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師叔。
師父帶著我去拜見星辰山的長輩。
當時還是掌門的師叔端坐在上首,白衣飄飄,眉目疏朗,一眼看來,就算眼神冷淡,依舊讓人感到驚心動魄的美。
漂亮得格外直觀。
修真界中姿容上乘男修和女修不少,師叔的相貌卻是獨一份的絕世。
“這是師兄新收的小弟子?天賦倒是不錯。”
那聲音如珠玉落盤,帶著些脆,格外好聽。
我下意識抬頭看去,師叔卻已經收回視線,看向師父。
我明顯感覺到師父握著自己手的力道緊了些,將我往後推了推,似是不想讓師叔注意到我。
我感覺有些疑惑,卻還是忍不住探頭朝著上首看去。
“師弟今日怎麼在門內,沒有去帶新弟子曆練嗎?”
上首的人一愣,隨即輕笑一聲,“師兄在害怕什麼?”
師父似乎被這話刺激到了,頓時暴怒,“沉星安,你自己心中清楚!”
這一聲怒喝,讓本就不怎麼和諧的氛圍頓時降至冰點。
“師兄還是在怪我嗎?”
美人師叔歎息一聲,眉目微微垂著,無端帶著些愁緒。
皺著眉都好看。
我不由得看癡了。
“我不該生氣嗎?”
師父很生氣,眼睛紅得像是要吃人,攥得我的手生疼。
眼見著兩人似乎要打起來了。
最後還是其他師叔師伯勸著才平息了。
師父帶著我拜會各位前輩,全程都不太好看,臉色全程都不太好看,最後才到師叔麵前。
師叔麵色依舊淡淡的,似乎並不生氣。
我站在他的麵前,拜了下去,“拜見掌門師叔。”
麵前的人起了身,一雙滾金邊的白色靴子站定在我麵前。
那是我第一次離他那樣近,空氣中浮動的梅香卻又是那樣清晰。
讓我忍不住有些失神。
心跳都有些失衡。
我想要抬頭看看,一隻大手卻按上我的腦袋。
“彆動。”
他的聲音很輕,我卻下意識遵從。
師叔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將一柄劍給了我。
火紅色的靈劍,刻著火絕二字。
師父似乎想要拒絕,師叔卻隻是說這柄劍適合我。
抱著有我半人高的靈劍,望著那飄飛的白色衣角。
我好像在那人身上聞到了孤寂的味道。
後來我從其他師兄弟口中得知了他的名字——沉星安。
師父對我耳提麵命,讓我不要和掌門師叔過多接觸。
可我不知道為什麼?
那麼好看的一個人,能是壞人嗎?
我也這麼問了。
師父的臉色變了又變,抽動著麵皮,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最後還是撂下一句:少和他接觸,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是我第一次不認同師父的話。
後來見到掌門師叔的機會其實並不多。
再次見麵是在我下山除祟,他猶如天神降臨,救了我們一群新入門的弟子。
在潔白如玉的手落在麵前的那一刻,我清楚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少年人的心動就是來得如此直白。
後來,我們的關係好像近了一些。
我會在回主峰的必經之路上為他送上下山曆練時收集的小玩意兒。
還會在還未辟穀時,借著自己尚需五穀的名頭,給師叔做上一碗拿手的甜湯圓。
他從不拒絕。
水汽氤氳中,那淺淡的眉眼似乎都柔和了許多。
是控製不住的怦然心動。
後來想來,那或許是我們之間最近的距離。
星辰山的大喪來得猝不及防。
欲淵暴動,那日山門前我目送著他們遠去。
最後隻回來了一個重傷的掌門。
師叔醒來以後,將掌門之位交給了我。
我也才知道,為何師父當日會是那般反應。
上上任掌門,是我的師兄。
他雖是師父收下的弟子,卻自小跟著師叔學習,自然也繼承了師叔的衣缽。
一樣的傻。
欲淵第一次暴動,師叔派了他去查看。
師兄,命喪當場。
那是師叔心中永遠的愧疚。
如今這愧疚又深了幾分。
從那以後,師叔的劍上多了一串染血的劍穗。
看著他眼中的悲戚與決絕,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卻有種莫名的心慌。
當看到那個陣圖時,我就已經知曉了他的打算。
可是……怎麼可以呢?
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啊。
師門長輩都說修者必爭,可為什麼死的都是星辰山的人呢?
他保護了那麼多人。
這次,我想要保護他。
就算人間生靈塗炭,可那與他何乾呢?
憑什麼所有責任隻能他一人扛在肩上。
他隻想師叔能活下來。
所以我策劃了一場反叛。
我重傷他,將他打落深淵。
他的儲物袋中,我放了許多防身靈寶,靈丹妙藥,還有……女媧土。
我在他身上下了供命術。
若他真的到了窮途末路,也是我先死在他的前麵。
可我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那樣折辱他。
這是我不能容忍的。
那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星安。
光是念著這兩字,便覺心安。
在舌間卷過千萬遍,今日終於說了出來。
對上他的視線,我卻又膽怯,隻敢喚他一聲,師叔。
供命術消解了魔紋。
燃命的代價的確好用。
從此天高海闊。
後會無期。
魔族大軍壓境。
無論是為了什麼,作為星辰山這代掌門, 我都得擔起我的責任。
火絕化羽,鳳凰浴火。
萬把靈劍在抽空我的一切,我感覺自己在片片崩裂。
靈力傾軋而來,被更強大的靈力截斷。
我的手中已經握不住劍了,我顫抖著想再看他一眼。
對上的卻是一雙陌生的眼睛。
那眸中神色我描摹過千萬遍,隻一眼,我就知道不是他。
原來……不是他。
那我……也要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