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暮青睡得極淺,淩晨時分便醒了,起身一看,天才蒙蒙亮。
今兒要去軍營,暮青免了劉黑子和石大海的晨練,但她下樓去小廚房裡打熱水時卻發現楊氏和劉黑子都在廚房,一個在做早點,一個在煎藥。
“都督怎起得這麼早?”楊氏一愣,忙停了手裡的活兒。
“你們不也很早?”
“嘿嘿。”劉黑子靦腆一笑,站起身來道,“俺睡不著,都督是不是也睡不著?”
就要回軍營了,他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精神得很。
“興奮?”暮青問,見劉黑子撓頭直笑,便說道,“咱們晚上走,白天你們收拾好行囊後最好還是睡一覺,日後在軍營,睡覺會成為奢侈之事。”
“回都督,俺不怕吃苦!”劉黑子聞言眼睛發亮,站得筆直。
“我知道你不怕,但到了軍營裡,訓練會比你們這兩個月在都督府裡艱苦得多,所以趁著能睡時還是睡吧。”暮青和劉黑子說話的時候,楊氏已打好了熱水,平日裡洗漱之事都是劉黑子服侍她,今兒她卻點了楊氏,“讓黑子煎藥,你送上來吧。”
楊氏應是,跟著暮青便往閣樓去了。
劉黑子在廚房裡張著嘴,好半天沒回過神兒來。
娘咧!比在都督府裡還要艱苦?
閣樓裡,暮青洗漱過後到桌邊坐下,對楊氏道:“坐吧。”
楊氏看了眼書桌旁的椅子,暮青見了說道:“彆說下人不能坐的話,你知道,我從未真的把你們一家當下人看待。”
楊氏是個爽利人,聽聞此話便笑道:“那奴婢就謝都督賜坐了。”
這兩個多月她們一家在都督府裡確實過的不像下人的日子,都督看似冷淡實則寬仁,莫說打罵下人,就是呼來喝去的事兒也沒有一樁,更彆提遠兒還****領著賬房裡的銀錢去望山樓裡結交那些寒門學子了。
她幼時家道富貴時也當過主子,那時她待丫鬟們可沒都督這麼寬仁,後來她家道中落,吃了不少苦頭,給人當奴婢時被東家責罵也隻有忍著,隻當是報應,但沒想到還能遇到好主子,主子今兒想問她什麼,她已經猜到了。
“崔遠他們今日就要結伴去江南謀事了,此一去,前路艱險,不可回頭,隨時都有性命之憂,你真的願意讓他去?”雖然楊氏已經在為崔遠準備行囊,但暮青還是要問問她的意願,她不希望她是因為忠心才讓崔遠去江南冒險的,“你放心,他不去江南我也一樣用得著他,他可以繼續去望山樓。”
楊氏卻隻笑了笑,“那孩子一定會走的,他像他爹。”
當年夫君也是一心報國,她沒有攔,如今兒子要遠走江南為聖上謀事,她也沒有攔。她知道攔不住,這是崔家男兒的血性,遠兒棄武從文,抱負卻比他爹還要高遠,他念著在奉縣時大赦天下的君恩,此生必報!而她這當娘的,自不會攔著他做一個忠君報國的堂堂男兒,隻望今日一彆,不是永彆。
隻是短短一句,暮青便知道楊氏的決定了,為母則剛,她還體會不到,但楊氏是她此生見過的最堅強的女子,她少有欽佩之人,楊氏可占其一。
但暮青沒有安慰楊氏,她隻頷首沉默了一陣兒便讓楊氏走了。
神甲軍之事不可說,即便有神甲軍在,世間還有摸不透的二字——意外。她和步惜歡都不能保證崔遠毫發無傷,隻能竭儘所能地布置,助那些學子化險為夷。
既無十成把握,何必說十成的話?她隻期望崔遠能逢凶化吉,讓他娘親有後福可享。
這日,盛京城裡的百姓又有熱鬨可看了,五胡使節要出京了。
內外城的城門一開,百姓們便聚到了城門口的長街上,百官上朝,五胡使節進殿拜彆大興皇帝,隨後由禮官念唱送行,百官出了宮門齊上轎去,官轎擺開了二裡地,甚是熱鬨。
這熱鬨都督府裡也有,人雖少,卻也是少有的熱鬨。
崔遠、賀晨、柳澤、朱子明和朱子正兄弟,還有蕭文林,自春日宴後再次齊聚都督府,步惜歡一身白袍,再次以白卿的身份出現在少年們麵前,當他拿出六張人皮麵具、假身份文牒和路引時,六個少年皆露出震驚的神色,此時就算他們閱曆再淺也猜得出白卿的身份非同尋常。
“這是你們的新身份,記牢。”
少年們接過身份文牒,相互之間一看,驚色更甚。賀晨是良州人,柳澤是永州人,朱子明、朱子正兄弟是渝州人,蕭文林是嶺南人士,這六張身份文牒裡,州城未改,改的隻是城縣村裡和他們的名姓。如此安排照顧到了他們的鄉音,心思甚是縝密!
“到了江南,我會半個月與你們傳信一回,傳信時以賢號相稱。”
上回春日宴上,少年們各自取了古七賢之號——白卿號竹,崔遠號鬆,賀晨號風,柳澤號蘭,朱子明號梅,朱子正號雪,蕭文林號菊,七賢以白卿為首。
“此去險惡,勢必有暗殺之險、內奸之詭,需步步為營,小心共謀。我與諸位傳信時,信中會留下次日接頭的暗語,來向你們取信的人會帶著我的手信和暗語,此二者缺一不可,切勿輕信他人。”
少年們隻知點頭,望著白卿的眼神裡有驚意、有探究、有欽佩、有服從。
步惜歡並未囑咐太多,他將麵具、身份文牒和路引給了崔遠六人,隨後便吩咐他們各回住處,午後會有一個和他們手裡拿著的麵具眉眼一樣的人到他們的住處,和他們交換身份,從此,他們是麵具上的人,而麵具上的人是他們。
少年們從未經曆過這等事,懷揣著神秘、興奮、使命感和對未來的期盼與白卿道彆,各祝安好。崔遠就住在都督府,他不需要回到住處,他要做的隻是等待那個頂替他的人來,以及和娘親告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