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搖曳,羅帳飄舞。
夜風吹過,笙歌乍起。
一位穿著紅色長裙,頭戴金色鳳冠的曼妙身影緩緩走到了魏來身前。
她靠得極近,麵紅如桃花,膚白如羊脂,她嬌豔欲滴的嘴唇離魏來不過分毫之遙,她在他的唇邊吐了一口清氣,魏來便如連灌下三缸美酒,爛醉如泥。
她眯眼淺笑,喚了聲:“夫君。”
魏來如遭雷轟,神情恍惚的伸出手,就要摸到女子的側臉,嘴裡喃喃喚道:“硯兒……”
啪!
然後魏來的臉上便傳來火辣辣的劇痛。
“什麼燕兒魚兒!快起床了!”
眼前是龍繡那張同樣美麗可人的臉蛋,而為了她所謂的計劃,早起的她還特意打扮了一番,收起了利落的馬尾與緊身長衫,換作了披肩長發與白色長裙,這般模樣比起昨夜所見更為明豔動人。
但再動人也終究不是魏來的夢中人。
魏來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左臉,大概猜到了到底是什麼讓他從美夢中驚醒。
龍繡見狀也有些不好意思,退到一邊,看似理直氣壯,實則頗為心虛的言道:“我叫了你半天,也喚不醒你,以為你生了病,情急之下,才打了你一耳光,你若是不滿,打回來便是!”
說著龍繡還極為灑脫的將自己的臉蛋湊到了魏來跟前,看那架勢倒不是做做樣子。
魏來擺了擺手,他從昨日打好的地鋪中站起身子,又揉了揉自己的側臉,言道:“算了,你帶我離開,我給你白打一下,扯平了。”
龍繡聞言倒也不去堅持,而是眼珠子一轉,囑咐道:“等會見了我爹,你不要亂說話,咱們就能離開這裡,知道嗎?”
魏來奇怪的看了一眼想儘辦法都要離家出走的龍繡,但識趣的沒有多問,而是點了點頭,言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依照昨日龍繡的說法,這黃龍寨可是隻能進不能出的鐵桶,下山的路上機關重重,沒有他爹帶路,根本沒人出得去。魏來想要離開,唯一的辦法就是與她合作。說實話魏來對於龍繡所言多少有些懷疑,但他畢竟不知這黃龍寨的根底,修為呢又還得花上一兩日的光景方才能恢複,顯然暫時迎合這不知道在打著什麼主意的龍大小姐是目前對於魏來來說最穩妥的辦法。
“小姐!時辰到了,該去見寨主了。”這時屋外忽的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
“這就來!”龍繡趕忙應道,隨即瞪了一眼還在發愣的魏來低聲催促道:“快點,彆讓我爹起了疑心。”
……
“爹,喝茶。”黃龍寨的議事大廳中,龍蘊藏坐在主座上,門外前來觀禮的百姓將大廳的門口圍得滿滿當當,水泄不通。
龍蘊藏滿是胡子的大臉上笑得皺紋重重疊疊,他接過自家女兒遞來的茶水,一飲而儘,暗覺這茶水萬分甘甜,比世上任何美酒都要惹人陶醉。
“好好好!”與自己女兒因為是否離家之事爭論了不知多少時月的龍蘊藏再次享受到了這父慈女孝的天倫之樂,心情大好,看向魏來的目光也變得和善起來。他連說三個好字,然後將目光看向一旁的魏來,眯著的眼睛中笑意盎然。
身旁便有少女端著茶杯遞來,魏來卻有些遲疑。
不過這樣的遲疑很快便被腰間傳來的刺痛所替代——龍大小姐伸出手狠狠的掐了掐魏來的腰間。
魏來不得不接過那茶杯,躬身遞到已經將臉笑成了老樹皮的龍蘊藏跟前。
龍蘊藏伸出了手,卻並未接過那茶杯,反倒饒有興致的盯著魏來,目光揶揄,像是在等待著些什麼。
魏來一愣,很快便感受到了龍蘊藏期許的目光,與大廳外那些圍觀百姓起哄的高呼。
魏來反應了過來,卻還是有些遲疑,不過很快他腰間傳來的刺痛讓他收起了這份遲疑,硬著頭皮言道:“爹,喝茶。”
於是龍蘊藏眉開眼笑,周圍的百姓歡呼雀躍。
接過茶杯的龍蘊藏一口喝下了茶水,這才語重心長的言道:“這就對了,小兩口以後要好好過日子,魏來,對吧,我這女兒從小嬌生慣養,又隨了她爺爺那跳脫性子,你呢要多擔待,也得多管教,彆讓她如以往一般胡鬨。”
龍大小姐深諳這做戲做全套的道理,聞言甜甜一笑,雙手環抱著魏來的胳膊,吐了吐舌頭言道:“知道了,爹!”
但一旁的魏來感受到那手臂傳來的奇異觸感,反倒有些局促,而龍蘊藏真情實意的囑托中,更是讓他莫名對這位將他拐來的土匪老丈人生出些許愧疚。
“你啊!”龍蘊藏到底還是心疼女兒,指了指龍繡,卻終究沒有再說出苛責之言,隻是目光落在了神色古怪的魏來身上時,不免一愣,問道:“小魏來怎麼看上去不太高興呢?還在為我把你拐來之事生氣嗎?”
忽的被詢問的魏來一時語塞,不知何以回應。
龍繡見狀心頭一緊,趕忙接過話茬言道:“魏君怎麼會生爹的氣呢!”
“他啊!是有心事,不敢對爹說!”
“嗯?什麼心事?咱們都是一家人了,有啥不能說的?”龍蘊藏皺眉問道。
“爹你真是糊塗。”龍繡見狀心頭暗喜,可臉上卻是一臉責怪之色的埋怨道:“魏君也有父母,咱們在這裡操辦了親事,可魏君的父母還未知曉,這讓魏君怎麼能開心得起來呢?”
聽聞這話的龍蘊藏眉頭緊皺,他連連點頭,自語道:“也對……可事就這麼個事,該做的不該做的,你們都做了,難不成你小子還想反悔?”
說著,龍蘊藏還瞪大了眼珠子盯著魏來,一副你小子敢說出半個不字,老子現在就要撕了你的架勢。
聽聞如此露骨之言的魏來語塞,一旁的龍繡也是臉色泛紅,她白了一眼自己的老爹,沒好氣的言道:“爹你在說些什麼!魏君豈是那樣的人?他隻是想帶我回一趟黃龍城,與父母講明一切!”
龍蘊藏頓時臉色尷尬,似乎為自己方才的誤解頗感內疚一般,為了掩飾這份尷尬,他故作豪邁的乾笑兩聲,然後言道:“這個自然!應該的應該的!撒時候走?爹和你們一起,也是該見見親家們!我這就叫尤老三去準備東西,上門給親家道歉!”
說著龍蘊藏便要站起身子,倒是頗為雷厲風行。
“爹!”龍繡見狀心頭一慌,趕忙跺腳言道:“你現在能去黃龍城嗎!?”
龍蘊藏又是一愣,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前日他方才在黃龍城中犯下的命案,此刻風頭正緊確實不是去往黃龍城的良機,為此他不免有些為難,苦澀問道:“那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和魏君先回黃龍城與他爹娘說明就裡,等風頭過來,爹再上門給人家賠禮道歉唄。”龍繡言道,而說完這話,龍繡便一臉緊張的盯著龍蘊藏。
龍蘊藏雖然一直期盼著這天的到來,隻是女兒的性子轉得著實太過突然,這讓龍蘊藏的心底難免有些不安。
但在數息之後,龍蘊藏還是點了點頭,應道:“好吧。”
……
離開黃龍寨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不過依照龍蘊藏的意思,這事得等到今天吃過晚飯後方才能準許魏來與龍繡離去——畢竟昨日的儀式太過匆忙,龍蘊藏覺得有必要在今天補上一桌宴席,黃龍寨中的百姓。
龍繡與魏來自然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再與龍蘊藏討價還價,二人爽快的應允了此事。而後,便被龍蘊藏拉著挨家挨戶的發請帖,送喜糖。一番忙碌下來時間便過了午晌,隨意吃了午飯,龍蘊藏著急忙慌的去準備晚上的宴席,龍繡則回房休息,將魏來扔在了屋外,絲毫不怕魏來獨自逃離。
魏來暗暗想著龍繡所言的黃龍寨外恐怕真的是機關密布,否則對方應當不會如此大意。而魏來也沒有必要再去冒險,正如龍蘊藏所言,該撒的謊不該的撒的謊都撒了,安心等到晚上便可離開,自然沒有必要再去平添變數。
閒來無事的魏來便索性在這黃龍寨中閒逛了起來。
不過一日的光景,魏來便成了這黃龍寨中的大人物,一路上所見的百姓大都朝他遞來了好奇又友善的目光。這讓魏來的心底不免感覺有些怪異,整個黃龍寨除了那天夜裡所見的三人外,剩餘的眾人似乎怎麼都與山賊二字扯不上乾係。
魏來想不明白,便索性不去再想,他一路登頂,看著沿途的建築,當他穿過位於黃龍寨最頂端的黃龍祠堂後,再往上走,越過了一片林地,便見一位男子正坐在一處土堆旁獨自飲酒。
魏來本無心去打擾彆人家的傷心事,可眼角的餘光卻忽的瞥見那土堆旁竟放著一顆頭顱——那位富貴樓中的乾瘦男子的頭顱,而那飲酒之人赫然便是前日三人之中模樣最為駭人的刀疤男。
魏來心頭一震,不免多看了一眼,卻見那土堆前立著一處墓碑,墓碑嶄新,似乎才立起不久,上書幾個大字——亡妻荀曼曼之墓。
荀曼曼……
魏來叨念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忽的雙眸一瞪,豁然記起……
這個名字就是那日他陪著劉青焰去看的那個祠堂中所祭祀的剛烈婦人的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