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中的氣氛異常緊張。皇帝武則天鐵青著臉,痛斥武攸德道:“出動兩千禁軍全城搜查,竟連個人影也沒找到,難道他們飛到天上去了!”武攸德連忙答道:“陛下息怒,禁軍仍在加緊搜查,想來不久便有回報。”話音未落,門外響起一聲高唱:“張柬之大人在殿外候旨!”武則天道:“叫!”張柬之快步走進禦書房,急匆匆地道:“陛下,出大事了!”武則天問道:“何事?”張柬之道:“昨日傍晚,有人用內史府公文箋提走了存放在洛州刺史府內的五輛銀馬車!”武則天一聲驚呼:“什麼?”旁邊的武攸德聽見此話臉色登時變得蒼白,愣在了那裡。武則天顫聲問道,“昨日朕命爾傳旨,停止內史府和狄仁傑本人的一切符牒教化……”張柬之輕聲答道:“回陛下,那是在聖旨下達之前發生的事情。”隻見武則天一個趔趄跌坐在龍椅中,與此同時,鳳凰飛奔進來,神色倉皇地道:“陛下,不好了……”武則天猛地站起身道:“又怎麼了?”鳳凰氣喘籲籲地道:“昨夜子時,在洛陽東門值宿的禁軍排班出現混亂,致使城門一個時辰無人守衛……”武則天張大了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洛陽城門,一個時辰無人守衛?”鳳凰道:“正是。後巡邏隊路經東門,發現上東門大開,地麵上有很重的車輪印記,似有數量馬車駛出。”武則天失聲怒道:“狄仁傑,一定是狄仁傑帶著五輛馬車逃離了洛陽!”下麵站著的張柬之等人互相打量了一下,連忙點頭。武則天強壓住心中的怒火,緊咬銀牙道,“守衛城門的是南衙下屬的監門軍吧?”鳳凰道:“正是。”猛地,武則天歇斯底裡地喊道:“將守衛上東門的監門將軍碎屍萬段,剁成肉泥!”鳳凰連忙奏道:“陛下息怒,此事與監門將軍無關。”武則天厲聲喝道:“堂堂天朝神都的大門,竟然一個時辰無人守衛,這,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也許有一天,朕夜半醒來,會發現突勒人已經站在朕的榻旁了!你,你竟然還說與他無關,真是豈有此理!”鳳凰道:“陛下,臣嚴訊了監門將軍,據他及下屬軍官反映,排值板確實沒有錯誤,隻是,隻是……”武則天鐵青著臉道:“隻是什麼?”鳳凰道:“隻是到了半夜,不知被什麼人給調換了,這才致使排班出現了混亂。”武則天停頓了半刻,慢慢道:“狄仁傑,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做的。”張柬之不以為然道:“陛下,狄公者,宰輔也,怎麼可能去做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情。”武則天“哼”了一聲道:“可他手下那些人,不是很會做這種事情嗎?!李元芳、狄如燕,都是偷雞摸狗的行家裡手。”她狠狠一拳擂在桌上道,“堂堂朝廷,竟被一個狄仁傑戲耍得團團亂轉,顧此失彼……高衙大府、厚厚的城門、數千禁軍,竟然難擋一個逃亡之人……而且,這個人竟然逃得如此從容、如此悠閒,竟至逃離之後,將城門大開……這是什麼?啊,這是在嘲笑你們無能!”下站眾人一個個深埋著頭,不敢答辯。武則天長歎一聲,頹坐在龍椅之中:“朕無話可說了。”武攸德上前一步道:“陛下,臣請旨,率禁軍出城追趕。”武則天擺了擺手道:“困在城中,都讓他從容離去,就更不要說他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了。”武攸德道:“請陛下安心,此次臣定不辱命!”武則天瞥了他一眼道:“輕諾寡信,爾答應朕的已經太多了。”武攸德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再不敢言。武則天緩緩站起身道:“鳳凰。”鳳凰忙向前道:“臣在。”武則天道:“你率內衛即刻出城追趕,一旦發現狄仁傑的蹤跡,就地正法,不必上奏!”鳳凰道:“是!”武則天看了武攸德一眼道:“就讓南平郡王與你一道前去吧!”鳳凰看了武攸德一眼道:“郡王年事已高,還是在京城休息為好,臣率內衛前去即可。”武攸德趕忙道:“陛下,臣不畏辛勞,但求為陛下分憂!”武則天點點頭道:“爾心可嘉。鳳凰,南平郡王與你同行,遇事多與他商量。”鳳凰彆彆扭扭地道:“是。”武攸德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小劉莊是洛陽附近最大的一座村落,村中有近千戶人家。時值正午,村中炊煙嫋嫋。遠處,兩個人沿著田間小路向村口走來,正是狄公和鐘氏。狄公身穿便服,手持看病郎中的幌子,鐘氏女扮男裝,身著胡服。二人來到村口,狄公四下觀察了一番,衝鐘氏使個眼色,二人向村口的茶棚走去。茶棚裡坐著幾位老者,正自吃茶談天,夥計來回忙碌著。狄公和鐘氏走了進來,夥計趕忙迎上前來到:“二位,用茶嗎?”鐘氏點點頭道:“將茶牌拿來看看。”夥計笑道:“這位客官,咱們這兒是鄉下茶棚,隻有解渴的大碗兒茶。”鐘氏一愣,旁邊的狄公笑道:“好,好,就要大碗兒茶。哎,夥計,午困路長,出的汗多了,煩勞你在茶中加些鹹鹽。”夥計笑道:“這位老先生是行家,大碗兒茶裡不加些鹽便不是滋味了。”說著,快步向後麵走去。狄公二人坐在桌旁,鐘氏道:“茶裡還要加鹽,這可是頭回聽說。”狄公耐心解釋道:“五娘啊,你以為這是洛陽城裡有名的大茶館?有百種名茶,千樣細點,邊品茗邊吃著茶點,悠閒解悶兒。這種鄉下茶棚是專為行路人準備的,通常走路的出汗多,身體裡缺鹽,便在這路旁的茶棚中喝上一碗加了鹽的大碗兒茶,落落汗,歇歇腳,然後再行。”鐘氏欽佩道:“先生不愧是出門的積年,諸行百市,城鎮鄉村,到哪兒說哪兒的話,這叫入鄉隨俗。”狄公微笑道:“出門在外,這是一等重要。”鐘氏四下看了看低聲道:“先生,怎麼才能查到他們的聯絡點兒?說實話,我是一點兒頭緒也沒有。”狄公輕聲道:“彆著急,先探探底,摸清情況再說下麵的事。”鐘氏點了點頭。說著話,夥計將大碗兒茶端了上來。狄公道:“夥計呀,這裡可是小劉莊啊?”夥計連忙應道:“正是。二位客官是投親呀,還是訪友?”狄公笑著拍了拍幌子:“老頭子是給人瞧病的。”夥計笑道:“哦,是郎中先生啊!”狄公點了點頭道:“哎,夥計,這莊中住的都是本地人嗎?”夥計邊倒茶邊回答:“是呀!這小劉莊是洛陽附近最大的村落,有近千戶人,莊中有兩個大姓,劉和韓,其他的外姓就少而又少了。”狄公道:“有外地人在此居住嗎?”夥計想了想,搖搖頭道:“沒有。住在這莊中的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狄公拱手道:“有勞了。”夥計點點頭,轉身離去。鐘氏道:“真奇怪,他們怎麼會將聯絡點兒放在村落之中?而且,這小劉莊有近千戶人家,可怎麼查呀,難不成要挨門挨戶地搜?”狄公看了她一眼,輕聲道:“你聽說過有句話叫: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嗎?斷案不是走馬觀花,它需要細致地觀察、耐心地分析和準確地判斷,才能得出最終結論。所以,要多聽多看,少發表見解。”鐘氏望著他道:“這是您多年斷案的經驗,是嗎?”狄公微笑道:“經驗算不上,就算是心得吧。”鐘氏道:“您能不能教教我斷案?”狄公笑道:“很多人要跟我學習,可真正學有小成的隻有兩個,李元芳和曾泰。你知道,這是為什麼?”鐘氏搖了搖頭。狄公道:“因為他們長年跟隨在我身邊,不僅學到了一整套斷案之法,更重要的是,有很多實踐的機會。斷案不同於其他學問,光講理論是沒有用的。”鐘氏脫口道:“先生,我也可以跟在你身邊……”話一出口,她立時覺得不妥,羞澀地低下了頭。狄公笑道:“我老頭子怎敢讓你這位堂堂四品大員的夫人隨我學習斷案?這豈不是明珠暗投啊!”鐘氏苦笑了一下:“什麼四品大員的夫人。我是罪人之妻,叫犯婦還貼切些。若不是先生暗中保護,恐怕我的家早就被抄了。”狄公寬慰道:“你協助破獲善金局大案,論功行賞也該當保全,我隻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情,談不上保護二字。”鐘氏被觸動了愁懷,脈脈地道:“很多事情,我心裡非常明白。如果沒有您,我早就住進大牢了。”狄公笑了笑。正說話間,外麵傳來一陣啼哭聲。狄公抬頭向外望去。隻見茶棚外走來一位身穿縞素的年輕婦人,手裡拉著個不滿十歲的孩童。婦人邊走邊哭喊道:“小劉莊的老少爺們兒,行行好,誰能站出來替我們娘兒倆說句公道話。孩子他爹死了,侯寄昌將我們娘兒倆趕了出來,連床被褥都不給呀,可憐孩子還不到十歲,我們娘倆是走投無路啊!”狄公看了鐘氏一眼,鐘氏輕聲道:“真可憐。”狄公沒有說話。隻聽旁桌的兩位老者低聲議論。白須老者道:“真是造孽呀!劉老倌的親生兒子,居然讓女兒女婿給攆了出去……”另一老者道:“您還沒聽說吧,前天這娘兒倆到衙門狀告姐夫侯寄昌霸占家產,卻讓衙門給攆出來了。”“哦,這是為什麼?”“劉老官的遺書把房產都留給了女兒女婿,隻給這娘兒倆留下兩張破畫兒。”“啊?這劉老官是不是老糊塗了。哪有不給親生兒子,倒給女婿的呀!”“就是,這娘兒倆真可憐。咱們想管也使不上勁兒呀!”白須老者長歎一聲,站起身走出茶棚,將一貫錢放在少婦手中。少婦連連作揖道謝。鐘氏的眼圈紅了,她站起身衝少婦招了招手道:“大姐……”少婦抬起頭來。鐘氏示意道:“到這裡來坐坐。”少婦一愣道:“您是叫我?”鐘氏道:“是呀!”她指著狄公道,“這位老先生是菩薩下凡,專門救助世間不幸之人……”狄公愣了。茶棚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狄公。鐘氏望著狄公道:“先生,我沒說錯吧?”狄公笑了,他點點頭道:“嗯,說得不錯。”鐘氏衝少婦招手道:“來,將冤情對先生說說,他願意幫你。”少婦不太相信地道:“真的?”鐘氏道:“當然是真的。”少婦半信半疑地走進茶棚,坐在狄公對麵。狄公微笑道:“大姐怎麼稱呼?”少婦道:“妾身劉陳氏。這是我兒子月生。”狄公點點頭道:“願意將你的冤屈對老頭子說說嗎?”少婦的目光望向鐘氏,鐘氏鼓勵地點點頭。少婦長歎一聲,淚水滾滾而下:“拙夫劉文慶,是小劉莊的首富,有良田千頃,家財萬貫。娶有一妻一妾,妻生下了月生的姐姐月娥後不久便去世了。妾身為拙夫後納,生下兒子月生。拙夫生前身體不好,兒子月生又小,因此家中所有事務都交給了姐夫侯寄昌。上個月六號,拙夫在彌留之際,將我母子叫到床前,給了我兩張畫兒,而後斷斷續續地對我說,他死後,讓我把畫兒拿給老仆人劉忠,他知道該怎麼做。可誰承想,老爺前腳咽了氣,劉忠傷心過度,氣血攻心,後腳跟著沒了。這可苦了我們娘兒倆……”鐘氏不解道:“哦,卻是為何?”陳氏道:“老爺生前立過遺書,將房產全部給了女兒月娥和侯寄昌。老爺死後,侯寄昌說,房子和地是老爺給他的,便將我們娘兒倆趕了出來,連床鋪蓋都沒給呀……”說著,又輕聲抽咽起來。鐘氏惻然,輕聲安慰道:“彆哭,彆哭,接著說,先生聽著呢!”陳氏擦了擦眼淚道:“我們娘倆托人寫下狀子到衙門上告,可衙門看了遺書說,確實是我們老爺將房子和地都給了月娥和侯寄昌,想要財產需跟他們二人商量,就這樣將我們打發回來。妾身沒了辦法,隻得去找侯寄昌商量,可他卻說,財產全是他的,一文錢也不會給我。現而今,我們娘兒倆身無分文,走投無路……”說著,她不由大放悲聲。鐘氏氣憤地道:“這個侯寄昌真是為富不仁!哎呀,你丈夫也真是個糊塗蟲,竟然叫個外人把持家產,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要了!”狄公沉吟片刻道:“大姐,你說你丈夫隻給了你兩張畫兒?”陳氏抽泣著道:“正是。”“彆的什麼都沒有給你留下?”陳氏點點頭。狄公道:“你丈夫臨終前對你說,他死後,讓你把畫交給老仆人劉忠,他知道該如何處理。是嗎?”陳氏哭道:“正是。可,可劉忠他……”狄公道:“那兩張畫兒在你身上嗎?”陳氏點了點頭。“能不能讓我看看。”陳氏趕忙從懷裡掏出兩張畫兒,遞了過來。狄公接過來,慢慢展開。這是兩張不到一尺的發黃草紙,第一張上繪著一個當官的,四隻手指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畫右空白處寫著很多偏旁部首。狄公輕輕點頭,又拿起第二張畫。第二張更是詭異,上麵畫著四堵牆,畫右的空白處也寫著很多偏旁部首。看罷,狄公笑道:“大姐,你丈夫一點兒也不糊塗,他給你和孩子留下了大筆財產,隻是劉忠早死,而你們又沒有發現。”此言一出,茶棚裡像炸窩了一般,兩位老者和其他喝茶的人都圍上前來。鐘氏和陳氏更是目瞪口呆。鐘氏道:“先生,您,您是說真的?”狄公微笑道:“當然。”陳氏顫聲道:“老先生,我,我丈夫給我們留下的財產在哪兒,在哪兒呀?”狄公舉起手中的兩張畫兒道:“就在這裡麵。”陳氏登時驚呆了:“在,在畫兒裡麵?”狄公點了點頭道:“正是。”鐘氏接過畫兒,仔細地看了幾遍道:“我怎麼沒有看出來?”狄公笑了笑道:“大姐呀,你去請村中有威望的長老或保甲來,我們共同去見侯寄昌,當麵還你一個公道!”話音剛落,剛剛議論的白須老者道:“不用麻煩了。我叫劉大昆,是小劉莊劉姓的族長,有什麼事,就和老朽講吧!”狄公朗聲道:“哦,失敬了。”他的目光望向陳氏,陳氏輕輕點了點頭。狄公道:“好。這兩張畫中暗藏著劉文慶給陳氏和月生留下的財產。這些財產統統藏在劉家,請族長做個見證,我們這就去取。”劉大昆擺擺手道:“慢著,慢著。這位先生,你是外鄉人,你說這畫中藏有財產就一定有?連官府都斷不了的家務事,憑你這一句話就能辦了?不瞞你說,我還真有些不太相信。除非你說出個子醜寅卯,否則休怪我等不能從命。”鐘氏緊張地望著狄公,雙手攥成了拳頭。狄公笑了笑道:“月生在劉家時,住的是二進院的西廂房吧?”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陳氏結結巴巴地道:“老先生,你,你是怎麼知道的?”狄公舉了舉手中的畫兒道:“當然是它告訴我的。”眾人麵麵相覷。狄公的目光望向劉大昆道:“怎麼樣,現在相信了嗎?”劉大昆深吸一口氣道:“這可真是邪了。好,我倒要看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走,到劉家去!”狄公攔道:“且慢。”劉大昆道:“還有什麼?”“請族長請十位村中的青壯年帶齊鐵錘和釺子共同前往。”劉大昆奇怪道:“這是為何?”狄公笑道:“自有用處。”劉大昆望著狄公,良久才道:“雖然我覺得你是個騙子,但又想不出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什麼,好,現在由得你,待事發了,看你如何收場!”狄公笑了笑。鐘氏擔心地道:“先生,行嗎?都怪我,給你惹上了麻煩……”狄公微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鐘氏愣住了。劉大昆轉頭對另一位老者道:“你到村裡叫十個後生帶著鐵錘和釺子到劉家。”老者點點頭,轉身向村中奔去。劉大昆對狄公道:“請吧!”狄公道:“請。”一行人向村中走去。劉文慶家坐落在莊子中央的半台地上,門庭廣大,房舍眾多,一看便是個殷實富戶。侯寄昌坐在正堂悠閒地喝著茶。腳步聲響,月娥走進堂中,坐在他的對麵。侯寄昌看了她一眼道:“乾什麼?又要跟我提分家產的事呀!”月娥好言勸道:“寄昌,我娘死得早,從小是小娘一手將我帶大的,她於我可是有養育之恩呀!再說,就是不看在小娘的麵上,也要看月生啊,他畢竟是我的弟弟,我,我怎麼忍心看著他們娘兒倆流落街頭呢?”侯寄昌瞪了她一眼道:“那又怎麼樣!老頭子將家產都給了我,那是因為這些年,老子替你們劉家看門守院,春耕秋獲,哪樣兒賣力氣的事不是我做的?啊,那個小崽子和他娘除了白吃,還乾過啥?”月娥惱道:“那是我小娘和弟弟,怎麼能叫白吃呢?!”侯寄昌一瞪眼:“你少說廢話,想從我這兒給他們一文錢,那叫老貓嗅鹹魚——休想!他們不是到衙門告我嗎,讓她去呀!”話音未落,院裡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仆傭奔進來道:“老爺,族長劉大昆帶著奶奶和小少爺在門前,說要見你。”侯寄昌不耐煩地道:“不見不見,一個臭要飯的,誰耐煩見她!”月娥道:“寄昌啊,在小劉莊得罪了族長,你還能混下去嗎?”侯寄昌一愣,搖搖頭道:“真他娘的晦氣,走。”二人起身向大門口走去。狄公、鐘氏、陳氏、月生、劉大昆和十幾名手持鐵錘鐵釺的壯漢站在大門前。“吱呀”一聲門開了,侯寄昌和月娥走了出來。一見這陣勢,侯寄昌一愣,旋即冷笑道:“怎麼著,小娘,要不著家產,就請來了族長,想要動粗啊?”劉大昆道:“侯寄昌,按照莊中劉姓族譜,你是個外人,沒有資格跟我說話。今天我之所以到這兒來,是要為我們劉姓子孫,月生主持公道!”侯寄昌冷笑一聲道:“哦,怎麼主持呀?”劉大昆道:“有人能夠證明,我侄子劉文慶死後給陳氏和月生留下了大筆財產。”侯寄昌一愣,緊接著哈哈大笑,月娥拽了拽他的衣袖道:“你聽叔祖說呀!”侯寄昌一把甩開月娥的手道:“家產是我的,衙門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是誰敢替這娘兒倆出頭啊!”狄公踏上一步道:“我!”侯寄昌一怔道:“你,你是什麼人?”狄公笑了笑道:“走方郎中。”侯寄昌哈哈大笑道:“一個走江湖的,竟然騙到老子頭上來了,我問你,你憑什麼說老頭子給他們留下了財產?”狄公一舉手中的兩張畫兒道:“就憑劉文慶留下的這兩張畫兒。”侯寄昌與月娥對視一眼道:“不錯,這畫兒確是老頭子留給他們娘兒倆的。”狄公道:“這就好。廢話我也不說了,這兩張圖中說明劉文慶給陳氏和兒子月生留下了大筆財產,而且,就在月生居住的二進院西廂房。而今,當著族長的麵兒,咱們寫下字據,如果在房內找到了財產,則全部歸陳氏母子所有。否則,你現在就寫下文書,將所得到的家產分給陳氏母子一半。”月娥趕忙道:“不用找了,我們願意把家產分給小娘和月生一半……”淚水滾過陳氏的麵頰,她輕聲道:“月娥,謝謝你。”鐘氏讚道:“這還像一家人的樣子……”話音沒落,侯寄昌蹦過來,狠狠給了月娥一記耳光,口中罵道:“你這敗家娘兒們,啊,有倆子兒就想著給撒騰出去!”他轉身衝眾人吼道,“你們彆想合起夥兒來詐我!想從我這兒拿走一文錢,想都彆想!”狄公道:“好啊,那我們就立下字據,隻要在月生房中找到財物,儘歸陳氏母子。”侯寄昌道:“立就立,想詐我,沒那麼容易!”狄公道:“你可彆後悔,也許到那時你便一無所有了。”侯寄昌哈哈大笑道:“你少來這欲擒故縱之計,老子從小就是被人騙大的!”狄公點點頭,看了劉大昆一眼道:“族長,那就由您作保,雙方立下字據,各安天命!”劉大昆道:“好!”侯寄昌道:“等等!”劉大昆道:“你還有何話說?”侯寄昌道:“如果你們在房內找不到財產怎麼辦?”狄公代答道:“陳氏母子承諾,離開小劉莊,永遠不再糾纏於你。”侯寄昌雙手一擊道:“好,就這麼辦!”劉大昆擔心地望著陳氏道:“你看……”陳氏的目光望向鐘氏,鐘氏堅定地點了點頭。陳氏牙關一咬:“好,我答應!”陳氏在兩張字據上按下了手印。劉大昆也在兩張字據上按下自己的指印。而後他拿起字據念道:“我侯寄昌、劉月娥,在此立下字據,凡在月生所住之西廂房內找到的一應財物,均歸劉陳氏及劉月生母子所有。立契人:侯寄昌、劉月娥。”念畢,他舉起字據,侯寄昌點了點頭。劉大昆拿另一份念道:“我劉陳氏、劉月生在此立下字據,隻要在月生所住之西廂房內找不到亡夫劉文慶所留之財物,我二人立即離開小劉莊,永不提財產之事。”念畢,他舉起字據。陳氏點點頭。劉大昆高聲對眾人說道,“契據已立,雙方各安天命!”侯寄昌冷笑道:“好啊,現在就開始吧!我倒要看看,你們從哪兒能找出這筆財物。”狄公與鐘氏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了笑容。他走到東山牆前,在牆壁上方畫了個圈,而後對手持錘釺的壯漢道:“將這裡的牆壁鑿開!”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侯寄昌道:“哎,誰讓你毀壞我家房屋的?”狄公雙眉一揚,冷冷地道:“怎麼,你要毀約!”侯寄昌登時語塞。劉大昆道:“那我就隻能將你送交官府了!”侯寄昌咽了口唾沫道:“好,現在由得你們猖狂。看看找不到財物,爾等如何收場!”狄公一揮手,兩名壯漢跑上前來,按狄公所指,錘釺齊下,房內煙塵騰起,碎磚落地,不一會兒,牆壁上出現了一個大洞,洞內安放著一隻陶甕。在場眾人不由一陣驚呼。劉大昆倒吸一口涼氣,目光望向身旁的狄公。侯寄昌夫婦目瞪口呆。陳氏大睜著雙眼,似乎不太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她死死抓著鐘氏的手,嘴唇不停地顫抖。此時的鐘氏緊張得連氣兒都喘不勻了,她輕聲道:“先生……”狄公氣定神閒地道:“將陶甕搬出來,放在地上。”兩名壯漢趕忙上前,使儘了吃奶的力氣,才將陶甕搬出,放在地上。眾人圍上前來。隻見陶甕的泥封口處用毛筆寫著:“紋銀五千兩。”狄公走過去,接開泥封,登時露出了裡麵一個個五十兩的銀錠。眾人再次發出了驚呼。陳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進鐘氏懷中。鐘氏也激動得淚流滿麵。劉大昆張大了嘴,再也閉不上,他結結巴巴地道:“真,真的有銀子,真的有銀子……”他直起身望著狄公道,“神了,真是神了!您定是菩薩下凡……”狄公笑了。那壁廂,侯寄昌麵色如土,雙手微微顫抖。身旁的月娥長長出了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狄公對另外的幾名壯漢道:“請大家分頭將南牆、北牆和西牆相同的位置鑿開。”壯漢們眼望劉大昆,劉大昆一擺手道:“沒聽到老神仙說嘛,快動手啊!”眾人一擁而上,動起手來,不一會兒,南北西三麵牆都被鑿開,果然每個牆洞中都安放著一隻陶甕。大家七手八腳將瓦甕抬到地上,南北兩牆中的瓦甕中,各藏五千兩白銀。西牆瓦甕中藏著三千兩黃金。西廂房中登時歡聲雷動,陳氏摟著兒子喜極而泣;侯寄昌麵如死灰,呆立原地。鐘氏望著狄公,眼中儘是仰慕之色。狄公擺了擺手,從盛黃金的瓦甕中取出一封書信道:這裡還有一封信,請保人當眾宣讀。眾人安靜下來。劉大昆接過信,展開讀道:“我劉文慶特立遺書,辨清家產。皆因我身體羸弱,女婿侯寄昌跋扈凶狠,因此,在聖曆二年春正月,在其強逼之下立一遺書,將某所有房產田地全部遺贈予他。今特立此囑,廢棄聖曆二年春正月所立之遺書,將某所有房產田地全部遺贈我唯一的兒子,月生及其母陳氏。其姊月娥當分之財產,由月生定度。立契人:劉文慶。年月日。”劉大昆念畢,房內登時鴉雀無聲。侯寄昌渾身顫抖,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身旁的月娥指著他道:“原來是你強逼我爹立下的遺書,我說為什麼爹臨死前,要我跟著弟弟生活,你,你……”猛地,侯寄昌跳起來,歇斯底裡地號叫道:“他們胡說,胡說!我不承認,不承認!劉家所有的財產老東西都給了我,這間房子裡所有的錢都是我的!你們給我滾出去,滾出去!”狄公發出一陣冷笑,揶揄道:“現在,恐怕是由不得你了!不光是這些金銀,就連房產和田地,劉文慶都給了月生母子,看起來,你就要被掃地出門了!”劉大昆道:“不錯。這字據之上有中有保,有你們夫妻按下的手印,你敢不認,我就將你送進衙門,以侵占劉氏家族財產之名法辦,到那時,你不但得不到錢財房產,就連自己也要被關進大牢!”侯寄昌一聲哀叫,坐倒在地。劉大昆眼望月娥道:“月娥,你爹的遺書,你也聽到了。這樣吧,隻要你與侯寄昌到衙門告離,讓他寫下休書。我可以保證讓陳氏分給你一份應得的財產。”月娥辭道:“叔祖,侯寄昌人品雖差,但畢竟是我丈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不能在此時離他而去。但願這一次教訓,能令他改過自新,重新做人,我也就心滿意足了。”一番話說得在場眾人連連點頭。狄公讚道:“好一個知事達理的女子,侯寄昌啊,聽一聽,你一個六尺男子漢竟還不如你的妻子心胸寬闊。”鐘氏道:“你為富不仁,最終作繭自縛,本來這是上天的報應,可難得你有一位如此賢惠的妻子,你受罪不要緊,隻是苦了月娥……”陳氏趕忙上前道:“剛剛我就想說,老爺留給我們這麼多錢,本來也是要全家人安樂團圓的。剛剛我想過了,既然事情鬨到這個份兒上,在一起過下去,也好不了了。我和月生情願將老爺留下的金銀分一半給月娥,讓他們兩口子到彆處棲身。”淚水流過月娥的麵頰,她拉住陳氏的手道:“小娘……”陳氏歎口氣道:“大家本是一家人,卻為了錢鬨到這步田地,唉……”狄公點點頭道:“好啊,又是一位通情達理的賢惠女子,難怪劉文慶會將所有財產都留給他們母子。好啊,此事這般解決也算是皆大歡喜。”陳氏拉著兒子月生走到狄公麵前,倒身下拜:“老神仙,若不是您真身下凡,相救我們母子,我們早晚餓死道旁!您就是我們再生的爹娘!請允許我母子二人親手奉養您老人家!”說著,母子二人磕下頭去。狄公趕忙將他們扶起來笑道:“哎,我哪裡是什麼老神仙呀,不過就是個看病的郎中。”陳氏揖謝連連道:“不,不可能,您一定是神仙下凡,否則怎麼可能知道我家老爺生前藏於牆內之物。”劉大昆也道:“是呀,老神仙,您可是位真神呀!”狄公哈哈大笑。鐘氏道:“我雖然知道您不是老神仙,但也確實想不出,您是從何得知財產下落的。”狄公笑著對眾人道:“我並沒有騙你們,真的是這兩張畫兒告訴我的。”眾人麵麵相覷。狄公將兩張畫兒拿出來道,“如果我們將這兩張畫疊在一起看,就不難發現,它實際是一張畫。”說著,他將兩張畫紙摞在一起,眾人麵前登時出現了奇特的景象:第一張畫上長著四條胳膊的當官的,用四隻手指著第二張畫上東南西北四麵牆的中上部。而兩張畫右上角空白處的那些偏旁部首,組合起來則變成了一行行文字。文字說明了藏匿金銀的地點在月生所住的二進院西廂房內。眾人一片驚呼。狄公解釋道:“很顯然,劉文慶害怕這兩張畫紙上的文字被侯寄昌看到,這才將藏寶地點和遺囑分彆寫畫在兩張紙上。本來他將此事秘密告知老仆人劉忠,誰知劉忠竟與他同時死去,這才留下了這段無頭公案。”劉大昆吃驚地道:“原來事情竟然是這樣。”鐘氏搖了搖頭道:“真是匪夷所思。”月生拉著狄公的手,淚流滿麵道:“不管怎麼說,是您救了我們母子的命,您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老神仙,您也不要做郎中了,就在我家裡住下,我們孝敬您老一輩子,給您養老送終!”鐘氏一聽,不由失笑。狄公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這樣,我答應你們,辦完事後再回小劉莊來看你們,好不好?”陳氏與月生對視一眼,失望之情溢於言表。鐘氏笑道:“先生是真的有事要辦,放心,他一定會回來看你們。”陳氏點了點頭道:“那一定啊!”狄公微笑道:“一定,一定。”劉大昆道:“敢問老神仙尊姓大名啊?”狄公道:“不敢,懷英。”劉大昆對陳氏道:“家產之事方平,你還是妥善處理好善後事宜。我暫時將老神仙請到家中侍奉。待你這裡忙完,我再將老神仙送還給你。”狄公與鐘氏對視一眼,笑了出來道:“對,對,劉老說得很對呀。你還是先將家事處理好,不要再生出什麼枝節來。”陳氏眼淚汪汪地點點頭道:“老神仙,您一定要等我們來再走啊!”狄公笑道:“好,一定。”劉大昆道:“老神仙,這就請吧!”劉大昆在前麵引路,狄公和鐘氏跟在後麵。鐘氏長出一口氣,望著狄公道:“真想不到,這麼複雜的事情,竟然被您三言兩語就給解決了。”狄公笑了笑,沒有說話。“難怪他們叫您老神仙,現在連我都覺得,您的身上確實是有幾分仙氣兒。”狄公笑道:“這老神仙還不是從你那兒叫開的。”鐘氏道:“我?”狄公道:“你在叫陳氏進茶棚時,說我是菩薩下凡,能夠幫助她,那人家可不就管我叫老神仙啊?”鐘氏抿嘴笑道:“當時,我隻是一時義憤,這才叫陳氏進來,想讓您給她出出主意……誰知道,您竟然真的能替她討還公道。”她抬起頭望著狄公道,“先生,我給您惹了麻煩,您,您不怪我吧?”狄公笑了:“你都這樣說了,我就是想怪也不好意思了。”二人相視而笑。鐘氏輕輕地出了口氣道:“和您在一起這幾天,頂得上我過去生活的二十多年……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生活還可以這樣豐富多彩,不知為什麼,跟在您身旁,就是逃亡也覺得很有意義。”狄公哈哈大笑道:“能讓人覺得逃亡都很有意義,那我可真的成了神仙了!”鐘氏的臉紅了,輕聲道:“我,我說的都是真心話。”說著,她快步向前走去。狄公停住腳步,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洛陽城已經解除淨街令,一切恢複正常。南平郡王府外車水馬龍,好不熱鬨。王府斜對角有個小攤檔,檔子上擺著各色小商品,李朗身穿便衣,站在攤檔前,大聲吆喝著。“老板,來雙繡鞋。”身旁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李朗轉過頭,如燕站在攤檔旁,李朗趕忙道:“都在這兒,您隨便挑。”如燕點了點頭,邊挑鞋邊低聲道:“怎麼樣,有動靜嗎?”李朗搖搖頭:“沒有。小姐,銀匠那邊都安頓好了嗎?”如燕笑道:“叔父真是料事如神,臨行前,他說今天一定會取消淨街令,我還不相信,果然被他說中了。剛剛我到李永家與他說定,明天一早,他率所有銀匠出城,趕往小劉莊,與叔父會合。”李朗道:“太好了。小姐,咱們還要在這兒等多久啊?”如燕一邊假意挑選鞋樣,一邊答道:“直到武攸德有動靜。”話音未落,隻聽見王府的旁門吱呀呀打開,一輛馬車疾馳而出,向街道駛去。如燕一拉李朗道:“跟上!”二人扔下攤檔,跑到旁邊的茶館門前,解開拴在門前的戰馬,飛身而上,尾隨追去。洛陽南郊牢城營,便是俗稱的天牢。此時天色已暗,整個牢城掌起了燈火。從南平郡王府駛出的馬車疾馳而來,停在牢城營的門前。車門打開,一個身穿套頭黑鬥篷的人快步走到大門前,對守門禁軍說了幾句什麼,便徑直走進門去。天牢內戒備森嚴。“咣當”一聲巨響,走廊儘頭的鐵門打開,黑鬥篷在獄吏的引領下快步來到走廊中央的一間牢房前,獄吏打開牢門,黑鬥篷四下看了看,走了進去。桌上點著油燈,塔克坐在桌旁。門聲一響,黑鬥篷走了進來,轉身關閉了牢門。塔克站起身來望著黑鬥篷。黑鬥篷輕聲道:“你就是塔克?”塔克點點頭道:“你是誰?”黑鬥篷道:“南山。”塔克吃驚地道:“你,你是南山?”黑鬥篷輕輕“噓”了一聲道:“立刻隨我離開。”說著,他用手中的鑰匙打開塔克手腳上的鐐銬,將手中另一件套頭黑鬥篷披在他身上,二人快步走出門去。馬車停在牢城營大門前。不遠處的樹林中,如燕和李朗牽著戰馬靜靜地望著門前的動靜。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黑鬥篷和塔克了出來。黑鬥篷掏出一封信遞給塔克,低聲道:“你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洛陽東一百二十裡的圓通寺,將信交給主持了因。就說大隊內衛馬上就到,要他們立刻撤離。明白了嗎?”塔克道:“明白了。”黑鬥篷道:“我想,狄仁傑一定也是趕奔那裡。他帶著五輛銀馬車是走不快的,你必須要趕在他的前麵將消息送到。”塔克道:“懂了。”黑鬥篷獰笑道:“姓狄的來到圓通寺就會發現,等待他的是我和鳳凰率領的大隊內衛!”塔克讚道:“這條守株待兔之計,果然是妙極了。”黑鬥篷道:“你立刻出發,沿途不要耽擱,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圓通寺。”塔克道:“放心吧,我立刻出發!”黑鬥篷點了點頭。塔克鑽上馬車,車夫一聲吆喝,馬車疾馳而去。黑鬥篷站在門前,眼望馬車離去。樹林中,李朗輕聲問如燕道:“小姐,跟哪個?”如燕道:“跟馬車!”二人翻身上馬,向馬車駛離的方向,疾奔而去。大門前,黑鬥篷揭下風帽長長地出了口氣,正是武攸德。一百餘名內衛在上東門前列隊,整裝待發。鳳凰騎在馬上看了看天色,問身旁的隊長道:“什麼時候了?”隊長道:“酉初了。”鳳凰不耐煩地道:“怎麼,武攸德還沒有來?”隊長道:“還沒有。”鳳凰道:“說好申末出發,到酉初還不露麵,這個武攸德在搞什麼鬼……”此時遠處響起急促的馬蹄聲,武攸德率幾名家人飛馬來到鳳凰麵前。鳳凰略顯不快地道:“說好申末,現已酉初,郡王遲了。”武攸德低聲道:“大閣領,本王得到密報,狄仁傑帶銀馬車趕往洛陽迤東一百二十裡的圓通寺與同黨接頭。”鳳凰雙眉一揚道:“哦,郡王是從何處得到的密報?”武攸德輕輕咳嗽一聲道:“大閣領就不用問那麼多了,本王隻告訴你一句話,消息絕對可靠。”鳳凰沉吟片刻點點頭,對身旁的隊長道:“命令大隊全速前進,趕往洛陽東一百二十裡的圓通寺!”隊長答應一聲,傳下號令。霎時間,人喊馬嘶,大隊騎兵如離弦之箭奔出城去。劉大昆擺了一桌豐盛的酒菜陪著狄公、鐘氏宵夜,已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狄公放下筷子道:“劉老啊,這小劉莊距洛陽有多遠呀?”劉大昆答道:“一百二十裡左右。”狄公與鐘氏對視一眼,點點頭道:“莊中有多少人家?”劉大昆道:“莊中劉、韓兩姓是大姓,總有一千一百二十戶。其他外姓有十幾戶。”狄公又問道:“莊中住戶都是本地人嗎?”“是啊,幾乎都是世居於此。”狄公道:“您可知道,莊子裡有沒有人在北方,比如說:涼州、甘州等地做買賣的?”劉大昆想了想道:“做買賣的倒是有幾個,可都是在江南,有的經營絲綢,有的經營茶葉,不曾聽見過在甘涼做生意的。”鐘氏的臉上露出失望之色,目光望向狄公。狄公沉吟片刻道:“那麼,這附近除了小劉莊以外,還有其他村落嗎?”劉大昆搖搖頭道:“再有村子可就遠了,二十多裡以外。老神仙,您問這個做什麼?”狄公笑道:“啊,沒什麼,我在找一個地方。”劉大昆道:“您找什麼地方?”狄公道:“一位朋友給我留下個地址,不想被火焚燒,隻剩下一半,上麵寫著:洛陽東百二十裡上……”劉大昆道:“洛陽東百二十裡就是我們小劉莊了……”狄公點點頭道:“莊子周圍還有什麼其他去處嗎?”劉大昆想了想道:“再有,就是和尚廟了。”狄公眼睛一亮,看了鐘氏一眼問道:“這附近有廟宇?”劉大昆點點頭道:“是呀。出了莊往東二裡地的山坡上有座圓通寺……”狄公脫口道:“圓通寺!”鐘氏輕聲道:“洛陽東百二十裡,上……”猛地,她抬起頭道,“先生,紙條上的那個‘上’字指的會不會就是圓通寺?”狄公的臉上露出了微笑:“說得好,與我所想一致。”鐘氏興奮地道:“終於有線索了!”狄公道:“明日一早,我們趕奔圓通寺!”圓通寺坐落在小劉莊東二裡的大斜坡上,規模不大,隻有兩進院落。此時正值卯末,寺門緊閉。晨霧迢迢中,狄公與鐘氏來到寺門前。狄公四下觀察了一番,對鐘氏輕聲道:“進寺之後,看我眼色行事。且不可信口開河,打草驚蛇。”鐘氏點點頭。狄公快步走到廟門前,伸手拍打門環。不一會兒,裡麵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是誰大清早拍打山門?”狄公道:“洛陽來的。”山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滿麵橫肉的凶僧露出頭來,上下打量狄公二人一番道:“你們找誰?”狄公道:“師兄法號怎麼稱呼?”凶僧道:“貧僧了因,是這圓通寺的主持。”狄公點點頭道:“那你一定知道南山吧?”了因臉上的肌肉一顫,輕輕咳嗽一聲道:“這裡是東山,不是什麼南山。你說的話,我聽不懂。”狄公故作不耐煩地道:“你不要跟我繞圈子。而今,洛陽出了大事,北山自殺,南山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逃走前隻留下這半張紙條。”說著,將紙條遞了過去。了因接過紙條一看,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四下看看,低聲道:“快進來。”狄公和鐘氏走進寺中,了因關閉山門,緊張地道:“北山死了?”狄公長歎一聲,點了點頭道:“狄仁傑破了善金局劫案,北山事敗被捕,自殺身亡,是我將銀馬車藏了起來,躲過朝廷的搜查,費儘周折潛出城外。”了因道:“前些日子,北山還派人傳信,說他準備親自押運銀馬車到這裡,想不到,短短幾天竟然出了如此重大的變故。”狄公點點頭道:“現在我們是孤魂野鬼,帶著五輛銀馬車,卻不知該去找誰。南山逃走前留下了這個地址,卻因意外被焚,隻剩下半張。我們是問破了嘴,跑斷了腿,才找到這裡。”了因拍拍狄公肩膀道:“老兄,難為你了。銀馬車現在哪裡?”狄公道:“朝廷派騎兵四出追捕,我哪兒敢帶著銀馬車到處亂撞。你放心,銀車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隻要我們找到聯絡人,就一同前往將銀車取出。”了因喜道:“好啊,涼州那邊兒還等著咱們的消息呢,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動身。”狄公與鐘氏對視一眼道:“動身,去哪裡?”了因四下看了看神秘地道:“河西衛。”狄公故作吃驚地道:“河西衛,那是在涼州啊!”了因道:“正是。河西衛有個乜家客棧,賀魯手下的突勒人在那裡等著我們。”狄公點點頭道:“是這樣,那,我們馬上出發吧!”正在此時一個和尚跑了過來,在了因耳旁低語了幾句。了因一驚抬起頭來,看了看狄公,而後道:“請二位在此處稍候,我去去就來。”狄公點了點頭,了因跟隨和尚出去,狄公望著他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塔克正在方丈室中焦急地徘徊著,隻聽見房門“砰”的一聲,了因快步走了進來。塔克趕忙迎上前來道:“柳鶯暗啼處。”了因一驚,趕忙對道:“春花已生芽。你是……”塔克道:“在下塔克,是南山讓我來的。這裡有他給你的書信。”了因趕忙接過信,拆開來飛快地看了一遍,驚道:“狄仁傑!”塔克點點頭道:“南山讓我告訴你,狄仁傑帶著五輛銀馬車,喬裝成我們的人趕奔這裡……”了因道:“剛剛有一個人,自稱是北山的部下,帶著銀馬車前來接頭,難道,難道會是狄仁傑!”塔克一聲驚叫道:“什麼?此人現在何處?”了因用手一點道:“就在前院等候。”塔克略一沉吟道:“我曾多次見過狄仁傑,你馬上帶我前去辨認。”了因點了點頭,帶著塔克向前麵走去。狄公和鐘氏還在大殿門前等候,鐘氏輕聲道:“了因怎麼去了那麼久還沒有回來,會不會露餡了?”狄公“噓”了一聲,鐘氏趕忙閉上嘴。狄公四下看了看道:“沉住氣,耐心等候。”鐘氏點了點頭。了因和塔克躡手躡腳地走到廊下。了因向外麵指了指,塔克探頭向外望去。狄公和鐘氏站在院中等候。塔克倒吸一口涼氣,縮回頭去,拉著了因走出十幾丈遠,急匆匆道:“此人正是狄仁傑,那個女的便是沙爾汗的孀妻鐘氏!”了因失驚道:“真是他!”塔克緊張地問道:“你都對他說了什麼?”了因道:“我將送貨地點告訴了他。”塔克雙手一擊道:“不好,不好!”了因忙問:“現在怎麼辦?”塔克沉吟半晌:“狄仁傑說他帶來了銀馬車?”了因道:“正是,他說手下已將銀馬車藏在了安全的地方,要帶我一同前去。”塔克輕聲囑咐道:“你現在就出去,誘他說出藏匿銀馬車的地點,而後……”他用手一比做了個殺的手勢。了因臉上頓時露出一絲會意的獰笑。了因走回院中。狄公急切地問道:“怎麼樣,可以走了嗎?”了因假作為難道:“剛剛寺中出了點事,我一時還走不開。這樣吧,你將藏車之處告訴我,我隨後趕去。”狄公與鐘氏對視一眼:“我看大家還是一同上路比較妥帖。不著急,等師兄處理完寺內之事,我們再走。”了因眼珠一轉:“寺內之事不是急切之間能夠結束的,老兄還是將你們的下處和銀馬車的藏匿地點告訴我,待此間的事情一完,我立刻趕到。”狄公望著他,發出一陣冷笑:“哼哼,立刻趕到?隻要我將銀馬車地點告訴了你,恐怕馬上就會身首異處吧!”了因一聞此言,登時凶相畢露,獰笑道:“你說得對極了,狄國老,你的末日到了!”話音未落,十幾名手持鋼刀的凶僧在塔克的率領下衝出大殿,將狄公二人團團包圍。鐘氏驚得花容失色,狄公將她擋在身後道:“怎麼,想動粗啊!”塔克得意洋洋地走到狄公麵前道:“怎麼樣,狄仁傑,想不到吧?你費儘心機將我關進大牢,可時過幾日,老子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來了。我早就說過,跟我們鬥,你是白費力氣!”狄公輕蔑地冷笑道:“是南山讓你來的吧?”塔克臉色一變:“你怎麼知道?”狄公笑了笑:“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塔克略一定神道:“那又有什麼用?現在你落入了我的手中。這樣吧,我給你指條明路,立刻說出銀馬車的下落,尚可活命。否則,頃刻之間便叫你人頭落地。”了因跨上一步,拔出鋼刀,架在狄公頸旁。鐘氏一聲驚叫撲在狄公胸前喊道:“你們不能傷害他!”塔克冷笑道:“女人真是水性楊花!幾天前還是沙爾汗的夫人,轉眼之間,竟會舍命保護殺夫的仇人……”鐘氏怒道:“你說錯了,我從來都沒有做過沙爾汗的夫人。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誰,這難道不可悲嗎!真可笑,你竟然還有臉說我水性楊花,難道不是你們這群惡棍將我逼上絕路的嗎?!”塔克無心戀戰,轉向狄公道:“好了,彆嚎了,我沒時間跟你廢話!狄仁傑,我再問最後一遍,銀馬車在哪兒?”狄公望著他,突然笑了出來。塔克與了因相互望了望問道:“你笑什麼?”狄公搖搖頭道:“你還是不夠聰明。”塔克嘲弄地道:“哦?我倒想聽聽。”狄公道:“當然,你馬上就要明白了。”話音剛落,他一把將鐘氏拉到自己身後,說時遲那時快,房頂上人影一閃,寒光陡起,了因的腦袋在脖子上轉了兩圈,帶著一股血飛濺而出。塔克一聲驚叫,跌坐在地。來人正是如燕,她一聲斷喝,掌中雙刀化作一團寒霧向周圍的持刀凶僧席卷而去。與此同時,李朗從牆頭躥下,掌中刀如潑風一般劈向凶僧,刹那間,凶僧們亂了陣腳,紛紛抱頭鼠竄。狄公保護著鐘氏來到廊下。鐘氏驚魂甫定,撫著心口道:“你怎麼知道如燕來了?”狄公笑道:“因為塔克來了。”鐘氏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如燕和李朗一直在洛陽監視他們。”狄公點了點頭。那壁廂,已有數名凶僧倒在如燕和李朗的刀下,剩下四人奪路而逃,如燕一聲嬌斥,騰身飛起,掌中雙刀橫錯而過,兩名逃跑的凶僧登時身首異處。另兩人躥上院牆,被李朗撲上前去拽了下來,一刀一個結果了性命。如燕跑到狄公麵前道:“叔父,您還好吧?”狄公點了點頭,轉身走向塔克道:“怎麼樣,有什麼想說的?”塔克渾身顫抖,麵無人色。狄公斥向道:“是誰將你放出天牢?”塔克結結巴巴地道:“是,是,是南山!”狄公追問道:“南山是誰?”塔克道:“他穿著套頭的黑鬥篷,我看不清他的臉……”狄公望向如燕,如燕會意,問塔克道:“南山交給你那封信呢?”塔克吃驚地道:“你,你怎麼知道?”如燕道:“少廢話,快說!”塔克忙指了指了因,道:“在他身上。”如燕快步走過去,從了因的懷中取出信遞給了狄公。狄公接過看了一遍,猛地抬起頭道:“不好!”如燕道:“怎麼了,叔父?”狄公道:“追兵馬上就要到了!”如燕驚道:“什麼?”狄公深吸一口氣道:“南山在信中說,已料到我會來此調查,因而將追兵引往圓通寺,讓了因等人立刻撤離。”鐘氏驚呼道:“也就是說,追兵已經尾隨而至……”話音未落,李朗飛奔而來:“大人,山下有大隊騎兵奔圓通寺而來!”狄公倒吸一口涼氣。猛地,地上的塔克跳起身來,向大門口跑去,邊跑邊喊:“他們在這裡,快來呀!狄仁傑在這裡……”嗖,一道寒光疾飛而出,穿透塔克的咽喉,將其釘在了門上。正是如燕的短刀。狄公等人跑到山門前,透過門縫向外望去。遠遠的,一隊隊騎兵將圓通寺團團圍住。如燕急道:“叔父,怎麼辦?”鐘氏道:“從後門離開。”狄公搖搖頭道:“此刻,後門定然已被封鎖。”如燕一擺掌中雙刀:“殺出去!”狄公緩緩擺擺手道:“莫急,莫急,讓我想想,好好想想。”一隊隊內衛將圓通寺團團圍住。鳳凰立於馬上,狐疑地四下望著。隻見身旁的武攸德麵帶得意色。鳳凰道:“郡王,你怎麼會知道狄仁傑在圓通寺中?”武攸德得意地笑道:“大閣領,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今日活捉狄仁傑,這才是大功一件呀!放心,這一功記在你大閣領的身上,就算本王為上次之事給你賠罪,啊……”鳳凰勉強笑了笑道:“郡王言重了,我隻是……”武攸德打斷她道:“大閣領,包圍已經完成,下令進攻吧!”鳳凰深吸一口氣,緩緩點了點頭。武攸德一聲大喝:“進攻!”內衛們呐喊著向圓通寺衝去。“轟隆”一聲巨響,廟門撞開,內衛們蜂擁而入,殺進廟中。鳳凰和武攸德快步走進廟裡,登時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塔克的屍體倒臥在山門前,了因及其餘十幾名凶僧的屍身散落在前院各處。武攸德倒吸一口涼氣,走到塔克身旁,將他的屍體翻了過來,隻見他雙眼圓睜,咽喉一處刀痕,鮮血咕嘟嘟地湧出。武攸德對鳳凰道:“血還是溫的,他們一定還在寺中!”不等鳳凰答言,他猛地站起身厲聲喊道,“給我仔細搜,一塊磚一片瓦也不要放過!”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了馬嘶聲,緊接著一片大亂。武攸德吃驚地抬起頭。隻見一輛馬車發瘋似的從寺後疾馳而出,向山下衝去,車轅上坐著一個人,高舉馬鞭。轉眼之間,馬車撞倒十幾名內衛衝下山去。武攸德和鳳凰衝出山門,眼見馬車撞開一條道路,越跑越遠,武攸德急得連連跺腳,高聲喊道:“追,給我追!”說著,他翻身上馬,搜查寺內的內衛也跟了出來,上馬向山下追去。山門前隻剩下鳳凰一人。她四下看了看,快步走進寺內,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放在大殿前,而後快步走出門去。寺中靜悄悄的。人影一閃,狄公、鐘氏、如燕和李朗從廊下走了出來。如燕拾起鳳凰留下的布包,揣在懷裡。狄公輕聲道:“從後門悄悄地離開。”三人點點頭,向後麵奔去。馬車停在河灘旁,馬兒低頭吃草。蹄聲如雷,武攸德和鳳凰率內衛飛馳而至。眾人紛紛下馬,拔刀在手,將馬車團團包圍。武攸德和鳳凰快步走到馬車旁,登時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隻見一個死去的凶僧被繩索困在車轅上,手臂用木棍支起,靠在車廂旁,遠看像是在揮鞭趕車。武攸德一個箭步衝到車前,打開車門,車廂內空空如也。武攸德一聲哀叫,連退幾步。鳳凰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她輕輕咳嗽一聲道:“郡王,你中了狄仁傑的調虎離山計了。”武攸德猛地站起身道:“回圓通寺!”正午,小劉莊劉大昆家中,狄公、如燕、鐘氏圍坐在桌前,哈哈大笑。如燕笑道:“現在我真想看看武攸德那張臉。”鐘氏讚道:“先生,我真佩服您,臨危不亂,難怪您總是要我們冷靜。”如燕摟著她肩膀道:“你也可以呀,舍命保護我叔父,夠勇敢的呀,啊……”說著,在鐘氏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鐘氏臊得滿麵通紅,狠狠給了她一下道:“什麼話到你嘴裡就變味兒了。”如燕哈哈大笑。狄公笑道:“五娘者,奇女子,有勇有謀,令人敬佩呀!”大家也都紛紛附和。如燕道:“哦,對了,鳳凰在殿前留下一個布包,不知是什麼東西。”說著,她掏出布包打了開來。裡麵是一錠二十兩的黃金,還有一塊內衛腰牌。如燕登時愣住了,良久,她深吸一口氣,將布包遞給狄公。狄公接過一看,眼睛登時濕潤了。如燕道:“她是怕咱們走得倉促,沒帶盤纏……”鐘氏問道:“那塊玉牌是什麼?”狄公擦了擦眼睛道:“那是隻有內衛才允許佩戴的腰牌,有了這塊腰牌,沿途可以避過任何檢查。”鐘氏吃驚地道:“這麼厲害!”狄公點了點頭,將布包珍而重之地揣進懷中。鐘氏敬佩地道:“所有人對您都是肝膽相照。”如燕道:“那是因為叔父對他們也是如此。”鐘氏點了點頭。狄公站起身道:“正因有眾人襄助,我們才能夠走到今天!因此,我們絕不能讓這些好朋友失望!”如燕、鐘氏使勁點了點頭。狄公道:“今日從了因口中探出,他們將要前往河西衛的乜家客棧,與等候他們的突勒人見麵。河西衛是涼州軍械局所在地,是專門為戍邊大軍提供兵器的要衝之地。因此可以肯定,我們之前的推斷非常正確,對方要用劫奪來的金銀去購買武器。”如燕和鐘氏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狄公繼續說道,“這條線索非常重要,我們要抓緊行動起來,儘快趕到河西衛!如燕,銀匠們何時到達?”如燕答道:“應該就在今天下午。”狄公點點頭:“我已命李朗前去將銀馬車帶來這裡,隻待銀匠們一到,便立刻動手改造。”如燕道:“是。”鐘氏奇怪地問道:“為什麼還要改造銀馬車?”狄公解釋道:“原來銀馬車的樣式已為眾人所熟知。如果不加以改造,在路上走不了幾天,便會被皇帝的追兵趕上。”鐘氏這才恍然大悟:“啊,對呀,我可真笨。”狄公道:“馬車改造完畢後,我們立刻上路,趕奔河西衛!”鐘氏和如燕對望一眼,點了點頭。狄公深吸一口氣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