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欸、趙兄,你說,那蠱怎麼就下錯人了呢?雲樓玨,沒錯啊!”有人想破頭也沒想明白。
被喚作趙兄的那位帶著點鄙夷與自得,咋了口白水:“這可是江湖茶館,說的江湖事,最後那出現的那個雲樓玨必是有人用了江湖秘技——易容術!”
“此言差矣,”坐在前座書生打扮的中年人搖搖手中題詩扇,搖頭晃腦道,“依在下所見,那苗女許是自己也被下了蠱,才把其他人當成雲樓玨。那同心蠱竟能掌控他人心智,可怖、可怖!”
後邊的一位茶客沒忍住,插話道:“你們怎麼不猜,那雲樓玨有個孿生——”兄弟……
“來了來了!鬥篷生可算出來了,可叫咱好等!”人群突然沸騰,截斷他原本想說的話。
他伸長脖頸,目光越過一眾頭頂,望見茶館最前頭的大靠椅處,一位渾身掩在古怪鬥篷下卻仍顯得高挑健實的神秘人安靜落座。
陸炤入座,將桌案麵上稍微整理,按自己順手的位置,把等會兒可能用得上的物件歸置。
隻這一小會兒的工夫,看官們自發安靜下來,沒閉上口的也被周遭人等緊緊捂住嘴。
好了,開講吧。趕緊的,都吊了幾個時辰了。
麵對底下目光如炬的諸位看官,陸炤也不多做廢話,直接續上前文:“上一回說到,阿幼朵發現自己下蠱下錯人了,當即跑得沒影。”
“這人竟不是雲樓玨。那麼他是誰?”
“阿幼朵一開始不好意思去見那人。沒過兩日,又忍不得旺盛的好奇心,接連幾天,經常輕手輕腳扒在小樓的窗下,偷眼去瞧那人。”
“觀察那人好幾日後,阿幼朵發現那人雖不是雲樓玨,可他們兩人在許多地方,都簡直一模一樣。”
“他們都看不見,卻又都能如常人一般行動無礙;他們都溫文儒雅、心思玲瓏,待人接物進退有度;他們都才貌雙全,還都很喜歡穿白衣——隻是雲樓玨更喜歡冬雪一般寒涼的冷白,而這位公子更喜歡春光一樣柔和的暖白。”
花滿樓“咦”了一聲:“原來後麵出場的這位才是我麼?”
“阿幼朵常來,每次都謹慎小心,試圖不漏行蹤。那人好似也不知情的樣子,自顧自做他尋常的日程。”
“可有一日突逢暴雨傾盆,阿幼朵差點被淋得透濕。她發現屋裡人突然起身離去,卻把門留著了。她進去屋內,裡麵燈燭搖曳,屏風邊的案幾上還擺著一套從未被穿過的乾淨衣物,潔白如玉。”
陸小鳳撫掌歎道:“單看如此舉止,後來這位倒也君子坦蕩。”
花滿樓讚許地點點頭。
溫柔卻瞥他倆一眼,心道,倘若這又是一個心機叵測的偽君子呢?誇得未免太早。我倒要看看,這人究竟是怎樣一副真麵目。
“此事之後,阿幼朵便能壯起膽子來,再次叩開那人的門,同他認真道歉。”
“那人自稱雲樓璧,乃是雲樓玨的同胞弟弟,他們兩個是孿生子,這才如此
相像,以致姑娘誤會。是以,他寬慰阿幼朵,說這既是誤會,便不必再多介懷,他定然守口如瓶,隻當作什麼都未發生過,不會誤了姑娘的清白。”
花滿樓頷首。該當如是。
“之後一段時間,阿幼朵就與這位大弟弟成了特彆的朋友。不好意思捉住匆匆忙碌的婢女們說的話,都可以來尋雲樓璧聊,反正他們兩個都閒得很,她每次來,都沒見雲樓璧做過什麼雲樓玨天天忙的那些事。”
“阿幼朵看雲樓璧一天天的不是賞花,就是彈琴,不是品茶,就是閒談,不由奇怪的詢問他,為什麼哥哥雲樓玨時時刻刻都那麼忙,可弟弟他卻什麼都不用忙呢?”
書生樣的看官收扇,甚為嚴肅地發表說教:“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這弟弟卻不肯幫同胞兄長分擔紛繁事務,實在不悌!”
趙兄撇嘴,覺得自己方才被書生下了麵子,這會兒非要與他抬杠道:“你怎麼知道是弟弟不肯?說不得是那偽君子不肯讓他弟弟插手家族之事。”
“麵對小姑娘有些越線的提問,雲樓璧隻是笑笑,便轉移話題,帶偏小姑娘的想法。”
“阿幼朵天天都去找他抱怨或分享。抱怨的是雲樓玨的冷漠心意,是雲家主家環境的生硬疏離。分享是對記憶裡家鄉的思念,是童年少年時經曆的見聞趣事。”
“雲樓璧總是耐心聽著,偶爾回應幾句,也總是溫溫和和的,體諒阿幼朵這小姑娘身在異鄉的不安忐忑,也體諒他兄長身為下一任家主,肩上實在擔負了許多。”
“雲樓璧曾悵惘的對阿幼朵說:‘雲家偌大一個攤子,兄長一人本就艱難,以前還總有人說些風涼話,叫兄長聽聞後傷心。’”
花主人涼涼道:“隻怕是一些拈酸小人,見不得區區一個瞎子風光無限,執掌大權。倒不知自慚形穢,卻一味挖苦那明玉上一點子瑕疵。”
書生樣的看官“刷”的開扇,呼扇兩下,嘴巴掩在扇後輕聲輕語:“可惜可憾,如此俊逸風流佳公子,竟目不能視。”
趙兄立馬拉住他大兄弟,圓瞪著眼,一個勁點那書生,示意——
瞧吧,拈酸、小人!
“這日,阿幼朵正出門要去小樓,想著如何安慰近來難掩心憂的雲樓璧,就在路過繁複回廊時,看到了兩人熟悉的身影,腦子還沒來得及轉動,她就已躲進廊外的花叢。”
“阿幼朵定睛細看,廊下那兩人正是平日裡幾乎不相見的孿生兄弟——雲樓玨與雲樓璧。”
“四下也不見旁人,隻他們兩個在這裡說什麼呢?”
“阿幼朵躲在花叢中小心翼翼靠近,直到能夠勉強聽清他們的談話。”
“一人道:‘爹的病情如何?身為人子,我當侍奉在側。’”
“另一個道:‘不必擔心,隻是前些日子被我從南疆帶來的疫氣傳染,現下已有些起色,不久便能與你見麵。你且安心,顧好自己便罷。’”
杏衣客略作思索,興奮道:“我知道了!前一個發話的是雲樓璧,後一個是雲樓玨,因為
後者先前去了趟南疆!”
紫衣友人甚為欣慰:“不錯,有進步。”
“再一會兒,他倆說著那些似乎意有所指的言語,阿幼朵聽不太懂。茫茫然,直等到其中一個離去,臨走好似還朝這個方位投來一眼。”
這是被發現了吧?
“剩下那人徑直走到這叢花前。阿幼朵忽然屏住呼吸。”
花滿樓道:“看來是被聽到了呼吸聲。”
溫柔又沒忍住看他一眼,莫不是每個失去視力的瞎子,都會如此耳聰靈敏。
“一道熟悉的聲音輕輕喚道:‘阿幼朵。’”
“阿幼朵自然認出來了,這道聲音曾與她在南疆的密林溪流朝夕相處。”
“阿幼朵垂著頭從花中鑽出來,滿頭葉子花瓣簌簌下落。”
“雲樓玨的手輕柔地替她摘去發上的花葉,對她說道:‘你是不是,已對他下了蠱?’”
鳥主人已經罵了一下午:“居心叵測!”又仰頭就是一盞茶,“二子,再來他丫一壺!”
“阿幼朵心說,你是不是為你弟弟來找我討公道來的?”
“於是阿幼朵不悅地哼哼道:‘下了又怎樣?我喜歡的人又不是他,那能有什麼用呢?’”
“發頂摘葉的手停頓不動,片刻,雲樓玨才道:‘要你喜歡的人,你的蠱才能起作用?’”
“阿幼朵跺跺腳,說:‘同心蠱同心蠱,我還特意把這蠱的名字用中原話好好編了一個名字!難道我的中原話學得還不夠好嗎?’”
“雲樓玨見她生氣,哄了她幾句,又把她打發走了。”
陸炤說道這裡,頓住,扶著寬大的帽簷,視線在下麵人群裡略略一掃——果然,魁梧老兄還在場內,那還是得掰碎了往細裡講。
“雲樓玨望著苗族小姑娘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同心蠱,同心、蠱,竟是……如此。錯了、亂了。計劃……改換……’”
說到如此地步,看官們再是一根直筋,也該知曉雲樓玨暗藏的禍心,竊竊私語聲不絕。
竟是利用小姑娘,要對他同胞孿生兄弟下手,還囚困親爹,其餘人甚至不知雲家老家主現況如何,如此不孝不悌之徒,實在天怒人怨!
趙兄覺著自己說中了,得意的用眼角下巴一下一下刮那迂人書生。
“雲樓璧知道,再過不久,雲老家主必然會被放出來,因為雲樓玨的婚事臨近,總不能夫妻拜堂時,堂上親爹缺席。”
“雲樓玨也知道,他能動手的隻有這段時間。”
“雲家幾乎所有人都在忙碌,忙碌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