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太清門的大殿之上,鶴星安的劍尖依舊滴著血,太清掌門望來,眼神格外複雜。
“你沒死?”
鶴星安一步步走近,“怎麼?很想我死嗎?”
太清掌門沒有回答,隻是看向大殿外的廣場。
那裡,已經是血流成河。
人間的修真界平靜了太久太久,久到他們已經失了血性。
屠刀也隻會揮向比他們更弱的人。
隻以修為定輸贏。
他們爭搶,是為了修為更高,以便能欺壓更多的人。
人間修者爭的是機緣,這次沒了,還有下一次。
總歸是留著命更重要。
就算是爭奪機緣,看在背後宗門的麵子上,也不會鬨得太難看。
這些新一代的修者,根本就沒什麼拚命的想法。
沒有血性。
骨頭就軟了。
明明人數占優勢,修為占優勢,卻沒有一點士氣。
遇到事情就隻會逃跑,隻求保命為上,如何能擔得大任呢?
人間這千年安逸,背後卻是魔族千年之危。
他們這千年,一直在爭的,是命!
自己的命,
親人的命,
族群的命!
不爭,不搶,如何能在危機重重的欲淵中活下來?
早就該死在欲淵中了。
那些狂躁的魔物,可不會講究什麼情麵。
他們每一口食物,每一點支撐他們生存下來的物資,都是從那些魔物手中搶回來的。
窮兵黷武。
多悲哀的一個詞啊。
尤其是初洄未成為魔尊前,魔族群龍無首,生活更是艱難。
即使是現在,鶴星安在王城中待了兩月,也鮮少見到老人。
生存的資源太重要。
繁衍對他們而言更加重要。
魔族的老人,一旦年老,一旦成了累贅,像是約定俗成般,總會自戕。
當這個族群已經不再需要他們,他們似乎也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將這些資源留給更年輕的孩子。
留給更需要他們的人。
老無所依,幼無所養。
是一個族群的悲哀。
鶴星安順著他的視線看出去,一杆長槍直接捅穿了太清門弟子心口,滴滴答答往下滴著血。
又毫不留情抽出!
那個弟子,捂著心口,向前爬了兩步,血手印在石階上,死死扣著,“師……父,救……”
又是一槍紮入後心,驚恐的表情定格,頭一歪,沒了聲息。
太清掌門痛苦地閉了閉眼。
小孩殺了人,臉上染了血,卻沒什麼太大的表情。
見鶴星安看來,他的臉上才露出些不好意思,抹了抹臉上的血,朝他舉了舉手中殘破的槍。
鶴星安衝他笑笑。
半大的孩子撓著頭,再次一頭紮入戰場。
一杆槍舞得虎虎生風,在那些已然修道多年的太清弟子間殺了個三進三出。
太清掌門喉間梗塞。
鶴星安朝他看來,見狀忽然笑出聲,指了指殿外那些孩子,
“你知道他們才幾歲嗎?”
太清掌門抖著唇開口,“你想說什麼?”
眼中的恨意和悲哀怎麼都藏不住。
鶴星安卻沒太過在意,直接一撩衣袍坐下,一副要和他談心的模樣,自顧自道,
“他們之中,最小的十三歲,最大的不過十八。”
“從能拿得動武器開始,便已經入了軍營。”
“他們沒得選擇。”
太清掌門看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鶴星安看向穹頂,這太清門的穹頂以靈石鋪造,極儘奢華。
天外的陽光灑落,像是透過柔和的紗帳,儘數成了月光。
柔和,清冷,美麗。
內裡鐫刻了陣法,又夜間似星辰閃爍,漂亮得很。
這樣一個穹頂,造價自然也是不菲。
可所有人都覺得這是理所應當。
鶴星安仰靠在石階上,忽然開口喊道:“世叔。”
太清掌門一愣。
他已經太久沒聽過這個稱呼了。
神情略有動容,他開口,“星安。”
想借此套套近乎。
鶴星安卻沒有接他的話。
大殿之中一時陷入沉寂,尷尬在蔓延。
“我自小父母雙亡,是您和師父救了我。”
“我當年選擇入了星辰山,您也沒有半分不滿,反而對我愛護有加,視我為您的親傳弟子。”
“第一次穿上星辰山的弟子服,您與師父便告訴我,修者斷凡塵,了凡緣,卻不可侵擾世間氣運,”
“修道是與天爭,”
“修道是逆天而行!”
“便是要與自己爭,不可走歪門邪道。”
鶴星安緩緩站起身,仰望向高座之上的太清掌門,像過去許多年一樣。
“您說修者受凡人敬仰,占了世間氣運,更不可仗著修為為非作歹。”
“您說因果報應,您說我們受了凡人供養,也該庇護他們。”
“您說修者身要正,心要清。”
“可為什麼,為什麼您後來變了呢?”
鶴星安聲聲質問,句句懇切,把太清掌門問得啞口無言。
是為何修道,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卻有一人,貫徹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