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空氣在那一瞬間都有些凝固。
寧州的子弟們瞠目結舌,天闕界的門徒們驚掉了大牙。
隻有那些以西薩為首的摩撒族人們,不明所以,隻是擔憂的看著那些被桔寧帶來的蓬頭垢麵的族人們,想要向前詢問境況,卻又感受到摩撒間詭異的狀況,不敢擅動。
“姑娘,你我相見不過寥寥數麵,我連姑娘的姓名都不曾知曉,這話唐突了吧?”蕭牧皺了皺眉頭,沉聲言道。
“對對對!就是這模樣。”隻是蕭牧的低語換來卻是少女的拍手叫好,她指著蕭牧,眉眼彎成了新月狀,笑得花枝亂墜,如星河落地。
“連說話的語氣都一模一樣,若不是我親手捏碎了他的神魂,我真的懷疑你是他的轉世聖軀。”
女孩笑得燦爛,可說出的話卻讓在場諸人的心頭一凜。
蕭牧難以理解對方話裡蘊含的驚人的信息,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正要再說些什麼,可少女卻搶在他之前言道。
“他常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現在拒絕沒有關係,這就當做我先送給你的見麵禮。當然你也可以拒絕,但你得想明白,你這位朋友的命該怎麼才能保住。”桔寧眯著的眼縫中在那時閃爍起了寒芒,目光意有所指的瞟向一旁那位依然被天闕界門徒所控製住的蕭絕。
蕭牧聞言一愣,那懸在嘴邊的拒絕之言終是無法脫口而出。
桔寧將對方這般神色儘收眼底,眸中的光芒一閃忽的瞥向不遠處,低語道:“閣下既然來了,就一道出來見見麵吧,躲躲藏藏可不是寧州男兒該做的事情。”
……
“不是吧!”
“真的假的?”
孫大仁一臉好奇的湊到了蕭牧的跟前,很是自來熟的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擠眉弄眼的問道:“你長得還沒有孫大爺俊俏,那天闕界的小妮子當真看上你了?”
周遭的眾人聞言紛紛也朝著蕭牧遞來的古怪的目光,哪怕是阿橙與魏來二人也不禁暗暗側目,顯然對於這個爆炸性的消息都頗有興趣。
對於孫大仁的追問,蕭牧顯得有些無奈,更不知如何回應對方這份熱情,他不得不岔開話題,一邊走著一變側頭看向身旁的魏來:“魏兄,你覺得那個桔寧如何?”
暗搓搓的想要聽些秘聞的魏來聞言一愣,他目光古怪看向走在隊伍最前方的那位錦衣少女,沉吟一會之後,一本正經的言道:“嗯……年紀雖然小了些,但蕭兄的年紀也不大,等上幾年,再談婚論嫁……”
蕭牧的額頭上有汗跡密布,他少見的臉上露出了尷尬之色,沉聲道:“魏兄這是想到何處去了?我是問那女子的修為。”
“啊?修為啊?”魏來又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會錯了意,他的麵色微微泛紅,趕忙咳嗽兩聲言道:“此女看似年幼,但以為數不多的幾次交鋒來看,那位天闕界的長老左鳴對其態度恭敬,隱隱有以她為首的姿態。而且方才我特意遮掩了自己的氣機,按理來說除非有蕭兄這樣的修為,又或者有什麼特殊的探查氣機的法門,否則很難在短時間內發現我的存在,但此女卻輕鬆的做到了這一點,她的修為恐怕不在蕭兄之下。”
“而且她的年紀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我著實難以想象天闕界是怎樣培養出這樣一個怪物來的。”
魏來這番話說得極為認真,無論是他有意還是無意,確實幫蕭牧從那個讓他尷尬話題中脫身了出來,周圍的寧州子弟都紛紛陷入沉思,忘卻了方才所談論的一切,轉而擔憂起下一步的行事當如何進行。
無論是出於救下蕭絕的性命,還是為之後的洞呼山之行以及摩撒族人的性命考慮,被桔寧發現後的魏來還是接受了桔寧的同意,雙方兵合一處,共同帶著手下的摩撒族人前往神山之巔。桔寧也許諾會分出一半的所得給魏來等人,這其實是很大的一筆籌碼,整個前往山河圖的修士也不過一百餘人,其中有八九十是天闕界的門徒,剩餘的二十來位歸屬寧州一方。而蕭牧加上魏來所帶來的摩撒族人不過三千出頭,桔寧手上卻有足足近五千人的樣子。雙方對半分成,怎麼看在最後都是魏來一方大賺特賺。隻是任誰都看得出即使合作,讓出如此多的利益也是一件極不合常理的事情,故而眾人對此都不免心存疑慮。
就在這時,身後忽的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以摩塔為首的極為摩撒部落阿大走到了蕭牧的跟前,對著他用摩撒語說了一陣魏來等人聽不明白的言語。
蕭牧卻點了點頭,隨即也以摩撒語回應了一番。
便見那些摩撒族的阿大們喜笑顏開,紛紛快步退回到了族群之中,吆喝著眾多族人原地停下。
魏來看得奇怪,不禁問道:“蕭兄怎麼會他們的摩撒語?”
“算不上會,我早年學過些南疆幽族的語言,摩撒語其實就是南疆幽族語的變種,其中在很多名詞方麵有些差異,但隻要有些耐心,還是勉強能與之交流的。”蕭牧並不隱瞞,當下便回應道。
“南疆幽族?”魏來皺起了眉頭,南疆便是南境,而幽族亦是南疆最大的族群,素來被北境視為心腹大患,魏來對其所知不多,但但凡記載過幽族的古籍上大都對這異族極儘凶惡邪穢的辭藻,似乎恨不得將之寫成妖魔方才罷休。魏來雖知這儘信書不如無書的道理,但看得多了,免不了在心底對於南疆種種有些固化的印象。他沉聲問道:“可這些摩撒族人怎麼會幽族之語?”
這一來,摩撒族人遠不像魏來看過的古籍中對那些幽族的描述,他們既沒有猙獰可怖的樣貌,也沒有那驅使邪祟的本事,二來,山河圖本處異世,其間種種理應自成一脈,如何能與南疆拉上關係。
蕭牧看穿了魏來的疑惑,他微微一笑,輕聲言道:“這並不奇怪……”
說道這處,他有意一頓,抬起頭舉目四望,看著周遭的高聳的樹木、四周古怪卻繁茂的植被,臉上的神情變得古怪了起來。
“因為,這裡。”
“就是南疆。”
……
羅苦連春風得意,他為桔寧帶回了足足近兩千數量的摩撒族人,不管這些族人到最後他能分到多少,但讓桔姑娘開了心,他日後在天闕界的日子就會好走尋多。一時間幾乎成為了桔寧手中的左膀右臂的羅苦連忽的瞥見身後那浩浩蕩蕩的摩撒族人儘數停了下來,他皺了皺眉頭,本著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原則,毫不猶豫的邁步走到了那些摩撒族人的跟前,指著他們便喝道:“停下做什麼!誰讓你們停下的!起來!給我走!”
回到了天闕界門徒的陣地,背後又有了桔寧撐腰,勿需再畏懼魏來的羅苦連自然也就沒了再將自己偽裝成摩撒神使的必要。畢竟在此之前,他尚且還需要以這些摩撒族人作為保護,以防魏來對他出手。而現在沒了這必要的羅苦連凶相畢露,他這般說著還伸出腳狠狠的踢了踢一位蹲坐在他腳邊的婦女。那些摩撒族人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引以為救世主的神使大人為何會突然對著他們拳腳相向,不敢觸怒對方,隻能紛紛小心翼翼的退開。
但羅苦連卻並不滿足這樣的耀武揚威,他拉扯著那些摩撒族人的身子,想要讓他們站起身子,繼續前行,但猶豫語言不通的緣故,他的命令並無法讓摩撒族人們領會過來。眾人反倒愈發慌張的朝著四周退開,唯恐自己在什麼地方稍有不慎,便又觸怒了眼前這位摩撒神使。
……
魏來正震驚於剛剛在蕭牧口中得到的消息,但還不待他消化完這個消息給他帶來的震驚,身後卻傳來了羅苦連的怒罵聲。
他皺了皺眉頭,身旁的蕭牧卻摔下邁步而出。
“我讓他們停下的。”蕭牧一邊走向羅苦連嘴裡一邊朗聲言道。
羅苦連聞言抬頭看向蕭牧,他的身子一震,臉色難看。在與魏來一道加入大部隊後,他便聽那些同門說起過,自己門中這位桔姑娘似乎是喜歡上了那個名叫蕭牧的家夥,甚至為此還不惜許諾出了半數摩撒族人作為獎賞。羅苦連當然並不清楚桔寧到底看上了蕭牧身上的哪一點,但哪怕這隻是對方的一時興起,在這份興致未有消減之前,觸怒蕭牧就等同於觸怒桔姑娘,那可不是他一個小小天闕界弟子能夠惹得起的人物。
“這……蕭將軍為難在下了,桔姑娘下了令,今日傍晚之前,咱們得趕到神山腳底,現在都過了午晌,路程還卻未過半,耽擱不得,還請蕭將軍體恤在下的難處啊。”羅苦連深諳這見風使舵的本事,當下便換作了一副笑逐顏開的嘴臉。
“你家桔姑娘隻顧著趕路,帶來的這些摩撒族人數日跋涉早已麵黃肌瘦,再這麼趕路下去沒走到神山,就得累死半數,停下來讓他們休息一會,吃口飽飯,再上路也不遲啊!”孫大仁也湊了過來,不滿的嚷嚷道。
羅苦連對於孫大仁當初奪了他的赤朱果之事依然耿耿於懷,見孫大仁在旁附和,心頭怒意滋生。
“孫少俠倒是做得一副好人,這近萬人想要吃飽飯,你說得輕巧,倒是告訴在下這食物的當從何處來啊?恐怕單是找夠這麼多食物都得花去足足一日的光景,那咱們還趕路不趕路?”羅苦連譏諷道。
孫大仁的心思簡單,被羅苦連這樣一問,頓時僵在了原地,支支吾吾半晌,也隻能從嘴裡吐出一句:“那也總不能就讓他們餓著吧?”
“為什麼不能?”羅苦連反問道,“他們不過是咱們獲取機緣的籌碼,走到神山,送入山巔,其餘的事情與我們便再無半點瓜葛,你們要做好人那就自己去給他們尋食物,天闕界恕不奉陪。但奉勸各位一句,不要為這些蠻夷浪費時間,畢竟寧州現在恐怕真有諸位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在發生,耽擱久了,到時候回到寧州一片物是人非之景,諸位可就真的後悔莫及了。”
話說道這個份上,魏來等人的臉色都是一變,自然也聽出了羅苦連的言外之意,他們已經來這山河圖中足足有八日光景,來之前寧州風雨搖曳,三大門閥中徐、寧兩家都選擇舉族搬遷,一拍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顯然這幾日,袁袖春不會閒著,而金家更不會閒著。
“怎麼了?”就在魏來等人心頭有恙,遲疑不定之時,一道聲音忽的傳來,羅苦連聞聲趕忙低下頭,側身在一旁恭敬的候著。
待到來者走近,他趕忙一臉恭敬之色的上前,在那桔寧的耳畔將事情的始末添油加醋的言說了一遍。
“嗯?你覺得有這個必要嗎?”桔寧聽完這番講述,輕聲問道。
羅苦連正要發言,可話方才懸在嘴邊,卻又覺不妥,定睛一看才發現問這番話時,桔寧的目光盯著的是蕭牧。
他訕訕的收了聲,卻見蕭牧在微微遲疑後,言道:“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撐不到那個時候了。”
“好。”得到這番回答的桔寧出人預料的點了點頭,在一乾天闕界門徒錯愕的眼神下,她說罷這話又看向周圍眾人言道:“你們,去給他們找食物,兩個時辰,我要看到他們都吃飽喝足。”
羅苦連聞言臉色一變,當下便要說些什麼,可話未出口便對上了桔寧冷冽的目光,他的心頭一寒,懸在嘴邊的話頓時又被他吞咽了回去。
周圍的天闕界弟子見桔寧的態度強硬也紛紛收起了心底的不滿,悶不做聲的催動起各自周身的靈力,朝著密林深處飛奔而去,執行著桔寧下達的命令。
待到那些天闕界弟子儘數遠去,魏來等人方才如夢初醒一般的回過了神來,之前他們聽聞那些寧州子弟說起桔寧與蕭牧說過的那番話隻當是眾人添油加醋開的玩笑,此刻見桔寧竟然如此簡單的應下了蕭牧的要求,方才覺察到事情的古怪,一時間他們看向蕭牧的目光也變得古怪了起來。
而桔寧卻對於這場上忽然彌漫起來的古怪氣氛視若罔聞,她瞟了蕭牧一眼,輕聲言道:“這是我給你的第二道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