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看了啊?”慕師靖震驚。
“總要圖個吉利。”林守溪笑了笑,說:“但我今日不煉丹。”
“那你今天做什麼?”
“寫丹書。”
“你這是要自撰藥方?”
慕師靖越聽越覺不靠譜。
“小時候,我曾聽過這樣一個故事。”
林守溪盤膝而坐,眼眸半睜,緩緩道:“世上有個神醫,專給窮人看病,他一生寫下了無數的藥方,無論其他醫館研製出怎樣複雜精妙的藥物,他都能在第二天將這藥方分毫不差地寫出。神醫的兒子向他詢問秘訣,神醫告訴他,自己隻要吃下藥丸,就能想象出這顆藥丸的煉製過程,這是他的天賦,一葉知秋,見微知著的天賦。兒子誇讚了父親的本事,稱其為神乎其技。然後,第二天,這位神醫在嘗完新藥後被毒死了。”
林守溪講完故事,問慕師靖:“聽懂了嗎?”
“聽懂了。”
慕師靖輕輕點頭,說:“你是想說,人隻能相信自己,不能將最大的秘密告訴任何人,對嗎?”
林守溪搖了搖頭,說:“我想說的是,隻要有丹藥,人就可以重新寫出藥方。”
說完。
林守溪將手掌端在身前,如托寶物靜觀。
九明聖王的金焰再度於他掌心明亮。
慕師靖明白了,這金焰就是所謂的‘丹藥’,將這金焰重新吞噬後,林守溪就可以得到煉製這金焰的‘藥方’!
“那這個故事的結尾是什麼意思?”慕師靖問。
“故事總要有個結尾。”林守溪回答。
“為何是這般不吉利的結尾?”慕師靖香腮微鼓,隱有不悅。
“無妨的。”
林守溪綿長飲氣如長鯨汲水,他五指一合,將金焰攥緊掌心,他仰直脖頸,將金焰吞入口中,喉結一動便將其咽入腹中,隨後,林守溪睜眼,平靜道:“今日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轟——
慕師靖的瞳孔被瞬間點燃。
火光在林守溪的體內炸開,瞬間將他的身軀吞沒。炙熱的焰芒與氣浪將慕師靖推出了舊宮,待她拂開熱浪,再向前望去時,這座舊宮已是一顆火球,火焰如洪流般噴濺著。
慕師靖想去看看林守溪的安危,但舊宮充斥著火焰,她根本尋不到立錐之地,隻能在外麵焦急等待。
也幸好慕師靖境界低微,無法看到舊宮中的場景。
舊宮之中。
林守溪血肉儘毀,已是一具盤膝而坐的白骨。
火流像是一條條毒蛇在他的骨架間穿梭著,不斷蠶食他新生的血肉。
與此同時。
屬於神識的世界裡。
林守溪再度出現在那本無字丹書旁。
神識世界中的白衣皎潔毫發無傷,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食指還黏下來了一個‘樂’字。
林守溪將這個字撚去。
他看向了靜懸一側的丹書,道:“醒醒。”
丹書沒有任何反應。
林守溪想了想,翻開丹書的扉頁,在上麵寫下了一個大大的‘活’字。
於是,這本該沉寂的丹書真的活了過來。
“是你?怎麼又是你?”
丹書睜開眼,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白衣少年,大為震驚:“我不是已經被燒死了嗎?我怎麼又活過來了?是你搗的鬼?”
“你早就死了。”
林守溪看著它,說:“在你不再載有任何文字之時,作為一本書的你就已經死了,現在的你並沒有活過來,你隻是幽靈。”
“你讓我繼續死吧,我寧可死,也不想看到你這個混蛋瘋子。”丹書惡狠狠地說。
“你可以試一試。”林守溪說。
丹書曾經在另一本書上看到過無用才是大用的道理,它,隻要自己變成碎片,變成灰燼,就無人可以再利用自己,這樣,它就可以實現真正的大用!
“那我就成全你!”
丹書怪叫一聲,飛上天空,虛空化作刀刃,將它千刀萬剮,它化作雪花般的紙片落下,有的紙片慘叫,有的紙片大笑:“我看你還怎麼利用我?!”
林守溪打了個響指。
瞬間。
仿佛時間倒流。
滿天雪花逆空而上,重新拚湊成了一本完整的丹書。
“怎麼可能?”丹書震驚:“你是怎麼做到的?”
“你還不明白麼。”
林守溪說:“這裡是精神世界,在這裡,我是一切的主宰,之前我不需要你,所以騙你去死,現在我需要,所以賞賜你活。”
他是荒謬。
荒謬是一切想象的原點。
在他明悟了這一點後,他就徹底掌控了這個想象之界。
“你憑什麼主掌我的生死?”
丹書被他雲淡風輕的話語徹底激怒。
它將自己撕成紙條,燒成灰燼,它無數次毀滅自己,卻又被林守溪完好無損地複原。
丹書想不通,它明明隻想安靜地死掉,但為何它連安靜去死也無法做到?
“我最憎惡這種主宰一切的架勢了,你以為你這樣就能讓我臣服?”
丹書暗暗下決心,對方等會在他身上寫字,他寫一個,它就擦掉一個,讓他永遠也無法利用自己。
“你不想過新的人生嗎?”林守溪忽然問。
“新的人生?”
丹書冷笑:“你又想欺騙我?我可不會再上當了。”
“難道,你不想有新的朋友,新的生活麼?”林守溪又問。
“朋友?”
丹書這才想起,它當年被放置在書閣的時候,周圍有許許多多的書,那些書每天閒聊,很是熱鬨,它也想與它們說話,但它作為最尊貴的丹書,被束之高閣,根本無法與其他書相見。
“我出身尊貴,心懷烈陽,何須朋友?況且,其他丹書庸俗至極,它們隻會覬覦我的內容,根本不是與我真心交友!”丹書嚷嚷道。
“這個世界上,不隻有丹書。”
林守溪又打了個響指。
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古色古香的書架,書架上陳列著許許多多的書,這些都是林守溪閱讀過的書籍。它們一經出現,就像蝴蝶般繞著書架翩翩起舞,或高談闊論,或激烈爭辯,或吟詩作賦,極為熱鬨。
丹書已很久沒見過同類了,眼前的一幕在它眼中宛若仙庭。
許久。
丹書氣勢低落了些,它猶豫之下,問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那個……有,有那種書嗎?最好是有圖畫的。”
林守溪會心一笑,隨手取來一本,當著丹書的麵翻了兩頁。
丹書過去隻聽過這樣的書,第一次真正見到,一時大受震驚,書頁顫栗不止。
“想繼續看嗎?”林守溪問。
“想!”
“世人皆說這是淫豔禁書,你偏偏喜歡?”林守溪問。
“那是世人庸碌不懂!她在我的心中就是至純至潔之明月,至清至澈之冰雪!”
丹書理直氣壯地嚷嚷,不顧一切地朝著那本禁書撲去,此時此刻,丹書已不想再死,它所能想到最為浪漫的事,莫過於和這本書的每一頁緊緊相貼!
可沒過多久。
丹書又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你怎麼了?”林守溪關心地問。
丹書恥辱而悲傷道:“我已沒有了文字,配不上她。”
“原來是被轟出來了嗎?”林守溪笑了笑。
“我以前可是九明聖王丹的丹書,其他丹書敬我慕我,世人爭我奪我,何曾受過這種屈辱?這些書,它們不僅不識貨,還不識相!”丹書悲憤道:“我不屑與它們為伍!”
“是麼?”林守溪淡淡地問:“你不想重新成為萬書敬仰的丹書嗎?”
這一刻,丹書有種圖窮匕見之感,但現在的它看著林守溪手中的匕首,隻覺得匕首閃閃發光的樣子很美。
“我想!!”
丹書放聲大喊,撕心裂肺。
它敞開了心扉。
同時。
精神世界的上方。
仿佛蒼穹的閘門打開。
無窮無儘的九明聖王之焰當空灌下,猶如火龍俯衝,瞬間將丹書吞沒。
它空白的書頁上,文字重新湧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