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禍起宮闈親王殞命(1 / 1)

神探狄仁傑4 錢雁秋 5772 字 1個月前

委它的屍體橫陳在大殿之中,狄仁傑、李元芳、曾泰、執政忠節和瓊塔圍在屍身旁。腳步聲響,王妃娜魯在內侍的陪同下快步從後宮走出來。狄公等人躬身施禮:“王妃殿下!”娜魯點點頭道:“諸位,有事嗎?”瓊塔強壓心頭悲憤,冷“哼”一聲道:“王妃殿下是眼睛不好,還是視若無睹啊?”娜魯冷冷地道:“什麼意思?”忠節譏刺道:“王妃殿下隻要低一低高貴的頭,就不用問我們了。”娜魯一愣,低頭一看,正好看到地上委它的屍體。她一聲驚叫,跳開兩步,臉上變色道:“這,這是委它親王!他,他怎麼會……”狄公沉聲道:“昨日夜間,委它親王被凶手誘至郊外中土廟中殺害。凶手的手段異常殘忍,可以肯定,與殺害國王的是同一個人!”娜魯驚魂未定,問道:“狄公的意思是,國王也是被人殺死的?”狄公點點頭:“通過這兩天的調查可以斷定,先國王差斥是被凶手預謀殺害的,這一點目前已經毋庸置疑。這個凶手在廢棄王宮大門前擺放了國王的手指骨與腳趾骨。這兩截斷骨代表的意義是手足,也就是親兄弟,凶手以此意指他下一個殺害的目標將是已故國王的親弟弟——委它親王。果然,委它親王在昨夜遇害!”娜魯倒吸一口涼氣,顫聲道:“凶手是誰?”狄公剛想說話,瓊塔踏上一步,厲聲喝責道:“難道王妃殿下不知道嗎?”娜魯冷笑一聲道:“哦,瓊塔親王的話太奇怪了,我怎麼會知道?”瓊塔怒罵道:“你這個歹毒的女人,陰謀殺害我兩位兄長,謀奪王位,真是罪該萬死!”娜魯雙眉倒豎:“瓊塔,你無憑無據竟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誣陷本宮,就不怕王法森嚴嗎?”瓊塔一陣冷笑:“無憑無據,哼哼,待你看到證據之時,也就是你死期臨頭之日!執政大人……”忠節走上前,舉起一隻用金銀線繡著朗子花的香袋道:“王妃殿下,請你仔細辨認一下,這隻香袋是何人之物?”娜魯走上前去,定睛一看,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忠節將香袋高擎手中,道,“此物乃金絲銀線繡成,圖案為象征王室至高權力的朗子花;內置的大食沉香除王宮內廷月氏國中再也無人敢用。這,究竟是何人之物!”娜魯咽了口唾沫,強自鎮定道:“這,這是本宮之物,你從何處得到?”忠節冷笑道:“這是在委它親王死亡現場發現的!”娜魯一聲驚叫道:“你,你胡說!”說著,她的目光求助地望向狄公。狄公點了點頭道:“不錯,王妃殿下,此物正是在委它親王的死亡現場發現的。”娜魯倒吸一口涼氣,強自抑製住內心的驚慌,假意笑道:“這根本不可能。”忠節逼問道:“哦,為什麼?”娜魯道:“這個香袋本宮早在一個月前便已經丟掉了。”忠節發出一陣冷笑道:“哦,丟掉了?丟在哪裡?”娜魯一時語塞:“丟,丟在……本宮也不記得了。”忠節又問道:“何人為證?”娜魯傲慢地道:“偌大的王宮,本宮丟掉一個小小的香袋,難道也要有人證明不成?”忠節步步緊逼,質問道:“王妃殿下丟掉一個區區香袋當然不用有人證明。但是,如果這個香袋掉在了委它親王的死亡現場,恐怕就要有人證明了,否則你難脫殺人嫌疑!”娜魯大怒:“忠節,你血口噴人!”瓊塔道:“娜魯,你還有臉指責彆人?而今鐵證如山,你想抵賴也不會有人相信!”娜魯聲嘶力竭地喊道:“難道就憑這個香袋,你們就能斷定本宮是殺人凶手?王宮廣大,人役眾多,難道就不可能是內侍、宮人偷了本宮的香袋去作奸犯科?”瓊塔語塞。娜魯得意地道,“怎麼樣,你們還有何話說?”忠節寸步不讓,堅執道:“是的,我們不能馬上確定你凶手的身份,但你也必須接受有司的調查!”娜魯高高揚起頭,冷冷地道:“好大的口氣,誰敢審判我堂堂月氏國的王妃!”忠節朗聲道:“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事關一位國王和一位親王之死,我作為月氏執政,有權主持正義。如果你抗拒審訊,我便以執政的名義招來國內所有貴族和國民,當場公決!”娜魯的臉色登時變了。狄公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做無謂的爭執了。執政大人、瓊塔親王,請你們暫且回避,讓我與王妃殿下單獨談談。”忠節與瓊塔對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轉身走出門去。狄公寬和地對娜魯道:“王妃殿下,咱們還是坐下慢慢說吧。”娜魯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緩緩坐在王椅上。狄公道:“我之所以請忠節大人和瓊塔親王離開,就是為了給王妃殿下一個回旋的餘地。”狄公也回身落座。娜魯的眼中斂起鋒芒,緩緩點了點頭:“我明白狄公的用意。非常感謝。”狄公道:“但有一件事請殿下務必據實回答。”娜魯道:“什麼事?”狄公與元芳對視一眼道:“事發之前,王宮之中除了先國王差斥和王妃殿下,還有沒有外人居住?”娜魯猛吃一驚,抬頭望著狄公道:“這是什麼意思?”李元芳起身道:“當著明人不說暗話,在使團到達月氏前,曾經有一名突勒特使住在王宮之中。此人受命於咄陸部的好戰分子賀魯,夥同國王差斥合演了‘王宮墜燈’那幕鬨劇,趁黑暗混亂之際偷換了我大周皇帝贈與吉利可汗的和親之禮——海獸戲波黃金大盤,致使吉利可汗中箭身亡,大周與突勒也因此爆發戰爭……”他越說越氣憤,聲音越來越大,狄公趕忙衝他使了個眼色。李元芳強壓怒火道:“事發後,我等回到月氏國,就此事詢問差斥,沒想到差斥竟然圖窮匕見,與這名突勒特使共謀,將我等誘入後花園廢棄王宮的地下密室中,企圖將我們困死。幸虧我等找到了密室的暗門,逃出生天。”娜魯“哼”了一聲,不滿地道:“先王差斥乃是一國之君,李將軍如此直言詰責,好像不太合適吧!”李元芳拍案怒喝道:“什麼一國之君,此賊陰險狡詐,兩麵三刀,與突勒叛逆賀魯共謀,戕害吉利可汗,實在是惡中之首!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在這裡巧言令色,推諉包庇,真真豈有此理!實話告訴你,突勒能滅了你月氏,我天朝更可以,隻要我涼州衛大軍一到,轉眼之間,便將你這彈丸小國踏為平地!”娜魯嚇得不由蜷縮在椅中,顫聲道:“你,你要做什麼?”狄公站起身,拍了拍李元芳的肩膀道:“元芳,不要動怒,坐下。”李元芳氣哼哼地坐在椅子上。狄公道,“此事也怪不得李將軍,貴國王差斥所行之事實在是令天人共憤。”娜魯道:“不知二位言辭鑿鑿,說先王夥同突勒特使策劃陰謀,有何憑據?”李元芳冷笑道:“我們一行十人曾兩次親眼見到這名突勒特使。被困密室之時,此賊親口對我說到,奉賀魯之命與差斥共謀調換黃金大盤。”娜魯倒吸一口涼氣道:“是,是他親口對你說的?”李元芳冷冷地道:“當然。你還有何話說!”狄公道:“還有一件事王妃殿下可能還不太清楚,這名突勒特使對於我們來說,可以說是老朋友了。因此,隱瞞是多餘的。”娜魯望著狄公,良久,長長出了口氣道:“是的。你們說得很對,是有一位突勒特使住在後宮之中。”狄公、李元芳和曾泰對視道:“哦,他叫什麼名字?”娜魯失神地道:“他,他叫亞喀,秘密潛入月氏找到國王,隨身攜帶著賀魯的親筆信。但,他們具體要做什麼,我就不知道了。”狄公緩緩點了點頭:“王妃殿下,此人現在何處?”娜魯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先王差斥死去的那天夜裡,亞喀也中毒身亡了……”狄公倒吸一口涼氣,與元芳二人對視道:“他死了?”娜魯點點頭。“殿下怎麼能夠確定他是中毒身亡?”娜魯答道:“他臉色紫黑,身旁還放著一小瓶毒藥。”狄公緩緩點了點頭:“以王妃殿下看來,差斥有沒有可能是被亞喀殺害的?”娜魯抬起頭道:“亞喀與先王的關係非常融洽,他為什麼要殺害先王?”李元芳推斷道:“我率眾逃出生天,亞喀害怕天朝興師問罪,因此才來個殺人滅口。”娜魯道:“既然如此,他為什麼又要自殺?”狄公雙眉一揚道:“王妃殿下怎麼知道他是自殺?”娜魯登時語塞:“我,我……我隻是推測。”狄公道:“原來是這樣。”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娜魯,隻見她很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整了整衣襟。狄公的臉上現出一絲冷笑,“殿下,亞喀死後,屍身葬於何處?”娜魯道:“我命內侍將他的屍體運出城外焚化了。”狄公道:“哦,按波斯習俗,信神者可得永生,因此,死者都是土葬,王妃殿下為何要將亞喀的屍身火化呀?”娜魯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啊,是,隻因突勒特使之事乃是絕密,不欲為外人所知,這才選擇了火葬。”狄公與李元芳、曾泰對視道:“原來如此。”娜魯輕輕捶了捶胸口道:“狄公,我有些胸悶,回後宮歇息片刻。”狄公起身道:“王妃殿下請便。”娜魯站起身,在內侍和宮人的簇擁下向後宮走去。狄公望著她的背影,長長出了口氣。夜色降臨,蘇特大街上的夜市燈火闌珊、熙熙攘攘。武元敏和春紅手裡拿著剛剛買到的小食品,穿梭在人流之中,二人興高采烈,邊吃邊說笑著。忽然,春紅停住腳步一指遠處道:“哎,公主,你看……”武元敏順著春紅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隻見一個女子急匆匆地穿過人流向街尾走去,不是彆人,正是鐘氏。武元敏奇怪道:“哎,那不是鐘姐姐嗎……奇怪,她一個人急匆匆地做什麼?”春紅搖搖頭:“可能是有事兒吧。公主,咱們走吧。”武元敏的眼珠轉了轉,調皮地笑道:“不,咱們跟著她,躲在黑處嚇她一跳!”春紅猶豫道:“公主,這樣不好吧,萬一嚇出個好歹……”武元敏瞪了她一眼:“好歹個屁,你以為人家是紙做的,吹口氣兒就飛了!真掃興!”春紅趕忙道:“那好那好,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這還差不多。走,跟上!”說著,二人尾隨鐘氏向街尾奔去。這是一條整齊的小巷,巷子裡隻有一戶人家。宅院的大門是圓拱形鐵門,裡麵的房舍清一色的銀色穹頂,顯見是貴族宅邸。遠遠的,鐘氏飛奔而來,在大門前停住了腳步,輕輕叩了叩門環。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名仆役模樣的人走出來道:“你找誰?”鐘氏低聲說了幾句。仆役趕忙道:“快,快請進!”鐘氏四下看了看,走進大門。遠處巷口,武元敏望著鐘氏的背影,奇怪地道:“想不到鐘姐姐在月氏國還有朋友。”春紅道:“還真是,看這家屋宇房舍的氣派,肯定是當地的大戶人家。”武元敏點了點頭,掃興地道:“本想嚇她一下的……真沒意思,走吧!”二人怏怏離去。驛館中,狄公緩緩踱著步,門聲一響,李元芳和曾泰引著忠節走了進來。狄公停住腳步,轉過身。忠節道:“狄公,你找我?”狄公點了點頭微笑道:“怎麼樣,忠節兄,這兩日在驛館中還住得習慣嗎?”忠節笑道:“有李大將軍的嚴密保護,我是吃也吃得下,睡也睡得著,啊……”大家笑了起來。狄公詢問道:“忠節兄,今天我從娜魯口中探知,那個隱藏在宮中的突勒特使名叫亞喀,你可知此人的來曆?”“亞喀?”他沉吟片刻,緩緩搖了搖頭,“沒聽說過。”李元芳接口道:“這個亞喀定然是沙爾汗的化名。我們被困在密室之時,他曾與我交談過,根本不是什麼亞喀,明明就是將作大監沙爾汗!”狄公沉聲道:“搜查洛陽沙爾汗府時,曾在暗格之中找到了沙爾汗的弟弟亞喀寫給他的信。在老虎溝,武攸德說到沙爾汗的孿生弟弟亞喀頂替其留在洛陽,而沙爾汗本人則前往月氏籌備陰謀。今日從娜魯口中我們又確定了那個神秘的突勒特使名叫亞喀。將這些串聯起來,我們可以確定,所謂的‘亞喀’應該就是沙爾汗本人。但我想知道的並不是這個,而是真正的亞喀究竟是什麼身份?他是不是月氏人?生前與月氏王室有沒有關聯?沙爾汗潛伏在月氏,為什麼要化他之名呢?”忠節看了李元芳、曾泰一眼,道:“狄公,能不能說得更這清楚些?”狄公道:“換句話說,沙爾汗潛伏在月氏王宮中籌備陰謀,為什麼不用彆的化名,卻一定要化名為自己的孿生弟弟亞喀。”曾泰試探道:“恩師,也許他並沒有特殊的用意,隻是用了這個名字罷了。”狄公緩緩搖了搖頭道:“不然。如果他能夠隨便用一個名字,又為什麼要使用與自己有關聯之人的名字,這豈不是很危險、很容易暴露?”曾泰道:“有道理,恩師的意思是,沙爾汗的弟弟亞喀與月氏王宮有所關聯?”狄公點頭道:“這一點正是我想知道的。”李元芳道:“今日王宮之中,大人追問亞喀的死因,娜魯的回答前言不搭後語,神色非常驚慌。我想她是在撒謊,化名‘亞喀’的沙爾汗一定還活著!”曾泰讚同道:“嗯,我也這麼想。”狄公點點頭:“日前,忠節兄得到消息,幾名後宮內侍親眼看到娜魯命人將亞喀的屍身偷運出宮掩埋。”忠節點頭證實。“而今日娜魯卻說,屍體已被焚化了。這其中定有蹊蹺。”狄公轉向忠節,道:“此事還要請忠節兄費心,讓宮中內侍暗中探聽,亞喀究竟是被火焚還是被掩埋。如果是被掩埋,那麼屍身葬於何處?最好能夠查到具體地點,隻要我們開棺驗屍,亞喀便再無所遁形。”忠節深深點頭,應道:“請狄公放心,這是我分內之事,明日立辦。”狄公深吸一口氣歎道:“這個神秘的‘亞喀’、沙爾汗的孿生弟弟究竟是什麼人難道就真的沒有人知道?”忠節歎了口氣道:“如果委它還活著,應該能夠了解一些後宮的內幕。”狄公轉過身道:“哎,對了,瓊塔親王呢,她是國王的親妹妹,是不是能夠知道內幕?”忠節緩緩搖搖頭道:“瓊塔負責國王的馬廄,平素很少與兄長見麵,隻有委它……”忽然,狄公抬起頭,脫口道:“馬廄!”忠節嚇了一跳:“是呀,瓊塔親王負責管理國王的馬廄,各地進獻的良種馬都養在那裡……”狄公兀自出神,口中不住喃喃道:“馬廄,馬廄……馬……”中土廟前,張環跑出大殿,將手中的一團東西遞給狄公道:“大人,您看這個!”狄公接過仔細一看,是一縷馬鬃。狄公抬起頭道:“馬鬃!”張環道:“正是。”狄公道:“在哪裡找到的?”張環道:“放在大佛腳下。”狄公深吸一口氣,沉思良久,緩緩搖搖頭道:“這馬鬃有些匪夷所思。凶手要告訴我們什麼呢?”狄公倒吸一口涼氣,衝口喊道:“馬鬃……瓊塔!”忠節等人不解,莫名其妙地道:“狄公,你在說什麼?”狄公急促地道:“怪我,都怪我,忽略了在中土廟中發現的那一縷馬鬃!”曾泰道:“恩師,馬鬃怎麼了?”狄公擊節道:“那才是凶手真正的暗示!”李元芳聞言驚道:“大人的意思是,凶手並不是要殺害忠節大人,他的目標是掌管國王馬廄的瓊塔親王!”狄公虎目圓睜,急急道:“不是嗎,他將馬鬃置於大佛的腳下,其意就是要送掌管馬廄的瓊塔上西天!忠節兄,瓊塔的家在什麼地方?事不宜遲,我們火速趕去,晚了就來不及了!”一柄鋒銳的匕首放在桌上,燈光映照之下,刀鋒閃爍著寒芒。娜魯靜靜地望著桌上的匕首,眼中泛起絲絲殺氣。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侍女快步走到她身旁輕聲道:“殿下,時間到了。”娜魯猛地抬起頭,伸手抓起了桌上的匕首。驛館中靜悄悄的。走廊儘頭人影一閃,如燕快步走了過來,她四下看了看,敲敲狄公的房門:“叔父,叔父!”沒有回答。她又走到李元芳的房門前敲了敲,“元芳!”仍然沒有回答,她快步走到鐘氏房門前敲道,“五娘,五娘!”還是沒有回答。如燕奇怪地道,“哎,人呢,都到哪兒去了?”話音未落,門外傳來腳步聲,武元敏和春紅說笑著走過來,一見如燕登時停住了腳步。如燕走到二人麵前道:“叔父和元芳他們呢?”武元敏酸溜溜地道:“喲,如燕姐,李元芳出去沒帶上你呀?我還以為他就對我說話不算數呢,敢情對你也這樣……哎呀,我這心裡舒服多了。”如燕笑了笑道:“嗨,我也就是隨便問問,其實在這之前我們倆經常分頭行動。”武元敏看了春紅一眼道:“是嗎,那就好,原來如燕姐早就有思想準備呀!”春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武元敏故意問道:“哎,對了春紅,剛剛在街上我們遇見誰了?”春紅老實地答道:“鐘姐姐呀!”如燕不由抬頭細聽。武元敏道:“鐘姐姐好像是去走親戚串門子,怎麼,如燕姐,你們倆是好朋友,她也沒帶上你?”如燕詫異道:“你是說五娘在這裡有親戚?”武元敏繪形繪色地說道:“是呀,鐘姐姐進的那戶人家高牆大院的,一看就是王公貴族。”如燕深吸一口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武元敏看了她一眼,放高聲調對春紅道:“哎呀,要早知道鐘姐姐沒喊上如燕姐,李元芳也沒帶她,咱們出去的時候應該帶上她才對呀!”春紅點點頭道:“是呀,你放心吧公主,下次出門的時候,我去喊上如燕姐也就是了。”武元敏道:“哎,可千萬彆,也許下次人家李元芳就想起叫如燕姐了呢……”說著,她難掩得意地笑了出來。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說得如燕心頭火起,她勉強笑了笑道:“元敏呀,李元芳不是我一個人的,跟叔父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是朝廷的人。應該說,隻有回到家才是屬於我的。”一聽此話,武元敏的臉登時撂了下來,她醋意大發,冷笑道:“屬於你的?”如燕故意拉長聲音道:“是啊,怎麼,叔父沒有對你說起過,我們倆定親已有兩年,這一次回到洛陽就要操辦婚事了。”武元敏愣住了,嘴唇輕輕地顫抖起來。如燕假作惆悵道,“嗨,你不知道,我們倆的婚事已經拖了很久,實在是不能再拖了。”武元敏緊咬嘴唇,淚水在眼圈裡打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春紅擔心地拉了拉她:“公主。”武元敏一把甩開春紅,死死地瞪著如燕。如燕也不管她,轉愁作喜,親熱地笑道:“元敏呀,你拜了我叔父做義父,就是我妹妹。我和元芳辦婚事的時候,一定請你喝第一杯喜酒。”武元敏深吸一口氣,強自抑製將要流出的淚水道:“我,我不要喝你們的喜酒!”如燕歎了口氣道:“唉,好妹妹,我知道你也愛李元芳,其實我並沒有生氣,像這樣的男人誰能不愛呢?”武元敏一甩頭,挺了挺小胸脯道:“你說的沒錯,我愛他!”如燕故意歎惜道:“隻可惜,聖上將你許配了吉利可汗,要不然……”武元敏踏上一步,爭辯道:“吉利可汗已經死了!”如燕失笑道:“聖上是金口玉言,說出的話不能反悔。吉利可汗雖然死了,可為了兩國和平,誰知道她會不會把你嫁給下一任可汗呀……”武元敏渾身猛地一顫,這句話正說中了她的心事,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如燕搖搖頭道,“可憐呀,你雖身為公主卻沒有絲毫自由,皇帝說嫁給誰就得嫁給誰。想想吧,萬一聖上將你嫁給賀魯……”猛地,武元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歇斯底裡地喊道:“你彆說了,彆說了……”說著,轉身向自己房間跑去,春紅也叫喊著追了出去。如燕冷笑一聲,忽然她想起公主方才說起鐘氏之事,一股疑雲不禁湧上心頭,她深吸一口氣,目光望向門外。瓊塔府位於蘇特大街北端一條僻靜的小巷中,圓拱形鐵門,裡麵的房舍是清一色的銀色穹頂。正是武元敏看到鐘氏走進的那座貴族府邸。靜夜中響起急促的馬蹄聲,狄公、忠節、李元芳、曾泰飛馬而來,停在府門前,四人翻身下馬,忠節拉響了府門外的銅鈴,叮當之聲遠遠傳了出去。俄頃,一名仆傭跑出來打開大門,一見忠節趕忙道:“啊,是執政大人。”忠節急促地道:“瓊塔親王呢?”仆傭趕忙回稟道:“大約半個時辰前,一名漢人女子給親王殿下捎了封信,殿下接信後就出去了。”忠節猛吃一驚:“出去了,去哪兒了?”仆傭道:“這就不知道了,親王殿下是一個人離開的。”忠節與狄公對視一眼道:“不好!出事了,狄公,您說瓊塔會去哪裡?”狄公沉吟片刻道:“國王的馬廄在什麼地方?”忠節道:“就在王宮之側。”狄公一揮手,道:“走,去馬廄!”眾人翻身上馬疾馳而去。馬廄大門前一片寂靜,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狄公、忠節、李元芳、曾泰飛馬而至。忠節翻身跳下戰馬奔到馬廄門前。守門的衛士行禮道:“執政大人!”忠節急促地道:“瓊塔親王在嗎?”衛士點點頭道:“剛剛進去不一會兒。”忠節對狄公道:“她在這裡!”狄公大步向前,道:“快!”眾人飛步衝進大門。馬廄中的景象極其恐怖,數十匹駿馬同時癲狂,揚蹄奮嘶,狂踩亂踏,瓊塔驚恐萬狀地向馬廄大門奔去,卻被身後瘋狂的戰馬撞得東倒西歪,轉瞬間便跌倒在地,群馬一擁而上,發瘋似的在瓊塔身上踩踏,登時鮮血四濺,骨裂之聲不絕於耳。瓊塔發出一陣陣絕望的慘叫。“轟隆”一聲巨響,馬廄的大門被戰馬撞開,瘋狂的戰馬一窩蜂衝出馬廄四散奔逃。馬廄中煙霧繚繞,隻剩下了重傷的瓊塔趴伏在地,周身濺滿了鮮血,她掙紮著動了動已經毫無知覺的身體,艱難地向大門爬去。昏黃的煙霧中,一條黑影緩緩走了出來。瓊塔向大門前爬著,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血跡。突然,她停住了……一雙腳站在她的麵前。瓊塔吃力地抬起頭來。娜魯站在她麵前,冷冷地望著她。瓊塔驚恐地抬著頭,斷斷續續地道:“真的,真的是你!”娜魯的笑聲陰森恐怖,仿佛滲出無儘的寒意:“不錯,是我!你這賤人,早就該死了,不是嗎?!”說著,她舉起手,露出了寒光閃閃的匕首。瓊塔咽了口唾沫道:“彆,彆殺我……求求你!”娜魯緩緩搖搖頭,陰惻惻地道:“如果地上趴著的人換了是我,這樣哀求你有用嗎?”瓊塔愣住了。猛地,娜魯抓住瓊塔的頭發按在地上,惡狠狠地道,“你們差斥家的人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現在才死已經太晚了!”她雙眼通紅,高高舉起匕首狠狠地插進瓊塔的後心,瓊塔的咽喉咯一聲,雙眼翻白,氣絕身亡。娜魯手中的匕首在瓊塔身上瘋狂地亂刺著,刹那間鮮血飛濺……“住手!”身後傳來一聲斷喝。娜魯愕然停手,猛轉過頭。隻見狄仁傑、忠節、李元芳、曾泰飛奔而至。娜魯大驚失色,尖叫一聲,癱倒在地。李元芳縱身上前奪下她手中帶血的匕首。狄公跑到近前扶起瓊塔,手指在她鼻端探了探,又拿起她的手腕搭了搭脈搏。一旁的忠節緊張地問道:“怎麼樣?”狄公緩緩搖了搖頭:“我們還是來晚了。”忠節站起身,大步走到娜魯麵前,一把將她拎起,左右開弓狠狠給了她兩記耳光,怒罵道:“你這賤人竟然如此歹毒陰險,陰謀殺害國王一家,意圖篡位,真是罪不容誅!我,我要在月氏的臣民麵前,親手吊死你!”娜魯緊閉雙眼,任由忠節叫罵,一動不動。狄公走上前來製止道:“忠節兄,暫且息怒。”忠節怒氣難看,重重地將娜魯搡在地上。狄公走到娜魯麵前,長歎道,“想不到,真正的凶手竟然會是你!”娜魯淒然一笑,沒有答話。狄公問道:“你的幫凶在哪裡?”娜魯緩緩睜開眼:“幫凶?”狄公道:“你一個柔弱女子不可能搬動中土廟裡的銅鐘,說吧,你的同夥是誰?”娜魯笑了,慢慢變成了狂笑。狄公幾人相顧無言,靜靜地等著娜魯的答案。猛地,娜魯歇斯底裡地喊道:“亞喀,你害了我!你害了我!”喊聲中,她跳起身向大門衝去,被迎麵而來的月氏衛士擋住。忠節高聲喝喊道:“王妃娜魯便是謀害國王的凶手,抓住她!”衛士們聞聲撲上前來,將娜魯按倒在地。忠節厲喝道,“給我綁起來!”衛士們將娜魯繩捆索綁。狄公問道:“忠節兄,你想如何處置娜魯?”忠節恨道:“先將這個賤人關入大牢,俟後召開貴族會議,共商其罪!”狄公道:“月氏內亂方平,此事不宜聲張。以我之見,先將娜魯關在後宮寢殿派衛士看守,定罪後再作區處為好。”忠節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道:“好吧,就照狄公的意思辦。”狄公點了點頭。忠節道,“我去安排一下。”說著,轉身走到衛士身旁,低聲吩咐著。狄公長長出了口氣,仔細觀察著馬廄裡的情形。偌大的馬廄中一片淩亂,馬槽翻倒,料草灑了滿地;馬廄頂部一盞大風燈隨風搖擺。狄公走到瓊塔的屍體旁驗看著,隻見瓊塔臉色正常,瞳孔略有放大;身上有很多馬蹄踩踏的印跡,四周灑落著血跡。狄公對身旁的李元芳道:“瓊塔的死狀不像差斥和委它,沒有中毒的跡象。”李元芳輕聲道:“她似乎被馬廄中的戰馬撞倒後踩傷了。”狄公點點頭:“是的,她是被群馬踩成重傷之後,才被娜魯用匕首殺死的。”李元芳道:“大人,馬廄中一匹馬也沒有,顯見是馬兒踩傷瓊塔親王後衝出大門,一哄而散了。”狄公道:“不錯,奇怪的是,關在馬廄中的馬兒定然是被拴在槽頭,是什麼原因令它們掙脫綁縛,攻擊瓊塔呢?”李元芳問道:“大人,您的意思是,馬群是故意攻擊瓊塔親王的?”狄公一邊比劃一邊說道:“難道不是嗎?你看看馬廄中的情形,槽頭翻倒,馬樁折斷,說明馬兒是受到外部刺激後突然發狂,這才拉斷馬樁,撞翻料槽衝出圍欄……”他走到瓊塔的屍身前,指著地上的馬蹄印跡道,“從地上的蹄印和瓊塔屍體的位置不難看出,馬群衝出圍欄後,並不是在散亂的狀態下誤撞瓊塔,而是直接向瓊塔衝來。瓊塔驚慌之下轉身向大門奔去,群馬隨後追上,將其撞倒在地,亂踏致傷。”李元芳倒吸一口涼氣道:“可大人,馬是最溫順的,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向人發起攻擊?”狄公深吸一口氣道:“嗯,‘無緣無故’這四個字說得好。馬兒突襲瓊塔恐怕不是無緣無故,而是有因有果的,這裡麵有蹊蹺啊!”李元芳雙眉一揚道:“大人的意思是?”狄公緩緩搖了搖頭,站起身四下觀察著。忽然,他的目光被風燈下一點點白色的東西吸引了,他趕忙走過去細細辨認,原來是一小堆白色粉末。狄公蹲下身撚起一撮,放在鼻端聞了聞,沒有任何味道。李元芳走到他身旁道:“大人,這是什麼?”狄公沒有回答,抬眼望向四周。隻見周圍地麵上再一次出現了金銀廊和中土廟中曾經發現的黑色粉末。李元芳順著狄公的目光搜尋著,他倒吸一口涼氣道:“大人,這些黑色的粉末我們已經是第三次見到了。”狄公點了點頭:“每一個死亡現場都有這些黑色粉末出現,這說明了什麼呢?”李元芳撚起一撮黑色粉末,疑惑道:“這些東西究竟是做什麼用的?”狄公沉吟片刻,從懷中掏出手帕,將地上的白粉裹入手帕之中。而後用另一塊手帕包起一些黑粉,放入衣袖之中,抬起頭看了看房頂道:“元芳,將屋頂的大風燈摘下來。”李元芳答應著走上前去,縱身摘下了屋頂懸掛的大風燈,提到狄公麵前。狄公向燈罩內望去,裡麵灑滿了燃燒後的黑色粉末。他指了指風燈道:“元芳,你看看裡麵。”李元芳定睛望去,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又是黑色粉末,與前兩個死亡現場發現的風燈裡麵一模一樣!”狄公長出一口氣道:“這些粉末不簡單呀……”李元芳道:“好在此案已破,抓住了凶手,我想隻要撬開娜魯的嘴巴,這一點便不難知悉。”狄公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元芳,你認為此案已經結束了嗎?”李元芳侃侃道:“今夜我們親眼目睹王妃娜魯行凶殺害瓊塔親王,可以說是鐵證如山。整個現場與前兩宗命案的死亡現場也基本相同,由此證明,娜魯便是整個案件的元凶主謀。她殺害國王三兄妹的動機也非常清楚,便是要為自己登上國王的寶座掃清障礙。”狄公深吸一口氣道:“一切似乎都很合理,無懈可擊。”李元芳點了點頭道:“正是。”狄公笑了笑,轉向一旁的曾泰道:“你看呢?”曾泰答道:“學生也認為可以定案了。剛剛元芳說過,隻要撬開娜魯的嘴巴,定能審出其幫凶,將這個陰謀團夥一網打儘。”狄公沉思著,沒有說話。曾泰似乎看出了什麼,試探道,“怎麼,恩師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疑點?”狄公緩緩搖搖頭:“不可說,不可說……”腳步聲響,忠節走了回來,他長出一口氣道:“狄公,都安排好了。我已命我的衛隊全麵接手王宮的防衛,原娜魯的侍衛隊全部繳械。”狄公抬起頭道:“娜魯呢?”忠節道:“按你的意思,已將娜魯暫押至王宮寢殿之中,由我的侍衛官親自看管。”狄公點了點頭,微笑道:“非常好。”忠節長出一口氣笑道:“狄公果然不愧神斷之名,今日若不是你由中土廟中的馬鬃聯想到瓊塔親王,娜魯這個狡猾的凶手可又要逍遙法外了!”狄公笑了笑,沒有說話。忠節動情地道:“狄公,你在危急時刻施展才略,團結各部齊心協力趕走吐火羅人,挽救社稷於危難之中;又在迷霧中去陳撥冗,巧破奇案,最終抓獲了殺害國王的凶手,使案情真相大白,忠節替死去的國王差斥,替委它、瓊塔兄妹,替月氏國的百姓感謝你的大恩大德!”狄公忙謙辭道:“哎,忠節兄言重了,路見不平還要拔刀相助,何況天朝與月氏乃友好鄰邦,你我更是結義摯友,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忠節感慨地道:“有狄公這樣的良師益友,是忠節之幸、月氏之幸!”狄公笑道:“執政大人再說下去,老朽可要無地自容了。”忠節道:“狄公是當之無愧。”狄公拍了拍忠節的肩膀,正色道:“忠節兄,娜魯雖為首惡,然必有脅從。我們立刻趕到宮中對其進行審訊,首先是要搞清娜魯行凶殺害國王差斥及委它、瓊塔二親王的全過程;第二,讓她供出幫凶;第三,此案中還有些細節尚未明了,要她親自供述。”忠節點點頭道:“好,我立刻安排。”說著,他匆匆走了出去。狄公深吸一口氣,長長吐了出來。月色中的驛館靜悄悄的。忽然大門前人影一閃,鐘氏躡手躡腳地跑了進來。她四下看了看,快步走到自己房門前,伸手推開門側身掩了進去。屋裡亮著燈,鐘氏背靠門板輕輕拍了拍胸口,長出了一口氣。“你做什麼去了?”鐘氏猛吃一驚,抬起頭來。如燕坐在桌旁,疑惑地望著她。鐘氏咽了口唾沫道:“如燕,是你呀,你,你怎麼在這兒?”如燕審視著她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鐘氏勉強笑了笑:“我,我出去逛逛……”如燕道:“去哪兒逛了?”鐘氏輕輕咳嗽一聲:“到,到蘇特大街的夜市。”如燕點點頭:“我也去蘇特大街的夜市了,怎麼沒有看到你?”鐘氏一驚:“你,你也去了?”如燕道:“是呀!”鐘氏神情緊張道:“啊,是,是這樣,我在夜市逛了一會兒,就,就離開了。”如燕道:“離開了,去哪兒了?”鐘氏瞪了她一眼道:“你怎麼像審賊一樣,我出去逛逛有什麼關係嗎?”如燕笑了笑:“逛逛倒是沒有什麼要緊,怕隻怕你去了不該去的地方。”鐘氏猛吃一驚,抬起頭道:“你,你什麼意思?”如燕道:“沒什麼,隨便說說。你這麼驚慌做什麼?”鐘氏趕忙掩飾道:“我,我哪有驚慌,隻是聽你說的話有點兒怪。”如燕站起身,走到鐘氏身旁道:“五娘,說實話,這幾天我倒覺得你很怪。”鐘氏抬起頭道:“我有什麼怪的?”如燕搖搖頭:“說不上來,覺得你神情恍惚,神不守舍,行事更加奇怪。比如說今天夜裡,你出去了幾個時辰才回來。問你你又是吞吞吐吐不肯言明……”鐘氏勉強笑笑道:“好了如燕,彆再問了,真的沒什麼。真的……”說著,她快步走到榻旁,無事忙地拾掇起床褥。如燕望著她的背影,一絲疑雲浮上麵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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