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城來了,石越便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車,暢快的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才開始打量周圍的情景。這條通往曹州的官道上,從汴京城裡出來踏青的人們,倒似乎比那來往於曹州與開封的人還要多一些,大抵上富裕的人家都坐馬車——不過此時都下得車來,在馬車前麵慢慢步行;也有倜儻的少年騎著白馬按綹談笑而過的;普通的人家則有坐牛車的,也有騎驢背書附庸風雅的酸儒——看著那搖頭晃腦的樣子,石越不禁好笑,不明白在那驢背上怎麼能看得進書!不過始終沒有交通工具,全靠步行的占多數,這些人都是成群結隊,其中也有窮書生一邊談論詩文,賦一些“春暖花開”的句子從身邊呼嘯而過的;也有市井小民談些裡巷笑聞、奇聞秩事,其樂盈盈的……便一向呆在家裡不能出門的女孩子,這個時候也可以趁機出遊——當然,倒有一大半是借著燒香敬佛的名義來享受這春天的愜意。富家女子便坐著小車,也有少數坐轎子的——當時的風俗,男性一般不坐轎,隻有女性才坐——這些女孩子都偷偷的掀開窗簾的一角,打量著外麵的春天,若被人無意中看見,便羞澀得連忙放下車窗的簾子,自己躲在車裡麵滿臉通紅;反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沒有這許多顧忌,雖然她們並不和陌生男子說話,卻是可以肆無忌憚的走在春風之中。
在這個世界裡,隻有一種女孩子,既可以坐在車裡緩緩而行,又可以毫不在意的掀開車窗的簾子,大膽的享受那輕輕拂麵的春風。這些女孩子便是歌妓——她們有些是自己去燒香禮佛,希望有一個更平等的來生;有些則是和年青的少年一起出來,享受短短的人生。
當石越把眼光放到這些歌妓身上之時,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酒樓裡淚眼盈盈的楚雲兒,真是有許久不見了。不知道為什麼,石越有點淡淡的牽掛,那個溫柔解人,臉上永遠掛著淡淡的笑容的女子……想到這裡,石越不禁微微歎息了一下。
李敦敏卻以為石越還是在感懷身世,便笑道對石越說道:“子明,四季輪回變換,草木乃無情之物,尚不為嚴冬所折,隻待春日一到,便重煥生機。況兄之大才,豈不明順天知命之理?若為身世而自棄,鬱鬱不歡,竊以為非智者所為。”
柴貴友也笑著勸慰道:“修文說得甚是,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有經天緯地之才,不可以輕易自棄也。凡事皆須往達觀上想。”
石越見自己一句歎息就引來這許多話題,起先覺得有些啼笑皆非。可後來見眾人神情關切,卻也不禁感動,心裡又有幾分慚愧,覺得自己是在欺騙這些關心自己的人。口中嚅嚅,一時說不出話來。
眾人卻未免又要誤會。柴貴誼連忙跳出來轉移話題,無非是品評一路上所見的人物,又和桑充國由路上看到的美女談到曆史上的美女,天南地北一頓猛侃。
不多久便到了五丈河邊上,石越吃驚的發現河邊亭榭樓閣,重重疊疊,不知道有多少……眾人都不是開封府人,都不知就裡,找人問時,才明白那些莊園都是朝廷的勳貴、宦官的彆墅,連綿一二十裡,儘被這些人給占了。
桑充國感歎道:“富者廣廈千萬,貧者無立錐之地,隻能寄人籬下,世間不公若此。”
唐棣笑道:“長卿不必感懷,子明曾言,理想世界當是居者有其屋,我輩若能同心協力,輔佐聖王賢相,三代之治,未必不可以複現。”他這一番話,一麵是科舉得意,未免意氣風發,一麵還是有勉勵石越之意。
此時眾人可以說都是春風得意之時,聽到唐棣這番話都不禁點頭稱是。當下找一個風景秀麗的亭子,一邊煮酒,一邊縱論天下大事,古今風流人物,大家有意無意的都找些慷慨激昂的事情來說,盼著能讓石越轉意,進入朝廷,一展平生抱負。
石越心裡慚愧不已,幾次想把自己的想法脫口而出,卻又怕到時候被他們當成“偽君子”看,隻能暗自苦笑,拚命把這個謊圓下去。不料關心自己的人還真不少,當天晚上回到桑府,桑俞楚遞給他一封信,卻是蘇軾寫來的。石越拆開來一看,信中寫道:
“子明鈞鑒:
……聞君以自傷身世,遂無意於功名,而拒赴博學鴻儒之試,惟願終老於泉林。軾愚,竊不以為然。古之隱者,有君無道而隱,有執政無道而隱,有居亂世而隱,有處太平之世而隱,當此名為太平無事,實則隱患深種之際,聖主在上,日夜欲求賢士共治天下,以足下之才,正當報效君王,匡扶社稷,何由而隱?凡倫常之理,君臣重於父母,大義重於私情,又豈可以一時身世之傷而自棄於天下?此愚所不解者也。又,若論身世之悲涼,孔子十七而雙親皆亡,足下雙親則未必不在人世矣,孔子不敢自棄,足下何由而敢自棄?所謂自古雄才多磨難,孟子亦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行苦其心誌。足下之遇,良可傷也,然亦不可以自棄也……”
原來也是來勸石越不可以自棄的。
石越苦笑著把信收好,對桑俞楚說道:“伯父不用擔心,我自有計較。”
桑俞楚冷峻的刀削臉上看不出什麼神色來,他隻淡淡的說道:“子明,你做事,我放得心。不當官也沒要緊,富家翁少不了你的。”
石越聽到桑俞楚言語中那淡淡的關心,也不再多說什麼。自從現代回到古代,人與人之間善良的一麵,他體會到的更多。在現代,除開自己的親人與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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