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若是以前,暮青必不會坦言,但她與步惜歡之間有約定,她需要讓他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步惜歡卻看著她,眸底又翻巨浪,久難平息。
她心疼他,不想看著他日後受群臣相逼危及帝位,因此謀權謀勢留待日後與他一同對抗群臣,風雨同舟。
她不信任他,因此她謀權謀勢亦是在為自己留後路,隨時準備離他而去。
步惜歡倚臥在榻,華袖流瀉榻沿兒,帳中無香,男子的眸亦似被雲霧遮了,隱見痛意。她是在告訴他,她心悅他時可傾儘一切,想離去時亦可絕無留戀無人能攔?
“青青,你真乃世上最至情亦是最絕情的女子。”
他忽然想起她西北從軍那日的絕然,原以為自西北到盛京,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已是兩情相悅,未曾想即便兩情相悅,她亦是如此決絕不改。他驚喜於她的付出,驚訝於她口中的平等,亦因她的清醒而警醒。
她是愛憎分明至情至性的女子,骨子裡帶著幾分決裂,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他若傾半生心力謀國,或許,需傾一生心力謀她,才可讓她永伴身邊。
“那你努力不要讓我絕情不就好了?”暮青下了榻來斟了杯茶,說的輕巧。
步惜歡無聲苦笑,她可真會鞭策人!
“我今夜讓你來是想說明天之事,崔遠他們就要起程去江南了,江南那邊你可都安排好了?”暮青問。
剛才還在說兩人之事,這會兒就說到明日了,她的情緒倒是收放自如!
步惜歡胸悶氣短,咳了好幾聲,伸手接過暮青遞來的茶,喝了半盞才道:“放心吧,挑了些神甲軍暗中護著他們,性命無礙。”
這一千神甲軍是給她的,正好借保護崔遠等人練一練。他給神甲軍下了命令,隻在暗中護著,不可讓那些少年知道他們的存在,且不到他們有性命之憂時不可出手相助。那些少年不知白卿就是他,自然不知暗中會有人相護,若是知道了心裡便會覺得有所依靠,行事便會少些顧忌。他要的是他們在危難險阻中成長,早日明白爾虞我詐人心險惡,日後才可在朝堂上與那些老狐狸一般的士族門閥對抗。
步惜歡將這些安排一一說給暮青聽,隻瞞了神甲軍是為她所建的事。
暮青聽後便放了心,步惜歡在政事上比她老練得多,如此安排已考慮到了各方麵,無需她再出什麼主意。
“你呢?明兒何時去軍營?”步惜歡歎了口氣,將暮青方才之言收在心裡放妥。
“晚上再走。”暮青道。
步惜歡半點兒都不意外,她早朝時說明日不送五胡使節出城,要去軍營,方才卻說明日上午讓他來府裡見見崔遠等人,顯然早朝時的話是個坑人的套兒。她並未說明日何時去軍營,但五胡使節卻是明早就走,那時滿朝文武都出城相送,他正好可趁此機會來都督府見見那些寒門學子,而她可以借口要去軍營,打開都督府的大門,讓寒門學子們大大方方的進府來送彆。
替代崔遠等人的隱衛已經安排好了,他們走後依舊會有替子出入都督府和望山樓,繼續結交寒門子弟。而今夜她在望山樓裡舌辯學子之後,有人與她政見相同,知道崔遠是都督府裡的人之後,必會前來結交。
大業將起,他卻並不覺得艱難,因為艱難已成習慣,而她……比天下還要難謀。
“可想好如何練兵了?”步惜歡問,對此,他還真有些感興趣。她擅長驗屍斷案,雖有都督之銜,卻並未真正領過兵,隻是因出身江南而頗熟水性。可是,練兵非將才不能為,她去西北從軍隻是為了給她爹報仇,參軍時日尚短,一年都不到,連當兵都算不上是老兵,更彆提當都督了。
這江北水師,她要如何練?
以他對她的了解,她從不說大話,既然想練水師,那她就必有練兵之法。
她的身上總不乏讓他驚喜之處,而這一回,又會是何驚喜?
“想好了,你很快就知道了。”暮青道。
步惜歡失笑,“還保密?”
“不是你想要驚喜?現在說了,還有何驚喜可言?”他那一臉感興趣的表情不就是想要個驚喜?她想滿足他的心願,他倒說她保密了!這人可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玩笑罷了,還急了。”步惜歡笑意深深,眸底含著幾分寵溺無奈,她不是需要倚靠男子的女子,需要他寵著的事兒不多,“好,那我可就等著看好戲了。”
說著話兒,步惜歡下了榻來,慢悠悠整理了衣袍,道:“今夜還有事,我明早再來。”
暮青有些意外,“你要回去?”
他每出來一趟都要擔著風險,回去也是,剛來就要走,明早來了還得再回去,一夜來回四趟,折騰什麼?這可不像他,以他的心思,出宮前應該安排好替子,在都督府裡歇一夜,明早見過崔遠等人後趕在文武百官從城外回來前回宮的。
暮青狐疑地看著步惜歡,總覺得他有什麼事。
步惜歡卻神神秘秘的,又來不正經的,問:“舍不得為夫走?”
暮青懶得理他,轉身去看窗外月色,但聽見人下樓梯時,還是忍不住回身道:“注意安全”
步惜歡回頭時,見暮青又對窗望月去了,那背影倔強彆扭,他卻舒心一笑。若他不棄,她必不離,此生他都不會給她離開的機會。
“放心吧,為夫小心著,必不會讓娘子守寡的。”步惜歡笑著下了樓去。
暮青轉身,從桌上隨手撈起支毛筆便朝樓下擲了過去!她若守寡,必是他死了,這人能不詛咒自己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