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有一道黃金鑄成的山門,隻有摩撒派來的神使才可將之打開。
這是摩撒族的歌謠中所吟唱過的事物,魏來在來的路上聽蕭牧提起過這歌謠的內容,他對此不以為意,隻當是當時的蕭牧為了緩解寧州子弟看向他古怪的目光而轉移話題方才提及的東西。
直到一行人在夜色降臨之前趕到那座神山的山腳時,看見了眼前那座巍峨的通體金色流光的山門,魏來這才意識,傳說都是真的。
“天色太晚,就在此地休息吧,明日一早,登山!”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桔寧冷聲下了命令,天闕界的門徒們不敢違抗紛紛或停下腳步,或趕往後方統治那些摩撒族人。
“這門這是黃金做的?拆了拉回去咱們不是發了?”
“唉,你說誰這麼閒著沒事,在這裡修上這麼一座山門?”
孫大仁聞聲原地做了下來,嘴裡念念有詞的嘟囔著,說著還既不講究的拉起了衣衫擦拭著自己額頭上的汗跡。他倒並不覺得勞累,自從掙開狼骨牢籠之後,他渾身上下氣血之力旺盛,精力好似無窮無儘一般,隻是這一路走來太過無聊,他的性子頑劣,看見稀奇玩意便免不了嘟囔幾句。
天色將晚,得到命令的摩撒族人極為知趣,自發的開始收集柴火,尋找食物,但不同於之前流離失所時的失魂落魄,此刻的摩撒族人們眸中都閃爍著明亮的光彩。神山就在眼前,傳說中黃金鑄成的山門矗立於不遠處,以往這神山周圍隨處可見泛濫的毒蟲,而如今因為摩撒神使的存在,連毒蟲們都退避三舍,他們毫無阻礙的走到了這傳說之地,那下一步,登上神山,擺脫千萬年以來的詛咒也隻是時間問題。
對於信奉摩撒狼神的摩撒族人來說,家園故土比起回歸摩撒狼神的懷抱都顯得不值一提。
“他們倒是開心得很,你說那摩撒狼神明明就住在這山上,為啥不自己出來,非得要咱們把他的子民送上去了?”孫大仁瞟了一眼那些滿臉興奮的摩撒族人,嘴裡繼續著他沒頭沒腦的抱怨。
可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就坐在他身邊的魏來聞言像是想到了什麼,在那時忽然站起了身子。
“阿來?”說道一半,忽的沒了聽眾的孫大仁疑惑的抬頭看向魏來,可魏來對於他的呼喚卻聰耳不聞,而是徑直的邁步走向前方天闕界眾人休息之地。
這樣的舉動在場的眾人都有些詫異,正忙著給摩撒族人分配食物的阿橙與蕭牧側目看來,而那些天闕界的門徒更是目光警惕,有甚者甚至暗暗運集起了周身的靈力,唯獨那位桔寧翹腳坐在原地,饒有興趣的看著魏來。
“你要乾什麼?”羅苦連有意在桔寧麵前展示自己的眼力勁,第一個起身伸手攔住了魏來,語氣不善的問道。
可魏來卻根本不去理會對方,一隻手伸出,毫不留情的將對方伸來的手重重的排開。
這一下,他運集了周身的靈力,用力極大,以至於羅苦連的身子在原地打了個轉,才堪堪停下,頗有些暈頭轉向的味道,那模樣自是不必多言,可謂狼狽到了極致。
周遭的天闕界門徒見羅苦連此狀,都麵有怒色,卻礙於魏來的凶名而不敢妄動,紛紛沉眸看向桔寧,想要她做下命令,可誰知那少女卻始終紋絲不動的坐在原地,並無出手阻攔的意思。
魏來就這樣繼續向前,很快便穿過了天闕界弟子所處之地,直挺挺的走到了那座巨大的黃金山門之前。
這座傳說中的黃金門對於摩撒族人來說有著非凡的意義,在他們心中這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事物,是通往父神的門徑。
此刻摩撒忽然走到那山門前,難免以為會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一時間也紛紛側目看向那處。
而來到那座山門前的魏來對於周遭眾人的反應可謂視而不見,他仰頭盯著眼前的山門,目光沉寂,好一會的光景,他都猶如時間靜止一般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百餘息的光景之後,他的手沒有任何預兆的伸出,摁在了那黃金山門之上。
鐺!
一聲輕響蕩開,浩大的氣浪以二者相觸之處為原點蕩開,草木被吹得嘩嘩作響,魏來的身子更是在那時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所彈開,重重的甩在了不遠處的地麵上。
“阿來!”孫大仁見狀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快步上前不管不顧的推開了身前之人,來到了魏來的跟前,將之扶起。
此刻魏來衣衫襤褸,蓬頭垢麵,模樣狼狽無比,而且整個人看上去還有些脫力,要孫大仁攙扶著方才勉強站起身子。
那些之前對魏來心存警惕的天闕界弟子們見到此狀,先是一愣,隨即發出一陣哄堂大笑,不留餘地的嘲弄著方才給他們帶來巨大壓力的魏來。而那羅苦連更是不顧手上還未消減的紅腫,大聲言道:“這黃金門,隻有我們桔姑娘有辦法打開,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想打開山門?不過是自討苦吃罷了。”
孫大仁聞言,臉色漲得通紅,想要張嘴反駁幾句,可話未出口,卻被魏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言。孫大仁對於魏來素來言聽計從,雖然心底憤慨,但終究還是壓下了自己的怒氣,安靜的攙扶著魏來回到了寧州子弟所在之處。
羅苦連並不解氣還想再說些什麼,可這時一道冷冽的目光卻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心頭一震,暗覺一股寒意升騰,當下側頭一看卻見桔寧正眯著眼睛盯著他。他的心頭一凜,也來不及去細想到底自己在什麼地方說錯了什麼話,卻下意識的收起了到了嘴邊的言語,退到了一旁。周圍的天闕界弟子們也都心有所感,極為識趣的紛紛收聲。
……
“阿來你這是做什麼?”扶著魏來回到寧州子弟們所處之地的孫大仁將魏來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處石墩上,然後嘴裡不解的問道。
魏來佝僂著身子在原地喘息了一會,這才漸漸恢複了過來。
“隻是心底有了些念想,想要試上一試自己到底有沒有猜錯。”魏來微笑著說道,卻並無半點如孫大仁一般的沮喪亦或者惱怒。
“試什麼?試那門上的黃金能不能挖下來?”孫大仁不明所以的追問道。
魏來搖了搖頭,並不言語,隻是側頭看向那些正在勞作著的摩撒族人,在確定並無其他事情後,摩撒族人便再次繼續著自己手中的事情,他們的眸中閃爍著炙熱的光彩,隻為明日那即將到來的覲見父神之事。魏來看著這些,嘴裡不自覺的喃喃低語道:“無知,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
……
夜色已至,拉延朵給托圖大叔包紮好了肩上的傷口,終於算是做完了今日的所有事情。
她長長的舒了口氣,獨自一人蹲坐在樹乾上望著天際發呆。
父輩們都說,隻要去到了神山見過了父神,摩撒族就可以回歸父神的懷抱,從此沐浴在父神的榮光下,那將是一個如同天堂一般的地方,有穿不完的漂亮衣裳,吃不完的可口美味,沒有毒蟲也沒有生老病死。可父神既然有這樣的本事,那為何又要將他們放逐在這毒蟲密布的荷庫林中呢?
而且那些被父神派來的神使們有為何與傳說中的惡魔拉荷生得一模一樣?並且這幾日的接觸下來,拉延朵能明顯的感覺到那些所謂神使對於摩撒族的態度遠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美好。譬如她最開始遇到的那個年紀看上去與她一般大小的摩撒,在蟲潮來襲時竟然袖手旁觀,而那些在奮力幫著他們對抗蟲潮的拉荷在這幾日又像是忽然換了個人一般,對著摩撒族人頤指氣使,態度惡劣到了極致。這些家夥是怎麼被偉大的父神選做神使的?而這些神使又為什麼隱隱間分成了兩派?
拉延朵想著這些,心底隱隱升起某種自己也說不真切的不安。
但女孩無法將這些毫無根據的臆測說給旁人聽,她知道摩撒族人對父神的信仰是何其堅定,她的擔憂無法更改任何一個摩撒族人的心思,她也隻能祈禱這些擔憂,隻是擔憂。
她正想著這些,身下忽的傳來一陣腳步聲,拉延朵暗自奇怪,她從小就有這樣的習慣,心情不好時就遠離人群,找到一顆最高的大樹坐在上麵,看著天空,有時候一待就是小半天。這次當然也不例外,此刻她所處之地已經離那些族人所在之地有些距離,況且她離開時,天色已晚,勞累了一日的族人們大都已經睡下,那這忽然傳來的腳步聲又是何人呢?
她奇怪的低下頭,順著樹枝間的縫隙看去,卻見有三四道人影緩緩朝著此處走來,隻是夜色太過昏暗,她並無法在第一時間看清那些來者的容貌。隻是看對方的穿著似乎並非摩撒族的族人,而更像是那些摩撒……
她佝下了身子,想要看清那些人的容貌,可腦袋方才低下,那樹下之人像是有所感應,也在那時抬頭看向了她。
暗以為對方並未發現自己的拉延朵心頭一緊,而這時,她也看清了那為首之人的模樣,赫然便是那位名為魏來的摩撒!
她莫名有些不安,既為自己的“偷窺”被人抓了現行,也為這些摩撒避開摩撒族人在深夜密會,她暗覺這些家夥恐怕有些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方才要在這時以這樣的方式在此密會。
難不成這些摩撒是傳說中的拉荷喬裝打扮的?
這樣荒誕的念頭在拉延朵的心頭升起,她的腦海中也飛快的想著當如何解釋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裡,但她的話還未來得及出口。
那個名為魏來的摩撒卻在那時朝著她伸出了手,還不待拉延朵反應過來對方此舉何意,他身旁的一人卻猛然雙腳跺地,身子如離弦之箭一般朝著她衝了過來。
那人的速度極快,根本就不是尋常人能夠比擬的,轉眼便殺到了拉延朵的跟前,夜色冰涼,拉延朵的心頭驚駭,下意識的便一踩樹枝,翻身躲避,可對方卻不依不饒,一擊未中,雙手抓著方才拉延朵立身之地的樹乾再次發力,繼續朝著拉延朵殺來……
拉延朵身手在摩撒族人中還算得出色,但在那拉荷的攻勢下卻隻有躲避之功,難有招架之力,一番追逐下來對方似乎還遊刃有餘,拉延朵卻早已是氣喘籲籲。
“鹿瑪西楛!阿托沙?”拉延朵朝著對方喝問道,詢問這些摩撒為何要忽然對她出手。
但對方卻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又是飛身一拳揮來,拉延朵緩慢躲避,可或許是因為太過慌亂的緣故,這一次她的腳下一滑,整個身子便於倒是歪倒向一邊,從高高的樹乾上栽倒了下去。
她的心底驚駭,而在那時,那個名為魏來的摩撒卻用拉延朵聽不懂的語言,寒聲言道。
“要活的。”
……
轟隆!
來到山河圖的第九日,清晨天才蒙蒙亮,摩撒族人們便聚集在了那座黃金山門前,既緊張又興奮的看著那位站在神門前的少女。
隻見少女伸出手摁在了黃金山門之上,在一陣耀眼的光華閃動後,那巨大的山門發出一聲轟響,然後塵埃抖動,山門緩緩打開。
耀眼的光芒從漸漸打開的山門縫隙中射出,所有摩撒族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華麗的景象。
隨即,驚呼聲在人群中升起。
玉石鑄成的山梯層層疊疊的在眾人麵前鋪開,那可容下近十人同行的玉石台階就這樣從山門口升起,一直順著山脈延伸到眾人看不真切的雲層之中。那般景象當然稱得上是震撼,饒是魏來等人也不禁暗暗咂舌,彆的不說,就是修築這樣一道天梯,花去的銀錢怕是足足夠寧州三霄軍最鼎盛時期一年的軍餉,都還不止。
“山路上有的是毒蟲妖獸,依照昨日我定下的規矩,各位按部就班吧。”桔寧對於眼前的變故似乎了如指掌,臉上的神色甚至都未有露出半點的變化,她這樣說著,便率先一步邁開了步子踏上了那玉石鑄成的階梯。身後的天闕界弟子們見狀,也不敢耽擱,紛紛組織起那些摩撒族人,開始了這場摩撒族期盼足足數百年之久的朝聖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