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官匪勾結血濺柳林(1 / 1)

神探狄仁傑3 錢雁秋 7386 字 1個月前

客棧中,狄公站在地圖前,靜靜地查看著。門開了,曾泰走進來興奮地道:“恩師,今日之行真是收獲不小!既查到了私鹽的源頭臥虎莊,又順利地打進何園,沒想到,何五奇竟然會自己提出請我們住進他家!”狄公笑了笑道:“早在預料之中。何五奇的小算盤我一清二楚,他之所以請我們住進何園,是要將我們置於他的控製之下,令我們沒有機會再與其他人接觸,這樣就隻能與他合作了。”曾泰笑道:“不瞞您說,此事從頭至尾學生都提心吊膽,生怕我們做的過了火,將何五奇嚇跑。沒想到,一切都如恩師所料。”狄公道:“今晚何五奇有一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曾泰道:“什麼話?”狄公道:“他說,淮北幾個鹽荒縣用的全都是臥虎莊發售的私鹽。”曾泰點了點頭道:“不錯。”狄公道:“你想一想,憑臥虎莊葛天霸一個江湖草莽,怎麼能夠搞到如此大宗的食鹽?”曾泰緩緩點了點頭道:“恩師,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說臥虎莊發售的便是邗溝覆船後落水失蹤的官鹽。”狄公道:“正是。而且,據狄春所說,北溝大倉運鹽船隊所載的官鹽,在葦子蕩被轉到了一艘大躉船上,而後,大躉船向北駛去。我剛剛查過地理圖,由葦子蕩向北正是臥虎鎮方向。”曾泰道:“哦?”“綜合以上幾點,我們已經可以做出初步的判定,失蹤的官鹽被運到了臥虎莊,而後再由葛天霸負責向鹽荒地區發售。”“恩師,下麵我們怎麼做?”“下麵是最凶險,也是最艱難的一步——調查取證。目前,一切都停留在推論階段:狄春跟蹤北溝船隊,在港汊中迷失方向,沒有找到歹人們的屯鹽之所;我們率隊擊破北溝大倉,雖然救出了魯吉英和寧氏,卻讓元凶林陽逃走了;而今,我們通過何五奇之口得知了私鹽的源頭,卻也並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臥虎莊發售之鹽就是失蹤的官鹽。而邗溝覆船的原委,我們也隻能夠依靠推斷得出官匪合謀這個結論,但事實真相究竟如何,卻並不知道。因此,一切都有待進一步的追查!”“恩師,您想怎麼辦?”狄公一字一句地道:“利用何五奇,喬裝改扮潛入臥虎莊!”曾泰倒吸一口涼氣,驚呼道:“什麼,您真的要潛入臥虎莊?”狄公“嗯”了一聲道:“隻有打入他們的核心才有可能取得有力的證據,也才能夠探查出事情的真相。”曾泰急道:“可恩師這太危險了。”狄公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是刀山火海,說不得也要闖上一闖。”曾泰道:“可,那盱眙的命案呢?”狄公道:“何五奇要前往臥虎莊替我疏通關節,往返要有幾天的時間。我想,在這幾天裡,我們完全可以將通衢客棧的命案審清問明。”曾泰道:“哦,您有把握?”狄公道:“我之所以要進入何園,首先是為了盱眙私鹽案。其次,就是要暗察何五奇周圍之人的舉動。之前我們通過分析得出了結論,通衢客棧中真正的殺人凶手是對何五奇非常了解的人。”曾泰吃驚地道:“您的意思是,凶手有可能是他的家人?”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道:“本來這不過是我的推斷,但今夜在何家的酒宴上,我卻看到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曾泰道:“哦,什麼事情?”狄公道:“還記得嗎?我們在席上飲酒之時,所有人都是雙手舉杯,唯獨何五奇的夫人李氏隻用右手擎杯。李氏乃大家之女,不會連這一點基本的禮數都不懂。於是,我留意觀察才發現她的左臂一直低垂,而且一動不動。”曾泰回思著道:“您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的。後來,何五奇起身時碰了他夫人的左肩一下,她就忍不住大叫了一聲。”狄公點了點頭道:“我利用撿拾筷子的機會,俯身向她的左臂望去,竟然發現她左手指有鮮血滴下,而且,地麵也有幾滴血跡。“當時我就斷定,這位何夫人的左臂定然有傷。就其狀況而言,可以肯定是新傷,而且傷口很深。否則,絕不會輕輕一動,便傷口迸裂,鮮血溢出。”曾泰點了點頭道:“這可真是奇怪了,夫人整日呆在家中,周圍有丫鬟伺候,不勞不作,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狄公道:“這也正是我的疑問。此時,我忽然聯想到,孫喜望曾經說起他在客棧房中誤傷那個女人的事情。當時,孫喜望說那女人是左肩中刀,鮮血不停地流出。你還記得吧?”“是的,我記得,”說完,他恍然大悟,大驚道,“恩師,您是說,那個在地字丙號房中的女人就是李氏?”狄公道:“同是女人,同是左肩受了重傷,又同樣與何五奇有關,這不能不令我將兩者聯係起來。”曾泰讚同道:“不錯,確實有這種可能。恩師,如果事情真是這樣,那她一定知道凶手是誰!”狄公點了點頭道:“正是。那晚,那個女人與凶手一同潛入客棧,凶手到甲號房中行凶殺人,而她則在丙號房中等候。“在酒席上,當我聯想到此事,便更加著意地觀察李氏。我發現她與何五奇的關係非常微妙,可以用若即若離來形容,這與一般夫婦的關係大相迥異呀。”曾泰點頭道:“這一點我也有所察覺。”狄公道:“後來玩拆字遊戲時,我拆讀了李氏所寫的那澀字之後,你還記得她的反應嗎?”曾泰點點頭道:“記得。當時她目瞪口呆,非常吃驚。”狄公道:“當時,她脫口而出的那半句話,如果接續下去應該是:你怎麼知道的。”曾泰拍手道:“不錯,不錯。她的反應,當時讓我深感不解。就算是您說準了,她也不必那麼吃驚啊。現在看來,您一定是說出了她最隱秘的事情。”狄公長出了一口氣道:“這個李氏不簡單呀。”曾泰奇道:“李氏是何五奇的夫人。她,她為什麼要刺殺自己的丈夫?”狄公道:“我們現在所說的一切都是假設。然而要想證實這一點也並不難。”曾泰接口道:“隻要明日將孫喜望喚來,與夫人一見便知端的!”“撲通”一聲,龐四跪倒在地痛哭失聲:“水生兄弟,小清姑娘!我,我對不起你們,我騙了你們,也騙了自己,害死那麼多好兄弟,我,我不是人呀!”說著,猛地一頭向桌角撞去,一旁的李元芳伸手拉住了他。龐四嚎哭道:“水生兄弟,你讓我死,讓我死吧!我把村裡的弟兄們帶出來,現在大家都死了,隻有我一個人活著。我,我沒臉呀……”說著,雙手狠狠捶打著自己的腦袋。李元芳長歎一聲,將他扶坐在榻上。小清重重哼了一聲道:“一個大男人,哭天搶地的像什麼樣子?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真沒想到,你竟然會去劫大躉船。你知道嗎,這就意味著和臥虎莊開戰呀!”李元芳看了小清一眼,冷冷地道:“不是他想劫船,是你爹要他做的!”龐四吃驚地抬起頭,愣愣地直視著元芳。小清怒氣衝衝地站起身,紅著眼睛喊道:“水生,你為什麼總是誣賴我爹!他,他對你那麼好,你,你……好,我問你,他為什麼要劫自己的鹽船?你說!”李元芳笑了笑道:“還是讓龐四說吧。”小清一愣,眼中的怒意轉作疑惑,目光望向龐四。龐四抬起一雙淚眼,輕聲道:“水生兄弟說的沒錯,是你爹讓我去劫大躉船的。”小清徹底驚呆了,她顫聲道:“你,你說什麼……”龐四抹了一把眼淚道:“那天,你們將我帶回臥虎莊,你爹在大廳裡對我說,隻要我替他做一件事,事成後,便將鹽梟編入臥虎莊的籍冊,從此不會再找我們的麻煩。”小清顫聲問道:“他要你做什,什麼事?”龐四道:“他讓我率手下鹽梟趁夜進入飛雲浦,殺死船上所有的人,將船上所載的食鹽運走。”小清又氣又怒,渾身顫抖起來。龐四道:“第二天夜裡,我率鹽梟劫持了大躉船,搶走船上所有的食鹽。可我不忍心殺死那些無辜的人,於是,我將船上的人捆綁後放在蛟王祠內,派人送信給你爹,請他處置。”小清一聲驚叫,跌坐在榻上,顫聲道:“那些被燒死的人……”李元芳道:“是的。接到龐四的來信後,你爹派人暗入蛟王祠殺死所有人,而後放火將那裡燒做了一片白地。”淚水從小清的眼中滾落下來:“真的,真的是他,真的是他……”李元芳道:“龐四,你來看看,是不是認識這個人。”龐四順著元芳手指的方向來到榻前,向躺在榻上的彭春望去。突然,他驚叫道:“他,他就是大躉船上領頭的,好像叫彭什麼……”李元芳吃驚地接口道:“彭春!”龐四不住點頭道:“對,對,彭春。”李元芳道:“真想不到,他就是彭春。那個林陽在寫給葛莊主的信中曾提到過他。”龐四道:“水生兄弟,他,他怎麼會和你們在一起?”李元芳道:“我們本來是要趕到蛟王祠去見你。然而到了之後才發現那裡已是一片廢墟。這個人躺在樹林中,已是奄奄一息。”龐四點了點頭。李元芳道:“你們劫鹽之後呢?”龐四道:“後來,我將所劫的近萬石食鹽裝上葛莊主給我送來的數十輛大車,而後起行前往盱眙。”李元芳道:“為什麼要到盱眙?”龐四道:“我是按照葛莊主的吩咐做的。他讓我將鹽運到盱眙城外的太平鎮,然後到鎮上的水陸客棧去找一位趙先生,將鹽轉交給他。”李元芳道:“這個趙先生是什麼人?”龐四搖了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李元芳道:“今天,我在客棧中看到你與他會麵了。”龐四傻了:“什麼,你,你看到了?”李元芳道:“否則,我怎麼可能知道你們約在柳林交鹽?”龐四慚愧地低下了頭,恨恨地道:“都賴我,被葛莊主說昏了頭,才做出這種事來!”小清慘然一笑道:“龐大哥,對不起。出事之後,我一直在怨你,現在我才知道是我錯了。我有個禽獸不如的爹……”說著,她翻身撲在榻上,痛哭失聲。龐四也哭了起來:“小清姑娘,怨我,都怨我糊塗啊!”李元芳看了看二人,轉身朝門口走去。小清邊哭邊道:“你做什麼去?”李元芳道:“出去轉轉,你們先哭。”小清坐起身道:“我不哭了,你彆走。”李元芳停住了腳步。龐四也擦去了眼淚道:“本來我想的美,替葛莊主辦完這件事,回去就能編進臥虎莊的籍冊。可誰想到,今夜竟然會被官軍撞上了,真他媽倒黴!”李元芳冷冷地道:“你說錯了,不是撞上的,官軍早就在那裡等著你們了。”龐四愣住了:“什麼?這,這怎麼可能?官軍怎麼會知道我和趙先生約好在柳林交鹽?”李元芳長歎一聲,搖了搖頭:“你能不能動動腦子啊?那個趙先生就是官府的人。”龐四登時傻了:“可,可趙先生是葛莊主的朋友啊!”李元芳道:“那又怎麼樣?”龐四道:“葛莊主是販私鹽的,他,他怎麼敢跟官府扯上關係?他又為什麼要將那麼多鹽交到官府手中?”李元芳道:“具體原因我不清楚。但你想一想,如果姓趙的不是官府的人,剛剛官軍圍剿之時,他為什麼不在現場?”龐四愣了良久,緩緩點了點頭。李元芳道:“那些官軍就是他帶去的。現在明白了吧?”小清望著李元芳,緩緩站起身,戰栗著道:“水生,你是說,這一切都是我爹做下的圈套:他誘使龐大哥劫船,而後把鹽送到太平鎮,最終讓接鹽的趙先生除掉龐大哥和鹽梟們?”李元芳道:“你們自己想想吧,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能夠解釋現在發生的事情?”龐四打了個冷戰道:“是,是這樣!”小清渾身顫抖著道:“太歹毒了,太歹毒了!我沒有這樣的爹,我沒有這樣的爹……”說著,哭著衝出門去。龐四站起身來,李元芳擺了擺手道:“讓她去吧。”龐四心有不甘道:“水生,你說,這一切真是葛莊主設下的圈套?”李元芳道:“無憑無據,我也不敢肯定。龐四,那個姓趙的,是從盱眙來的,對嗎?”龐四道:“正是。”李元芳點了點頭道:“一切等到了盱眙之後再說吧。”說完,推門走了出去。小清坐在台階上傷心地哭著。李元芳走過來,看了小清一眼,坐在了她身旁。小清邊哭邊說道:“你來乾什麼?”李元芳道:“瞧瞧你。”小清抽泣道:“有什麼好瞧的,我,我真想死了算了!”李元芳沒有說話。小清哭道:“有這樣一個爹,真是生不如死,我還不如乾脆死了,替他贖罪!”李元芳仍然沒有說話。小清看了他一眼,啜泣道:“你怎麼不說話?”李元芳道:“首先,真想死的人不會說。其次,你死了也贖不了你爹的罪。”小清愣住了,良久,長歎一聲道:“現在我寧可是個孤兒,隻要有你就夠了。”李元芳徐徐道:“也許我從前還不如你爹呢。”小清狠狠地給了他一拳,哭道:“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嗎?”李元芳長歎一聲道:“好了,哭有什麼用,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趕到盱眙呢。”小清望著他,輕聲道:“有你在身邊,真好。”說著,飛快地在元芳臉上親了一下,向自己的房間跑去。夫人李氏從角門中悄悄走了出來,她四下看看,飛快地跑到大柳樹前,輕聲道:“你在嗎?”一個人從樹後的陰影中轉了出來,伸手將李氏拉進了樹後的陰影中,輕聲道:“紫君,你要見我?”李氏點了點頭道:“今晚何五奇請來了一個姓懷的老頭兒。席間,大家玩起拆字的遊戲,他張口便說出了我們的秘密。”黑影一驚道:“哦,他是怎麼說的?”李氏道:“他說我所謀之事定會遇到血光之災,而且難以成功。我心裡真的很怕,我們已經錯殺了兩個人,如果……”黑影道:“這些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好了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放心,這次一定能成功!”李氏輕聲道:“我隻有一個請求,彆再殺人了,好嗎?”黑影一字一句地道:“現在想回頭已經來不及了。”李氏吃了一驚,默然良久。此時,角門旁邊的牆角後一個人緩緩探出頭來,正是何竟。他靜靜地望著大柳樹下低語的二人,而後轉身離去。已是初更,小街上一片寧靜,寒風吹過,卷起幾片落葉,街上的人家早已熄燈入睡,隻有孫記綢布莊內還亮著燈。孫喜望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合上賬本,吹熄燈火,撩開內門的布簾向後院走去。後院正房內亮著燈,燈光將閻氏的影子投在窗上。孫喜望停下了腳步,望著窗上閻氏的影子緩緩走進房中。閻氏雙手支頤坐在桌前發呆。孫喜望進來看了閻氏一眼,冷笑道:“怎麼,又在想你的奸夫了?”閻氏猛地抬起頭,狠狠地瞪著孫喜望。孫喜望將賬本放在床頭,嘲弄地道:“乾嗎這麼看著我?現在奸夫是靠不住了,隻能靠我這個丈夫。所以我勸你對我好一點兒,否則,我一紙休書,你就隻能到大街上和要飯的住了。”閻氏惡聲惡氣地道:“孫喜望,我跟你辛辛苦苦那麼多年,你要是現在休了我,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孫喜望一聲冷笑道:“你要是真能狠下心來做鬼,我倒真是求之不得。繩子就在牆角,房梁也挺結實,隻要頭往繩套裡一鑽,腳一蹬,你馬上就變成鬼了,也省得我因為討了個偷人的老婆在人前丟臉。”閻氏雙眼死死地瞪著他,一言不發。孫喜望越說越生氣:“哼,現在怕我休你了?幾天前你不是還說,隻要我寫下休書,你立刻走人,再回下頭就是我養活的嗎?怎麼變得這麼快?”閻氏猛地站起身,指著孫喜望罵道:“孫喜望,你個窩囊廢!這輩子頭上戴綠帽,下輩子還是活烏龜!實話告訴你,老娘在外麵就是有相好的,而且,比你強上百倍!”孫喜望臉色鐵青看著閻氏。猛地,他跳起身,一步竄到閻氏麵前,狠狠一掌抽在了閻氏的臉上。閻氏一聲嚎叫,身體趔趄著撞翻板凳,摔倒在地,嘴角鮮血直流。孫喜望指著她怒罵道:“你這淫婦,這等事竟然還有臉說出口,真是浪蕩成性,豬狗不如!實話告訴你,若不是衙門管了此事,我早就把你和奸夫剁成肉醬了!”話音未落,閻氏一聲大叫從地上蹦了起來,伸手抓起桌上小笸籮裡的剪刀,向孫喜望胸前狠狠刺來。孫喜望口中怒罵著,抓住了閻氏拿著剪刀的手,二人廝打起來。此時,孫喜望已經怒不可遏,動了真力,狠狠一腳踹在閻氏的小腹上,閻氏一聲慘叫摔了出去。孫喜望衝上前去,掄圓手臂“劈啪劈啪”一連十幾個耳光,打得閻氏東倒西歪,鮮血順著眼角、嘴角淌了下來。孫喜望一把從閻氏手中搶下了剪刀。此時,閻氏有些害怕了,她撲上前去抱住孫喜望的腿厲聲尖叫:“你打吧,你打死我吧!”孫喜望狠狠一腳將她踹了出去,用剪刀指著閻氏的喉嚨罵道:“你這惡婆娘,娶了你真是我孫喜望倒了八輩子黴!我真恨不得一剪子戳死你,方解我心頭之恨!”剪刀在閻氏喉嚨前不停地晃動,孫喜望雙眼通紅咬牙切齒。閻氏真的害怕了,她連連後退:“你,你,你真要殺我……”話音未落,“撲”的一聲輕響,風燈滅了。黑暗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一清早,通衢客棧院中便喧鬨起來。狄公的衛士和何宅的仆傭們在張環、李朗的指揮下往來穿梭,搬運著大小箱籠什物。曾泰、魯吉英、狄春站在院中指揮著。天字一號的房門打開了,狄公緩緩走了出來,看著院中的情形,微笑道:“好熱鬨呀。”曾泰趕忙迎上前來道:“恩師,一大清早何宅的仆傭們便來客棧請我們馬上動身,搬入何園。學生擅自作主,讓他們先將大件箱籠抬到車上。”狄公笑道:“何五奇著急得很呀。”曾泰也笑道:“是呀。看起來,他是真把您當成大東家了。”狄公望向魯吉英道:“哎,對了,吉英。你馬上到縣衙去一趟,讓文清出差,將孫喜望帶到這裡,隨我們一同前往何園。”魯吉英點了點頭道:“是。我馬上就去。”正欲動身,大門口有人急急喊道:“懷先生!”狄公聞聲向大門前望去,隻見文清飛步走了進來。狄公笑道:“縣令大人,我正要讓吉英到縣衙見你,想不到你就來了。”文清四下看了看道:“怎麼,先生要走?”狄公神秘地一笑道:“搬到何園之中。”文清一愣:“哦?何五奇真的請您搬進何園?”狄公點頭道:“正是。縣令大人,我想請你出差,將孫喜望帶到這裡,與我同進何園。”文清大為不解:“哦?卻是為何?”狄公道:“當然是為了通衢客棧中發生的命案。我要讓孫喜望進何宅認凶手。”文清驚訝地問道:“先生,您是說凶手是何家的人?”狄公道:“還記得孫喜望在客棧房中看到的那個女人嗎?”文清道:“當然記得。她是誰?”狄公道:“現在還不好說啊。昨夜我在何家的酒席之上發現了一些端倪,然目前隻是推斷,隻待孫喜望辨認之後便會得出肯定的結論。到時候我會馬上派人將結果告知縣令大人。”文清長歎一聲道:“下官正要對您說孫喜望的事情。”狄公驚道:“孫喜望怎麼了?”文清道:“今晨,孫喜望的街坊到縣衙報案,說昨夜二更時分,聽到孫喜望家中傳出一聲慘叫。今日清晨,街坊們來到孫家,發現戶門大開,閻氏死在房內……”狄公大吃一驚,問道:“什麼,閻氏死了?”文清點了點頭道:“正是。”狄公道:“那,孫喜望呢?”文清搖頭道:“孫喜望不知去向。我命衙役將現場封鎖。這才趕到客棧,請您同去勘察。”“多謝縣令大人信任,”狄公又扭頭對魯吉英道,“吉英啊,這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和曾泰要與縣令大人到現場探查一番。”魯吉英道:“請先生放心。”狄公點了點頭對文清道:“縣令大人,我們現在就走吧。”孫記綢布店已被縣衙的衙役捕快封鎖。縣尉與坊正及幾名街坊站在門前議論紛紛。狄公、文清、曾泰在一眾衙役的簇擁下轉過街頭,走了過來。縣尉趕忙迎上前來道:“大人。”文清點了點頭。縣尉一指門前的坊正和幾名街坊道:“這是本坊的坊正,另幾個人是孫家的街坊鄰裡。今晨,就是他們到縣衙報案的。”說著,衝幾人招了招手道,“你們過來。”幾人趕忙走了過來,跪倒叩頭:“參見縣令大人。”文清道:“都起來吧。”眾人站起身來。文清道:“是誰第一個發現閻氏的屍體?”一個中年人道:“是小人,發現屍體後小人馬上叫來了坊正,一同到孫家查看,之後才到衙門報官。”坊正在一旁說道:“正是。”文清道:“你家住在哪裡?”中年人一指孫記綢布店旁邊的一戶道:“小人就住在孫家隔壁。”文清點了點頭道:“昨夜你聽到了什麼聲音?”中年人道:“昨夜初更時分,小人聽到孫家院內一陣大吵大鬨,過了一會兒,房中傳來一聲慘叫,之後就沒有聲音了。因孫氏夫婦經常拌嘴吵架,弄得鄰裡皆知,因此,小人也不以為意。沒想到,今天早起,小人出來打水,發現孫家的門大開著,小人覺著不對,便上前敲門,可沒人答理。於是,小人叫上了幾個街坊一同進去,發現閻氏已死在房中。”狄公道:“你聽到孫氏夫婦吵鬨是在初更時分?”中年人點了點頭道:“正是。”狄公道:“那麼,聽到慘叫之聲是過了多長時間?”中年人想了想道:“也就是半頓飯的工夫。”狄公道:“這之間,吵鬨之聲停止過嗎?”中年人道:“慘叫之前,好像停了一下。”狄公道:“停了多久?”中年人回憶了一下道:“很短,大約就是半盞茶的工夫吧。”狄公道:“你說,孫氏夫婦經常吵鬨?”中年人道:“正是。這兩口子在這條街上是出了名的。您知道,城裡缺鹽,天天淡食,鬨得大家渾身乏力浮腫,連賣買都乾不動了,誰還有勁兒吵架呀。可這兩口子卻是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不光吵,還動手打,我就勸過好幾次。街坊們都說,一看他們倆打架那勁頭兒,家裡存鹽一定多得是。”一句話把大家都逗樂了。狄公笑道:“這話說得還真是有些道理。”文清笑道:“我們可不是在梅香房中發現了兩個大鹽罐嗎?下人都如此,就更不要說主人了。”狄公點了點頭道:“昨夜還聽到了什麼?”中年人道:“彆的就沒什麼了。”狄公道:“再仔細想一想。”中年人想了想,又道:“啊,對了。二人吵鬨當中,院子裡好像撲通一聲,不知是撞倒了什麼。”狄公問:“哦?撲通一聲?”中年人道:“正是。除此以外,就沒有了。”狄公點了點頭,對文清道:“我們進去看看吧。”文清一伸手道:“請。”三人前後走進店中,來到出事的正房。閻氏的屍體斜靠在牆角,屍身旁扔著一把帶血的剪刀。狄公緩緩走到屍體旁,蹲下身仔細驗看著。隻見閻氏的雙眼瞪得大大的,臉上隱隱有青紫之色,嘴角旁掛著一溜血跡。喉頭、左右胸前及腹部有十幾處傷口,鮮血已經凝固,上身的衣衫上有兩個模糊的腳印,雙手軟垂在地。狄公拿起閻氏的手,翻起衣袖看了看,手腕處有一圈瘀青。他將死者的手放下,湊到屍體前,翻開閻氏的眼皮看了看。而後,轉身拿起地上帶血的剪刀,定睛觀看,剪刀兩側的弧狀把柄及刀身上印有一個清晰的血手印,是一隻左手。狄公緩緩站起身,在屋裡邊走邊仔細查看。隻見裝針線的小笸籮倒扣在桌上;桌旁的凳子翻倒在地,地麵灰磚上有幾點黑紅色的東西。狄公走過去仔細看了看,是幾點血跡。他抬起頭來看了看閻氏屍體所在的位置,靜靜思索著。文清輕聲問道:“先生,您有什麼發現?”狄公道:“從閻氏的死狀可以看出,死前定然與人進行了激烈的廝打,這一點從閻氏臉上的青紫瘀痕可以看出。”文清和曾泰點了點頭。狄公道:“可以斷定,與其廝打之人正是孫喜望。”文清道:“哦,卻是為何?”狄公道:“閻氏的臉上為何會有瘀青?”曾泰道:“定是廝打中,被人擊中臉頰。”狄公道:“不全對。看這瘀青的走勢和樣子,應該是被人打了很多記耳光所致。”文清道:“不錯。下官也是這樣看。”狄公點了點頭道:“你們注意到沒有,閻氏臉上的瘀青是右邊重左邊輕。”文清和曾泰湊過去仔細看了看,點點頭道:“不錯。可這能說明什麼?”狄公笑了笑道:“你們忘了孫喜望的手。”曾泰猛地醒悟過來:“對呀,孫喜望是個左撇子。”文清也恍然大悟道:“對對對,左撇子打人,對方右側臉頰是迎向他正手的方向,因此發力最重。所以,閻氏臉上的瘀青才會右重左輕。”狄公道:“而且,從剛剛街坊的講述也可以證明這一點。因此,我們斷定,與閻氏廝打之人正是孫喜望。”文清、曾泰點了點頭。狄公道:“我想當時的情形一定是這樣的。孫喜望站在床榻邊,閻氏坐在桌旁。爭吵發生後,孫喜望勃然大怒,從床邊衝到桌旁,將閻氏打倒。這一點,從凳子翻倒的方向,以及地上的幾滴血跡可以得到證實。”文清和曾泰走過來仔細看了看,點了點頭。狄公道:“而後,惱羞成怒的閻氏跳起身,從桌上放針線的小笸籮裡拿起剪刀向孫喜望戳去,這一點可以從翻倒的笸籮得到證實……”曾泰不解:“先生,為什麼肯定是閻氏先拿起剪刀,而不是孫喜望呢?有沒有這種可能?孫喜望盛怒之下,從笸籮裡抄起剪刀將閻氏殺死?”文清道:“下官也是這麼看的。”狄公搖了搖頭道:“如果是孫喜望先拿起的剪刀,下麵的動作一定是刺向閻氏,那麼,閻氏的屍體也就不會靠在牆角,而是躺在這裡。這是其一。第二,閻氏臉上的瘀傷是過度擊打所致,換句話說,孫喜望用力抽打其麵部,最少有十幾下,甚至幾十下,才能造成現在閻氏臉頰的瘀青。你們想一想,如果孫喜望早將剪刀拿在手裡,他怎麼能夠再騰出左手去打閻氏耳光呢?”文清點頭道:“嗯,有道理。”曾泰也道:“有道理。先生您繼續說。”狄公道:“閻氏拿起剪刀刺向孫喜望,孫喜望抓住她的手腕,二人扭打起來。這一點,可以從閻氏手腕上的瘀青得到證實。”說著,他走到閻氏屍身旁,拿起她的手臂,捋下袖管,果然,手腕處有一圈瘀青。文清和曾泰也湊上前來一同檢視。狄公道:“二人扭打當中,孫喜望狠狠一腳踹在閻氏的胸前,這一點,從閻氏衣衫上的腳印可以得到證實。而後,孫喜望趕上前來,一連給了閻氏十幾記耳光,將剪刀從她的手中奪了下來……”他的聲音頓住了。文清繼續道:“此時,孫喜望已失去理智,狂怒之下,發瘋般地用剪刀將閻氏戳死。殺人後,他自知闖下大禍,畏怕衙門追查,因而離家出逃。”曾泰點了點頭道:“非常合理。”狄公回過頭來望著二人道:“你們是這麼認為?”文清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可以解釋閻氏之死,以及孫喜望的失蹤呢?”狄公沒有回答,俯身從閻氏的屍身旁拿起那柄帶血的剪刀仔細觀察著。剪刀內套手染有血汙,套手的弧形外圈及刀身之上印著一隻清晰的左手血手印。一旁的文清指著狄公手中剪刀道:“剪刀之上印有左手的血手印,可以肯定,殺人者定是孫喜望。”狄公緩緩點了點頭,目光望向了閻氏的雙手。閻氏的雙手軟垂在地麵,五指放鬆,沒有一點屈張僵硬的跡象。狄公抬起頭,靜靜地思索著。良久,他扭頭向身後的方桌上望去。方桌置於門側,桌上除了倒翻的笸籮外,還擺著一盞風燈。狄公走到桌旁,伸手拿起了風燈,仔細地看著。風燈是上下分體的,下麵是一隻銅築的燭台,上麵是一個帛製的橢圓形燈罩。銅燭台上插著半隻紅蠟。狄公將燈罩拿下,輕輕彈了彈,燈罩的材質很硬,發出一陣“嘭嘭”聲。曾泰道:“先生,您有什麼發現?”狄公緩緩搖了搖頭道:“就目前現場的情形,閻氏的死狀,以及街坊們的敘述來看,孫喜望殺人潛逃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曾泰點了點頭。文清道:“依先生之見,現在該當如何處置呢?”狄公沉吟片刻道:“自案發到現在,不過幾個時辰,孫喜望跑不遠。縣令大人,請你立刻發下海捕,命三班捕快各路追蹤,緝拿孫喜望到衙。這是目前得到答案最有效的辦法。”文清微笑道:“與下官所想一致。”話音未落,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負責監視常媽媽的捕快班頭吳頭兒闖了進來。他麵色驚慌,滿頭大汗:“大人,出事了!”文清道:“怎麼了?”吳頭兒道:“常媽媽昨夜被人勒死在家中!”“啊?!”狄公三人不由大驚,“快去看看!”隻見常媽媽倒臥在榻上,臉色紫青,雙目圓睜,額角裂開一條深深的血口子,脖頸處纏繞著一條麻繩。狄公三人走到屍身旁,仔細地驗看著。良久,狄公緩緩站起身,目光掃視著屋內。榻旁地上,扔著一隻鐵製的方形燭台。狄公走過去,將燭台拾起,仔細地看著。燭台的方角處染有血跡。狄公看了文清一眼道:“縣令大人,我記得常家門前應該是有捕快晝夜監視的吧?”文清點了點頭道:“正是。”他回過身道,“來人!”吳頭兒快步走了進來:“大人。”文清道:“昨夜是誰負責監視常家?”吳頭兒道:“回大人,昨夜是小的值班。”文清道:“夜裡有什麼動靜?”吳頭兒道:“沒有啊,一切正常。”文清道:“那,你是怎麼發現常婆子被殺?”吳頭兒哭喪著臉道:“往常常婆子起得很早,大概是卯時左右,便已開門打水,灑掃庭除,料理一應家務。可今日,到了巳時,屋裡還沒有動靜,小的覺著不對,便上前叫門,屋裡卻無人答應。小的這才從後院翻牆而進,發現常婆子已被人勒死在榻上了!”文清道:“昨夜有沒有人來找過他?”吳頭兒搖了搖頭道:“沒有。小的一宿大睜著雙眼,這周圍一點動靜也沒有。”文清對狄公道:“想來,凶手是躍牆而入,從後門潛進屋中行凶的。”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道:“以現場的情形來判斷,凶手潛入房中之時,常媽媽已經睡熟,凶手先是用鐵製燭台重擊其頭部,致其昏暈,而後,用麻繩將她勒死。”文清點了點頭道:“不錯,看屋中的狀況,確實如此。”狄公深吸一口氣道:“昨夜閻氏被殺,無獨有偶,常媽媽也在家中遇害。我想,這兩件案子當中定有內在的關聯……”文清吃了一驚道:“哦,內在關聯?先生的意思是?”狄公道:“我所說的內在關聯,指的是作案動機。你們想一想,誰有動機殺害常媽媽?”文清和曾泰對視一眼,靜靜地思索著。狄公道:“首先,何五奇為了掩蓋他與閻氏的通奸之罪,有可能遣人害死常媽媽,殺人滅口。”曾泰道:“可何五奇昨夜一直呆在何園之內,沒有作案的時間。”狄公道:“我並沒有說是何五奇親手殺死了常媽媽,他有可能派遣手下前來作案。”文清搖了搖頭道:“先生,殺人滅口這種辦法,乃是犯罪之人事到臨急,為掩蓋真情使用的下策。而何五奇現在還並不知道通奸之事已露,他為什麼要殺人滅口?我想,此案應該不會是他做下的。”狄公道:“何五奇財大勢大,他很有可能已經通過另外的渠道,得知了通奸之事已經敗露,因而行此殺人滅口之舉。如果昨夜僅發生了常媽媽遇害這一樁案子,我們完全可以將他列為第一嫌疑人。然而,真正令何五奇脫卻乾係的,是孫記綢布店內發生的凶案,這兩件案子幾乎同時發生,而被害人閻氏與常媽媽之間又有著緊密的聯係,故此,這兩樁命案獨立發生,毫無關聯的可能性幾乎是零。”文清和曾泰點了點頭。狄公道:“我們姑且說,這兩樁命案是同一個凶手所為。而就何五奇來說,殺死常媽媽滅口是符合邏輯的。然殺死閻氏卻有悖常理。通奸之事,閻氏與其同罪,二人是一條線上的螞蚱,飛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因此,閻氏絕不會咬出何五奇,這一點,何五奇心裡非常明白。況且,這二人戀奸情熱,心投意合,何五奇是不會對閻氏下此毒手的。”文清讚同道:“是的。何五奇作案的可能應該可以排除了。”狄公道:“那麼,我們就不得不說到另外一個有作案動機的人——孫喜望。”文清吃驚地道:“孫喜望?孫喜望殺死閻氏這一點可以肯定。可他為什麼要殺死常婆子?”狄公沉吟著道:“你們還記得,幾天前狄春等人奉命監視孫記綢布店,發現閻氏趁夜來到常媽媽家門前,當時,孫喜望也在場,他說他早就懷疑是常婆子在中間牽線搭橋的。當天夜裡,是縣令大人帶吳頭兒來到通衢客棧將這番話告訴了老朽,這才有了我們夜審常婆子那一幕。”文清道:“不錯,下官記得。”一旁的曾泰猛地脫口喊道:“我明白了!先生,您是說孫喜望殺死閻氏之後,趁夜從後院潛入常家,向常媽媽逼問奸夫的姓名,常媽媽驚恐之下,道出了奸夫乃是何五奇。孫喜望隨即殺人滅口,逃之夭夭。”文清雙掌一擊道:“對呀!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孫喜望一直欲將奸夫淫婦除之而後快。他定是在昨夜怒殺閻氏之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夜暗入常家問清奸夫身份,而後將常婆子這個為閻氏和何五奇牽線搭橋的刁婦勒死,以泄心頭之恨!”狄公點了點頭道:“目前,這一切都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來支持。因此,找到孫喜望才是至關重要的。”文清道:“我想孫喜望絕不會走遠。從他殺死常婆子之舉看來,他下一步就要對何五奇下手了!”狄公道:“憑孫喜望一介平民,對付何五奇談何容易!但世事難料,我們也不能疏忽大意。縣令大人,我看這樣,一方麵你派出人手查找孫喜望的下落。另一方麵,由你出麵前往何宅,麵見何五奇,提醒他注意安全。”文清點了點頭道:“好,這兩件事下官立刻就辦!”何五奇在正堂中緩緩踱著步。何竟快步走了進來,四下看了看,回手關閉了堂門。何五奇停住腳步問道:“怎麼了,鬼鬼祟祟的?”何竟走到何五奇身旁壓低聲音道:“老爺,昨夜小的看到夫人在後角門外的大柳樹旁,與一個身穿黑袍的男人會麵,兩人低聲秘語說了很長時間。”“哦,看清那個男人的臉了嗎?”何竟搖了搖頭道:“距離太遠,小的沒有看清。”何五奇深吸一口氣道:“我說她近來怪聲怪調,陰陽邪氣的,原來是在外麵有了相好了。”何竟道:“老爺,依小的看,此事有怪,絕不是您想得那麼簡單。”何五奇驚訝地道:“哦?什麼意思?”何竟道:“您還記得幾天前,夫人身受重傷的事情嗎?”何五奇點了點頭。何竟道:“還有,昨日在後園,懷先生給夫人拆字,說她所謀之事定然遇到血光之災,而且難以成功。您注意當時夫人的神情了嗎?”何五奇緩緩點了點頭道:“不錯,當時她好像非常驚慌。何竟,你說夫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何竟輕聲道:“這種事小的不敢亂說。但最近發生在府中之事,總而言之是非常蹊蹺。您說,會不會與那個男人有關?”何五奇咬牙切齒地道:“好啊,在盱眙縣城之內,竟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五爺頭上了!”何竟道:“老爺,您可要小心點兒。”何五奇沉吟片刻道:“先不要驚動夫人,繼續追查,一定要搞清此人的身份。看看他們究竟要做什麼。”何竟點了點頭:“您放心。”何五奇道:“哦,懷先生到了嗎?”何竟道:“啊,剛剛小的到後園,看見懷先生的大件箱籠已經到了,隨從們說還有一批隨身行李,馬上就到。”何五奇道:“那懷先生人呢?”何竟道:“據隨從講,懷先生和曾先生被縣令大人請去了。”何五奇一愣:“縣令大人?”何竟道:“正是。”何五奇皺眉道:“縣令大人找他會有什麼事?”何竟道:“這就不清楚了。想來是縣令大人見他財大氣粗,也要巴結巴結。”何五奇點了點頭笑道:“幸虧我們將他請入了府內,否則這麼一大塊肥肉,還不知有多少人盯著呢。哦,你馬上派人到通衢客棧,看看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何竟道:“是。”幾輛大車停在通衢客棧門前,魯吉英指揮狄春、張環和衛士們將所有隨身行李及物品裝上了大車。魯吉英看了看滿載行李的大車道:“還有東西嗎?”狄春道:“剛剛小的和張環檢查了各個房間,再沒有遺留之物了。”魯吉英點了點頭道:“好,起程吧。”話音未落,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請問,這裡是客棧嗎?”魯吉英轉過頭來,登時驚得目瞪口呆。身旁的狄春、張環張大了嘴,直愣愣地望著麵前的人。站在他們麵前的正是李元芳。身後跟著小清、龐四,還有一輛驢車。李元芳詫異地望著魯吉英三人,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奇怪地問道:“幾位,怎麼了?”魯吉英渾身顫抖著,猛地,他一步跨上前去,拉住元芳的手狂喜地喊道:“元芳,是你!真的是你,你,你……”狄春和張環也圍上前來激動地喊道:“李將軍,你回來了!”李元芳徹底愣住了,一旁的小清和龐四也麵麵相覷。李元芳望著魯吉英道:“你們,是不是認識我?”此話一出口,輪到魯吉英三人傻了,他結結巴巴地道:“怎麼,你,你不認識我?”李元芳仔細地看著他們,良久,緩緩搖了搖頭。魯吉英半天沒有說出話來。終於,他與狄春和張環對視了一眼,聲音略帶顫抖地道:“你,你不是元芳嗎?”李元芳一怔:“元芳?李元芳……”魯吉英點了點頭。李元芳踏上一步道:“我真的叫李元芳?”魯吉英剛想回答,一個人走到了元芳身旁,正是小清。魯吉英一見小清,登時驚呆了,脫口喊道:“是你!”小清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道:“是我,怎麼了?”魯吉英的身體微微有些顫動,他深吸一口氣道:“啊,沒什麼,我們見過麵嗎?”小清奇怪地看了元芳一眼道:“在哪兒?”魯吉英也愣住了。就在此時,狄春拉住李元芳的手道:“李將軍,您,您是怎麼了?小的是狄春呀!”魯吉英狠狠一把將他和張環拉到了身後道:“啊,對不住,是我們認錯人了!”狄春和張環愣在一旁,不解地看著魯吉英。李元芳也狐疑地望著他道:“剛剛,你們是不是叫我李元芳?”魯吉英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小清道:“啊,不,不,是我們認錯人了,認錯人了。尊兄是要住店嗎?”李元芳點頭道:“正是。”魯吉英一指客棧院內道:“這裡是盱眙城內唯一開張的客棧,外堂就在院中,尊兄請吧。”李元芳望著魯吉英,深吸一口氣道:“你,究竟是不是認識我?”魯吉英斜了小清一眼道:“啊,尊兄,你與我們的一位朋友非常相像,是我們認錯了。對不住。”李元芳疑惑地看了看魯吉英,點了點頭道:“有勞了。”說著,與小清等人向外堂走去。魯吉英望著幾人的背影,沉思不語。狄春低聲道:“魯大人,他就是李將軍啊!您,您這是怎麼了?”魯吉英一擺手道:“元芳身旁的那個女人就是鐵手團的殺手雲姑。”狄春猛吃一驚:“什麼?”魯吉英點了點頭道:“我之所以製止你們,就是不明白元芳怎麼會和她在一起,而且,他們都裝作不認識我。難道這中間有什麼隱情……”狄春焦急地道:“魯大人,現在怎麼辦?”魯吉英道:“你馬上將此事稟告狄閣老,我和張環在這裡守候。”狄春點了點頭,轉身向街道飛奔而去。小清和龐四將彭春扶躺在客棧的榻上,李元芳站在門前靜靜地思索著。小清走到他身旁道:“剛剛門前那幾個人真是奇怪,大呼小叫地衝上前來,好像與你很熟識的樣子,可細問起來,又說認錯了人……”李元芳道:“那個人叫我李元芳,而另一人管我叫李將軍……小清,還記得從我衣服裡找到的小本子嗎?”小清點了點頭。李元芳道:“那上麵寫著:李元芳,檢校千牛衛大將軍。難道,我從前的名字真的叫李元芳?”小清道:“你的意思是,他們並沒有認錯人?”李元芳緩緩點了點頭道:“可,他們為什麼又要否認呢?”小清拍了拍元芳的肩膀道:“放心,如果他們真的認識你,就一定會回來。”李元芳長歎一聲道:“但願吧。”小清道:“水生,彭春快挺不住了,我看你還是趕緊去找個郎中吧。”李元芳點了點頭,出門來到外堂的櫃台旁。店夥計趕忙站起身道:“客官,您有什麼吩咐?”李元芳道:“剛剛在客棧門前的那幾位,是什麼人?”夥計望著門外道:“他們是住店的客人,人數很多,為首的是位姓懷的老先生,其餘的都是他的隨從。”李元芳道:“適才,我看到他們將行李裝上了大車,是要離開嗎?”夥計道:“啊,是這麼回事,懷先生被城裡的大鹽商何五爺請到何園中下榻。怎麼,您認識他們?”李元芳道:“我就是隨便問問。啊,對了,小二哥,這附近有沒有好郎中啊?”夥計想了想道:“您出門往西走,有個廣濟堂藥鋪,那裡麵有郎中。”李元芳道:“有勞了。”轉身走出大門來到街上,辨認了一下方向,往西而去。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魯吉英和張環轉了出來。魯吉英輕聲道:“你在這兒盯著,我跟上去看看。”張環點了點頭。魯吉英尾隨元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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