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與前前夫的盟約(四)(1 / 1)

青瑤夫人 靜江 1714 字 2個月前

我抱著早早,紋絲不動。江文略的指尖在我麵頰摩挲,我的麵頰冰涼,他的指尖是滾燙而顫栗的,宛如冰與火的相觸。“我怕杜鳳他們知道你肚中的孩子不是衛寨主的而對你不利,一忍再忍。我幫雞公寨打黃二怪,與杜鳳劃地為盟,全都是因為你在山上。聽說雞公寨內訌,我又派了心腹裝作來投奔的人混入山寨,暗中保護你。他傳回消息說杜鳳看你看得很嚴,沒有辦法將你救走,我那邊又不能讓羅婉看出端倪,想來想去,隻有讓你繼續留在山上,或許還是最安全的。“窈娘,你想想,若不是你在山上,我何苦要冒那麼重的傷亡趕來支援?聽說你生了,我便想把真相告訴你,這才一定要你和早早在盟約上具名。隻有這樣我才能與你單獨見麵,也才能確保你在雞公寨的地位,這樣他們便再也不敢動你和早早。“窈娘,你再等等,我現在剛剛布下一個局,要對付羅家,隻要這局棋沒有差池,我不但可以將羅家鏟除,接收青陵府,還可以在永嘉軍中取得決定性的地位,那時,我再來接你和早早回去。”他停了話語,我卻覺耳邊仍有驚濤駭浪在不停拍打。這一刻,我忽然希望自己能變成海邊那些青褚堅硬的岩石,不管巨浪滔天、驚濤拍岸,依然巍巍而立。我努力使自己抱著早早的手不顫抖,將所有的事情從頭至尾,仔仔細細地想了一遍,才慢慢抬眸,望向江文略,緩緩道:“江公子,你的口才很好,故事也編得看上去毫無破綻。可是,我夫君已經死了,誰能證明你所說是真?”聽到“我夫君”三字時,江文略的眼光抖動了一下,道:“窈娘,我之所以今天選擇對你說出真相,當然有證明的法子。衛寨主雖然不在了,但我記得,應該有人能證明,三月初三那晚,我曾提了黃金前來求見衛寨主!”“誰?”“三月初三晚上,我蒙住麵容上了雞爪關。當時雞爪關守衛的人不肯替我通傳,我便擲了十兩黃金上去,那上麵為首的人接到黃金後,才答應叫一個手下去傳話,後來衛寨主就下來了。衛寨主下來時許是心情不太好,還踢了那個為首的人一腳,罵他:許老六你這個王八羔子,隻曉得支使彆人。這件事十分特彆,我想,那許老六肯定不會忘記。窈娘,這個許老六仍在寨中,你隻要暗中去向他查問一下,便可知我所說非假,隻千萬彆讓杜鳳起了疑心。”他說完,便靜靜地看著我,神情似含著幾分傷感,又帶著些期翼。我長久地沉默,議事堂的燭光在眼前微微跳躍,許多零碎的記憶片段,於這跳躍中的燭光中不斷閃現。山寨的雪夜很寂靜,在這片寂靜中,笛音忽又幽幽想起,這次,狐狸吹的是他改過的那首《春鶯兒》。我傾耳聽著,飄浮翻滾的心慢慢變得寧靜而平和。過得片刻,寨門方向傳來一陣哄笑,似是四五寨主在合力戲弄老七,老七憨憨的笑聲在這寂靜的雪夜裡聽來,格外響亮。他們,一直沒有離遠。我抱著早早,緩緩退後兩步。江文略微微踏前一步,輕聲喚道:“窈娘。”這聲熟悉的呼喚,忽讓我想起了與他一年多朝夕相處的時光。他喜歡看我在他麵前笑,在他麵前說個不停,喜歡捉弄我看我害羞,卻很少對我主動說起外麵的事情。有時,他麵色沉重地回到小樓,任我如何追問,他也隻是將頭埋在我胸前,低低地說:窈娘,你讓我靠一下就好。我沉默了許久,才再看向他,聲音很平靜:“江公子,請喚我青瑤夫人,我與亡夫是正式拜堂成親的,我是這裡的當家大嫂,不再是你們江家的媳婦。”江文略一愣,我淡淡道:“既然江公子言之鑿鑿,許老六那裡,我肯定會想辦法去查證,我也想把事情弄個明明白白。隻是不管真相如何,我現在有些話必須和江公子說清楚。”江文略眉頭微蹙,看了我片刻,點頭道:“好,窈娘,你說。”我說得很慢,也隻有這樣慢慢地說,我才能理清心中紛亂的思緒。“江公子,你今晚所言要麼是真,要麼是假。如果是假的,我勸你大可不必要。我現在既然是當家大嫂,自然一切會以大局為重、以雞公寨這幫弟兄的存亡為重,與你們永嘉軍的合作,我絕不會摻了私人仇恨進去。更不可能因為輕信了你的花言巧語而做出不符合當家大嫂身份的事情。“如果你所言是真,當日你確實是形勢所逼,再無其他方法可想,我不會再對公子有任何怨恨,隻恨造化弄人,公子更不必擔心會影響到兩方的合作。可是,公子竟然說將來要接我回去,我倒想問問江公子,如何接?我已經是你們江家釘在恥辱柱上的出牆媳婦,是被當眾燒死了的□□,接回去之後,我如何麵對你的爹娘兄長?又如何麵對當初義憤填膺要將我燒死的永嘉府數萬百姓?!”江文略急道:“窈娘,這些你彆管,隻要你信我,這些我都會想辦法解決的。”我搖了搖頭,愛憐地望向懷中的早早,輕聲道:“江公子彆忘了,早早現在姓衛,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姓衛,你又打算讓他以後如何麵對天下人的流言蜚語?”江文略愣住,我又緩緩道:“還有,雞公寨的弟兄於我有大恩,我這個當家大嫂忽然變回你們江家的媳婦,早早忽然成了你的血脈,你讓他們如何麵對天下英雄的嘲笑?你們永嘉軍與雞公寨的聯盟又變成了什麼?一場讓數千男兒抬不起頭來的笑話嗎?江公子,這些,你都想過嗎?”我澀然一笑:“一直以來,你性子強,總以為一切能在你的控製之中。若你所言是真,當初,你不告訴我真正的形勢,不提醒我提防羅婉,不去和你爹娘兄長堅定地表明你的立場。我到了雞公寨,你想的是如何保護雞公寨,卻沒有想過懷著孩子的我,又是以怎樣的心情來度過這幾個月。現在,等我已成為他人的遺孀、早早成了他人的兒子,你又說一切交由你來解決,你要我安心在雞公寨等候,等你接我回去。所有的這一切,都關係到我的生死存亡,可是,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在安排,你有告訴過我、有問過我一句嗎?”我向他喟然一歎:“你說你以為能護住我,結果羅婉對我下了手;你以為衛寨主能護住我,結果他娶了我又突然過世;你以為隻要把雞公寨保護好就行,結果早早姓了衛。江公子,並不是事事都在你的預料和控製之中,有些事,更不是發生了,卻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江文略徹底愣住,呆呆地望著我,我也平靜地望著他。慢慢地,他臉上露出一絲痛悔的神情,艱難開口:“是,都是我的錯。可是---”他似在咬著牙說,話語緩而堅決:“窈娘,不管你現在怎麼想,我不會改變我說的話,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一定要將你和早早接回去。”我微微笑了笑,輕聲道:“沈青瑤言儘於此,很高興雞公寨能與永嘉軍精誠合作。孤男寡女,深夜不宜久談,幾位叔叔也都一直在外麵等候。公子既然有要事需趕回去,還請拿出盟約書。”他沉默良久,木然地自袖中掏出盟約書,我接過,緩緩簽下“沈青瑤”三字,又握了早早的小手,沾上印墨,在盟約書輕輕按下。早早似是感到不舒服,扭動了兩下,大聲啼哭。江文略急走過來,伸出雙手,我卻輕輕閃開。“窈娘,讓我抱一抱他。”他帶著哀求的語氣望向我。我微微搖了搖頭,卻不說話。他正要提步再度走近,有腳步聲在廊下重重地響起,他麵上露出失望之色,緩緩退開幾步。門被輕輕叩響,狐狸探頭進來,笑道:“大嫂和江兄談完了嗎?聽見早早哭得厲害,大家都不放心,讓我過來看一看。”我微笑道:“談完了,盟約也簽好了。”狐狸笑著邁過門檻,走過來看了看早早,輕笑道:“這小家夥,怎麼還是這麼愛哭?聲音還這麼洪亮,真不愧是大哥的兒子。”我攏好狐裘,替早早掖好錦被,回頭向江文略微施一禮,淡淡道:“江公子,不送。”屋外仍在下著飄零的雪,風也依然寒如霜刃。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抱著早早走至議事堂的拐角處,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追來,以為是江文略,便加快了腳步。後麵的人似是施展了輕功,衣袂帶風,一隻手輕輕拉住我的左臂:“大嫂。”我停住腳步,狐狸鬆開手,看了一下我的臉,微笑道:“大晚上的,又有雪,大嫂走這麼快,小心摔著早早。”他伸出雙手,從我懷中抱過早早,掀開錦被看了看,輕聲道:“剛還那麼大聲哭,現在一下又睡著了,真服了他。大嫂抱這麼久,手肯定累了,我來抱吧。”“你不用送姓江的嗎?”狐狸微笑道:“陪了一個月,看著他就有點煩,懶得再陪,我讓老七去送他了。”聽他說“看著他就有點煩”這幾字時無奈的口氣,我忍不住搖了搖頭。側頭間,感覺似有人在遠處看著我,回頭一看,江文略正站在寨門處,老七在催促他,他卻沒說話,隻是向著我和狐狸的方向遙遙而望。狐狸轉頭看了看,問道:“怎麼了?江文略到底說了些什麼?”我並不回答。不用抱早早,我便走得較為輕鬆。待穿過長長的青石路,過了小樹林,遠遠地可見小木屋,雪也下得小了些,隻淺淺地象柳絮在飛。我望著這雪,迎著清寒的風,禁不住歎了一口氣。“年紀輕輕的,歎什麼氣。”狐狸笑道。我沉默了一會,轉頭望著他,輕聲道:“六叔,有些話,我必須得和你說一說。”狐狸微愣,旋即微笑:“正好有點肚餓,不如咱們去灶屋煨個紅薯,還可以邊烤火邊說,也不會凍著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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