的時候在乾什麼呢?那時候自己還是北燕的公主,父皇和皇兄手心的寶貝。尤其是十皇兄,當時真是一個白衣錦袍,長帶當風的翩翩少年郎啊!當時兩人的年紀相當,最是要好,常常一起讀書玩耍。本以為日子就一直這樣過去。可是轉眼間一切美好化為烏有,那群鮮卑族的蠻子攻破了都城,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皇族淪為異國的俘孺,好多好多人都被屠殺殆儘了,四周一片血紅。當時留給自己最深記憶卻是因為有著一張傾城傾國的臉被攻城的首領抓上馬時,十哥在後悲蒼的喊聲。後來被帶到北魏的後宮,才知道那個首領是北魏的皇帝拓拔燾。那一夜自己變成敵國皇帝的女人。哭過,喊過,也想過死。拓拔燾是個粗俗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喜歡的,她一直來就夢想將來嫁一個如同十哥般的翩翩少年郎。可是終究還是屈服了,失去家族的庇護就像是飄在無邊汪洋裡的一條小船,沒有任性的權力,隻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說不清吃了多少苦,咽了多少眼淚,終於走到了今日僅僅位於皇後之下的左昭儀。如今的令人眼紅羨慕的一切卻不是自己想要的,真想回去那個可以與哥哥任意嬉戲的時光啊!太武帝拓拔燾是個很熱衷於權力和戰爭的人,他尤其厭惡後宮的女人乾政,在他眼裡女人隻是瀉欲和生育的工具罷了。為了免除後患,他甚至在立太子的同時殘忍地殺掉了太子的生母。開始在北魏曆史上立下了“立子殺母”的規矩。後宮裡沒有人敢議論政事,也沒有人敢打聽自己娘家的事。那些女人隻能永遠望著後宮的四方天空。馮婉卻還是鋌而走險地一點一滴地建立自己的情報網,不為彆的,隻想知道自己最愛的哥哥怎樣而已。但是麵對拓拔燾這樣的帝王,她所知和所能做的畢竟有限。她隻知道哥哥做了秦雍兩州的刺史,有了美麗的妻子和一雙聰明伶俐的兒女。隻要哥哥幸福就夠了。希望哥哥能連自己的一份也一起幸福。當時自己是這樣的天真啊。十年過去了,等來的卻是哥哥身首異處的消息。那一刻,天旋地轉!自己在世上最後的親人也沒有了,最後的依托也如同泡沫一般消散了。這樣的行屍走肉了好幾月,直到秋雨帶來了馮寧的消息。自己在這世上還有親人,姑姑一定保護你!“娘娘,是否傳膳了?”秋雨的聲音響起,也喚回了馮婉的神思。“秋雨,你幫我再去看看寧兒。”秋雨欲言又止,她很不明白馮婉的作為。“秋雨,我們進宮來吃了多少苦,我絕對不想寧兒再嘗到。所以在皇上不在的時候不能輕舉妄動,被皇後抓到把柄。我已經無所謂了,但是絕對不能連累寧兒!”秋雨恍然大悟,自己隻想讓娘娘多些希望,卻考慮不周,幸而娘娘仍有比自己周全。“再說,我當初吃的一大半苦都是因為自己的天真單純。寧兒在染布坊做些日子也好,能夠知道一些東西。”馮婉慢慢地說道,秋雨卻分明看到馮婉眼裡的不忍和憐惜。寧兒,彆怪姑姑!你跟姑姑落得一樣的地步,姑姑絕不能讓你再像姑姑一樣摔得滿身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