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善初對新來的保姆太挑剔,付教授都看不下去。例如,嫌她洗過的衣服有股怪味,可明明就是洗衣液或者肥皂的淡香。人家好心給他曬被子,他跑出來張牙舞爪地吼她:“曬完那上麵都是微生物的屍體!”吃個飯更是挑剔到離譜。自己說要吃蝦米娃娃菜,做好了又說隻吃娃娃菜,不要蝦米,看見蝦米就煩。霍春花隻好給他把蝦米挑出去。即便是她親兒子,那一刻,付教授也很想把菜扣他臉上。霍春花倒像是樂在其中,包容他仿佛沒有底線,其實不是。小慧說,最近有個女人,追唐先生追得很凶。霍春花幾次三番旁敲側擊地打聽,唐善初理都沒理,問煩了,掃她一眼,“這是一個保姆應該問的問題?”霍春花無言以對,手機震動,收到小慧發來的一張照片:唐善初在電梯口跟一個女人聊天,笑得如沐春風,女人背對著鏡頭,看不清臉,像是偷拍的。霍春花的火噌地上來了,把照片往唐善初麵前一放,“這是誰?”唐善初皺眉,抬眼看她,“哪來的?”“不用你管,你就說,你是不是想當烏龜王八蛋?”唐善初也說:“不關你的事。”霍春花忽然覺得委屈極了,轉身就走,順手抄起茶幾上的鑰匙。唐善初坐了一會兒,心裡不踏實,聽見引擎聲,推窗一看,她那輛粉車炸毛似的衝了出去。“霍春花,你給我回來!”霍春花哪聽得見,正戴上耳機給馬小玉打電話,“你乾嘛呢?有沒有空出來玩?”馬小玉也正煩著,立刻四處致電召集人馬。半小時後,霍春花坐在一家俱樂部的包房裡,聚精會神地摸起了麻將。金小輝給她打下家,嘴裡銜著根煙,她一出牌,他就眯著眼忍笑,賤兮兮地說聲“吃”或者“碰”,靠吃她的牌連胡了兩把。唐善初推門進來,除了馬小玉,其他人都吃了一驚。霍春花抬頭看他一眼,沒出聲,低頭繼續摸牌。唐善初一言不發地走過來,站在她身後,金小輝立刻叫起來:“觀棋不語啊!”霍春花隨口說:“你放心,他哪會這個?”霍春花又輸了一把,唐善初說:“讓我試試。”說著把霍春花拉起來,挪到一邊。金小輝想咋呼什麼,被馬小玉在桌下踢了一腳。麻將機洗好牌,新的戰局開始。霍春花沒在桌旁站著,找了張椅子,坐下玩手機。唐善初這個不會的,自摸、吃牌,短平快地贏了幾局。金小輝把牌一推,“不玩了。”唐善初站起來,走到霍春花跟前,“走吧。”霍春花不看他,“我還有事,你走吧。”金小輝翹著腿,吐了口煙,插嘴道:“哥們兒,至於膩乎成這樣?出來玩會兒怎麼了?不都離了嗎?”唐善初沒理,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說:“該做飯了。” 金小輝站起來,“誒,我說,她是你們家保姆啊?”唐善初沒說話,霍春花自己慢吞吞站起來,說:“我是。”金小輝被噎到,想好好問問,馬小玉在他肩膀上拍拍,“行了,彆管了。”霍春花一上車就把車門鎖了,降下車窗跟唐善初說:“不好意思老板,我隻是保姆,不是司機。”唐善初沒好氣地瞪著她,“好好開,我在後麵跟著。”兩輛車,一前一後往家開,後麵那輛黑車像是粉車的跟班。開到家,付教授不在,就他們倆。霍春花打定主意不理他,飯桌上各吃各的,零交流,隻有飯勺偶爾碰到碗碟的聲音。唐善初打破沉默,“一生氣就往外跑,跟誰學的?”霍春花氣咻咻地,沒打算讓著他,“你!”“我沒有。”霍春花扮了個鬼臉,學他的口氣,“我沒有。”飛快地扒完飯,放下碗筷,說,“最後吃完的人洗碗。”也不管他什麼表情,噔噔跑上樓,找糖瓜糖球。唐善初上樓時,兒童房裡的母子笑得正歡。霍春花教會他倆一個新遊戲。三個人都坐在爬墊上。糖瓜糖球坐成一排,霍春花盤腿坐在他倆對麵,一隻手扮成小手槍,biubiubiu發射愛的子彈,射中誰,誰就要捂住胸口假裝受傷倒下。先是糖瓜被射中,小拳頭馬上按住胸口,歪倒在地,姿勢標準。糖球開始很敷衍,看他哥這麼賣力,立馬有樣學樣。然後,他們學會了向霍春花biubiubiu,霍春花很配合地倒地。三個人咯咯笑個沒完。霍春花躺在地上,笑完睜眼,看見唐善初的臉在她上方。她往旁邊滾了一圈,坐起來,仍跟糖瓜他們玩,不理他。被無視的唐善初也不生氣,忽然彎腰,把人抱起轉身就往外走。糖瓜糖球眼睜睜地看著玩伴被他們爸爸搶走,直著脖子,乾著急。“你乾什麼?”霍春花像條魚似的,試圖掙紮。唐善初眉一皺,“唉呀”叫了一聲。霍春花忙問:“怎麼了?”“彆動,腰閃了。”“快放我下來,我看看。”唐善初徑直往他房裡走,用腳把門踢上。霍春花被他放到床上,馬上爬起來要去掀他衣服後擺查看他的腰。唐善初捏住她的手腕,一隻手拿起櫃子上的文件給她。霍春花一看,是那份判決。“……怎麼在你這?”唐善初剛才去她家找她,在樓下收發室遇到快遞員,替她簽收了。寄件人是儲律師,唐善初沒有直接拆,照著快遞單上的電話打過去找到儲律師。儲律師還不知道霍春花離婚的事,聽唐善初說是霍春花的先生,就跟他聊了幾句。唐善初拆開快遞,把判決書看了一遍,登時有了答案。“這就是原因?”霍春花心裡還賭著氣,彆開臉,說:“不關你的事。”“是,不關我的事,”唐善初冷笑,“即便結了婚,你也沒拿我當回事,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會跟我商量對不對?” “我沒有……”“你沒有?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有沒有?!”霍春花低著頭,“我……”“你怎麼?你還委屈了?你委屈什麼?誰讓你瞞著我的?”霍春花在他的連番質問下,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抬不起頭。唐善初挨著她坐下,“為什麼不去報案?如果有人惡意陷害,警方出麵會比較好查。”“我不想。”唐善初沉默片刻,說:“為了肖逸,你寧可犧牲我跟孩子?”“不是他,”自己也覺得沒有多少說服力,“我就是怕把他牽扯進來,我再想想彆的辦法。”唐善初仰麵躺在床上,手臂枕在腦後,“所以,還是他比我重要。”霍春花說:“儲律師說,如果涉及到刑事責任,可能會有人去坐牢,我不想那樣,你看我們就算沒有那張紙,還是可以在一起啊,除非,除非你找彆人。”唐善初坐起來,冷哼一聲,“彆轉移話題,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真的不要我跟糖球他們?”霍春花不想騙他,遲遲沒有回答,唐善初就明白了,正要發作,聽見門響。大哈在前麵,後麵是腳步蹣跚的小兄弟倆,再後麵是二毛,一串人跟狗進屋後,二毛很有素質地把門關上。唐善初撫著額頭,歎了口氣,“你們怎麼進來的?”回答他的隻有糖瓜糖球的傻笑。霍春花把他們抱到床上,看了眼唐善初,“我反悔了,你不能跟彆人約會,我會帶著他倆去攪場。”唐善初瞪她一眼,意思是這事兒沒完。王叔還沒醒,霍春花惦記菜園,想過去看看。唐善初開車送她,霍春花報了地址。唐善初原本想輸進導航,聞言抬頭,“再說一遍。”唐善初聽完問:“誰讓你在那種菜?”“聽說是那棟樓的老板,我沒見過,隻見過他的司機王叔,現在病了還沒醒,王叔人特彆好……”唐善初不得不打斷她,“告你的公司就在那棟樓。”霍春花有點驚訝,“這麼巧!”“那家公司老板也姓王,你沒發現兩個地址是一樣的?”霍春花說:“你怎麼知道公司地址?”“……判決上寫著,網上也都能查。”“哦,”霍春花想了想,說:“我認識王叔的孫子,就在那棟樓裡實習,一會兒我問問他。”“那個王叔,你知道他的名字嗎?”霍春花搖頭,“沒問過,人家一個長輩,我哪好意思。”“有他照片嗎?”霍春花想想,還真有,她剪短頭發那會兒,王叔拍了一張合照,後來也給她發了一份。“你看,這是王叔。”唐善初皺著眉,看了一會兒,說:“如果我沒記錯,這個人就是他們老板。”“怎麼可能?”霍春花目瞪口呆,“王叔說他穿的衣服都沒有超過一百的。”“現在的掌事人是他孫子王廝南。”“……王叔的孫子,也叫王廝南,”霍春花邊發微信邊說,“我找他問問。”“我陪你?”“不用,你忙你的。”王廝南跑到樓頂,霍春花正在那等他。“找我有事?”“這樓是你家的?”王廝南笑笑,“老頭的。”霍春花叉著腰,沒好氣地問:“判決收到了吧?”“什麼判決?”“你還裝傻,”霍春花把微信裡的電子版翻出來給他看,“你們公司把我告了!”王廝南拿過去飛快地掃完,目光複雜地看著她,“下麵的人還沒跟我彙報。”“鑒定結果說保證函是我簽的,但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也沒跟誰談過擔保的事,你們公司心裡得有數吧?”“公司內部遠比你想象的要複雜,你以為事實很簡單,但往往很難說清楚。”王廝南認真道。霍春花歎了口氣,“所以你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來的?”“我會回去核實。”“王叔知道嗎?”“我想他應該不知道,他不是那種事必躬親的老板。”霍春花收回手機,注意到他剃了頭發,說:“王叔不喜歡你留長頭發,你也不用剃光了啊。”“我是我,他是他,我跟他沒關係。”霍春花撇撇嘴,說:“小王總,拜托您了。”又去看王叔,還是老樣子,似乎隻是累了,想睡個長覺。從醫院出來,看見張如茜新發的朋友圈。放了張一休哥的圖片,說:嘴硬男人滾遠點。霍春花點了個讚,恰好王廝南來電。“有人告訴我,這個函的確是你簽的。”“……怎麼簽的?”王廝南說了些霍春花根本沒經曆過的細節,最後說:“她是我非常信任的合作夥伴。”“誰?我能不能跟他當麵對質?”王廝南猶豫片刻,還是說:“方夢霄。”方夢霄是他的學姐,說是他的女神、白月光一點不為過。他對她的信任是無條件的,但同時他又覺得霍春花不會說謊。他問方夢霄為什麼同意讓霍春花做擔保,她也拿不出那麼多錢,這樣的擔保有什麼意義?方夢霄說她是沒有,可她背後的唐善初或者唐家有啊。“你認為唐善初會幫她?”方夢霄事不關己地笑道:“等著看嘍。”王廝南聽到這一句,心裡其實已經動搖,可他處在現在這個位置上,最好的應對方式是什麼都不做,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