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溪猶不放心,他用繩索將劍綁在一側後才繼續睡覺。
劍一夜也沒有動靜。
第二天天亮,孫副院如常地將眾人召集。
早訓之後,弟子們散開,各自進行訓練。
今日依舊有不少弟子想與林守溪比武,但小禾一整天都陪在他的身邊,那些人懾於這小姑娘昨日的表現,也未敢造次。
“師兄,我昨天晚上表現怎麼樣?”小禾眨著眼睛,問。
“師妹表現很好。”林守溪說。
“嚇到了師兄了麼?是不是很……刺激呀?”小禾微笑著問。
林守溪看著少女清美的臉,無奈道:“師妹該不會是妖精變的吧?”
“是哎。”小禾大方地點頭,“那你猜猜看,我是什麼妖精變的?”
“嗯……不是男妖精就行。”
有弟子原本想來挑戰林守溪,不慎聽見他們的對話,他用怪異的眼神打量了他們一番後,皺著眉猶豫著走開了。
小禾今日心情頗好,她拉著林守溪去各個大堂練習了一番。
射箭、走樁、劍法,少女每一項皆發揮出色,引了不少圍觀者,一時風頭無兩。
小禾在他們眼中隻是個有些清秀的小丫頭,但殺妖院尚武,如今這清稚的少女在許多人眼中已無異於絕代佳人了。
林守溪一直在她身邊,跟著一同吸引了不少目光。
這些目光中不乏輕蔑、羨豔與仇恨。
林守溪的存在總讓許多人慨歎容貌的重要性。
當然,也有不少三觀頗正的弟子是樂觀的:“紅顏易老,容貌驅動的愛欲就像是一杯水,哪怕不搖不灑也早有一日會蒸儘的,此刻那少年或許沾沾自喜,但數年後小禾長大了,倦怠了,這個所謂的師兄失寵後,定會悔不當初的。”
這番話是站在林守溪的身後說的。
林守溪也並未假裝沒聽見,他回過頭,目光與說話者對上了。
一時間,周圍的人目光都聚集了過來,以為這個看上去冷淡的少年終於被激怒了。
誰知林守溪頷首,“你所言極是。”
倒是說話者又被他氣到了,他想要說些更嚴厲的詞句,林守溪卻又率先開口:“紅顏易老,但修真者所求的是長生。”
屋內稍稍靜了些,弟子們敵意的目光更甚,仿佛在說你這樣吃軟飯的也配談長生不老?
唯有小禾收起了箭,脆生生道:“師兄所言極是。”
兩人一道出門,在大家的注視之下走向了下一個木堂。
這是樁堂。
樁堂遍地冰霜,裂目佛居坐中央,眼觀八方,梅花樁、冰樁、刀山、劍林分立四處,皆是練習步法之處。
小禾很喜歡這裡,她躍上不停移動的梅花樁,羚羊般跳躍著,身姿靈巧,似在翩翩起舞。她一邊躍動著,一邊邀請林守溪上來試一試。
林守溪拒絕了,“這些木樁的移動並非是全完無規則的,它們變化的循環是一百三十六次,短時間在此練習或有裨益,長期而言卻反倒是種禁錮。”
“真的假的?”
小禾將信將疑地看著足下的梅花樁,認真地觀察了一會兒,沒什麼頭緒。
她又玩了一會兒冰樁,覺得除了冷了點也沒什麼不同,很快她又來到了劍林下,劍林是無數鐵劍構築的領域,時而有劍從腳下刺出,從頭頂落下。
小禾在其間穿行,宛若閒庭信步,沒有一支鐵劍可以觸碰到她的衣角。
接著,她又來到了刀山前。
少女彎身翹腳,脫下了自己黑軟的靴子,將小白襪去剝去,疊好放在靴筒裡。
“師兄幫我看好,可彆讓小賊偷了去。”
小禾囑咐了一句,然後赤著足躍上刀山,粉白色的柔軟足心與刀鋒相觸,看似驚險,鮮血淋漓的畫麵卻沒有出現。
她提了口氣,張開雙臂保持著平衡,在刀山上小心翼翼地走著,走到刀山中央後,她停下了腳步。
“這劍林與刀山不錯,那梅花樁與冰樁卻是太簡單了些,應改改。”小禾指點道。
“你這語氣,倒像是大小姐在視察自己的家族。”林守溪打趣道。
“師兄開什麼玩笑呢?”小禾眸光幽幽,“我哪來的當大小姐的命呢?”
林守溪一笑置之,“是你太厲害了才會覺得簡單,對其他弟子而言可不是這樣的。”
“明明師兄比我更厲害,為何非要藏著掖著呢?”小禾問。
“我尚未凝丸,哪裡厲害了。”
“凝丸不是唯一的標準,這種輕視是會讓人喪命的。”小禾認真地說。
“師妹說得有道理。”林守溪沒有否認。
小禾想了想,說:“你也來爬爬看吧,這刀山有些意思的。”
“不來。”林守溪拒絕。
“哎,就當是師妹被困在這裡,四周危險重重,我力氣用儘出不去了,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小禾露出了楚楚動人的神色。
“你自己可以出來的。”林守溪耿直道。
“出不來!”小禾任性地回應。
林守溪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當著小禾的麵,將那雙黑色軟靴提起,轉身就走。
小禾呆滯了一下,旋即惱道:“你乾什麼呀,站住!”
林守溪腳步不停。
小禾氣得跺了跺腳,“你這小賊,給我回來!”
她清叱著,足下生風,飛快掠過了幾片驚險的刀山,縱身追去,將這偷靴賊擒拿歸案。
“你看,你是可以出來的。”林守溪振振有詞。“你……”小禾氣勢洶洶地看著他,“師兄,我要挑戰你!”
小禾可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話音未落,拳頭便已招呼了上去。
殺妖榜第六與第十七的戰鬥,突如其來地展開了。
第24章花過牆去風自池來
林守溪與小禾這對師兄妹在樁堂打起來了。
這個消息飛速地擴散開來,大部分人聽完之後都無比高興,心想他們竟決裂得比自己想象中還快,大家也迫不及待地看到林守溪因得寸進尺而被揍得鼻青臉腫,最後被棄之如敝履的場景了。
可等弟子們趕到人煙冷清的樁堂時,卻見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隻見小禾正坐在地上套著軟靴,努著嘴,像是受了什麼委屈,聽先來的人說,那小禾主動與林守溪打了一架,卻是沒過太多招就被林守溪反剪了雙手製伏了。
大家先是不敢置信,很快,有聰明人立刻明白了過來。
“她這是要將自己的殺生榜第六讓給她師兄!”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
她將殺生榜前端的人擊敗,然後再與師兄挑戰,故意輸給他,這樣林守溪就可以理所當然地躋身前十之列了!
小禾姑娘竟為他做到了這個地步!
這下大家更義憤填膺了,那林守溪除了一張臉之外一無是處,他憑什麼得到小禾姑娘這般的青睞?
林守溪不理會大家殺人一般的目光,默默等待小禾穿好靴子,然後與她一同離去。
小禾走在前麵,板著臉,一聲不吭。
兩人出了門,走到了僻靜之處,小禾才不悅道:“你太過分了,虧我昨夜還幫你。”
“師妹不是告誡過我,比武之時絕不可讓著你嗎?”林守溪說。
“可是……”小禾深吸口氣,更生氣了,“你這榆木腦袋,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嗎?”
“是。”
“你……”小禾咬了咬唇,“那好,以後規矩改了,我們私下比武你不許讓我,在外麵比武,你不許贏我。”
“好。”
“又敷衍我。”小禾板著臉。
林守溪看向了她,正色道:“我隻是覺得師妹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鋒芒可露,但張弛需要有度。”
小禾腳步微頓,她靜默了一會兒,旋即點頭,“也對。”
她看著林守溪,雙唇緊閉,總覺得他猜到了什麼。
小禾沉了口氣,腦海裡複盤起了方才的戰鬥。
她這些天一直在偷偷苦練。
房間裡,她不斷對著空氣出招,與想象中的林守溪對練,苛求著每一絲細節。最近,她終於練到自己認為的完美,故而也想尋個機會與林守溪再戰一場。
今日她揮拳上來,看似是賭氣後的玩鬨,但拳腳可沒有一丁點馬虎。她沒有去用那負陰抱陽,四兩撥千斤的拳術,用的是那套翻臂穿掌,擰身劈腕皆快若閃電的技法。
她顯然已掌握到了精髓,步伐輕靈穩健,身法迅捷凶猛,招式的收放亦始終保持著一個中心點,收發自如,行雲流水,絕對算得上登堂入室的高手。
但在麵對林守溪的時候,她卻始終有一種有力沒處使的感覺。就像夜裡在泥路上行走,看似平坦,實則暗坑無數,腳下隨時都有可能踩空。
方才的比武裡,她便是這樣,一窮追猛打就落入對方招式的陷阱裡,然後攻勢被反手拆得乾乾淨淨,陣腳頃刻即亂。
彆人還以為她在故意讓著,實際上她可一點沒有留手!
自己明明已強了不少,為何在他麵前,反而像是退步了呢?
還是說他藏得比自己想象中還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