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善初在宴會上看見肖逸,似乎又聞到了那天晚上絲瓜雞蛋湯的味道,差點反胃。他剛打發走張如茜,隻想趕緊回家。這種活動,向來能免則免,如果不是袁海洋臨時有事走不開,他根本不會來。大概是從付教授那得的消息,也或者她那個主辦方朋友,張如茜專門跑來找他。他很確定自己沒說過,也沒做過任何讓她誤會的事,可這女人瘋了似的,完全沒有第一次見麵表現出來的理性平和。“你們之間天壤之彆,不會有結果的!”“我跟我太太已經結婚,並且馬上要有兩個孩子,我不希望再從你嘴裡聽到這種話。”“你這是自欺欺人,沒有愛情的婚姻有什麼意義?”“如果沒有感情,我們不會結婚。”張如茜喝得臉通紅,趁著酒意往他跟前湊,低胸裹身禮服襯得身材曼妙,“彆騙我了,付教授說你們很快就會離婚,不過為了孩子才在一起。”唐善初往後退了兩步,惱怒地皺起眉,一聽就知道是他爸出賣他。“我跟我太太之間的事不需要對外人說,請你自重,先走一步。”張如茜還要跟,被人扯住手腕,“張小姐連有婦之夫也不放過?”回頭一看,是個紮馬尾的男人,王廝南,她中學時的同桌。 張如茜吐了口氣,臉一垮,卸麵具似的,狠狠踩他一腳,“滾,死娘炮!”“再說一遍。”“再說十遍也不怕,死娘炮,找你‘姐’去啊,盯著我乾什麼?”王廝南冷笑一聲,眼裡怒火升騰。張如茜瞥他一眼,麵無表情地打了個酒嗝,手裡的空杯給服務生,換了杯滿的,仰脖一口飲儘。踉蹌著走了幾步,忽然被人從後抱起,扛在肩上,胃被頂著,惡心得她想吐。扯頭發,捶後背,王廝南就是不放。她眼裡的世界是倒著的,但她還是認出了那個女人,方夢霄,王廝南一直放在心尖上的女人。方夢霄看著王廝南越走越遠,抿了口酒,視線又回到走廊上正在說話的兩個男人。“她說的是真的?”唐善初抱著手臂,神色冷淡,“你指什麼?”“你跟小春會離婚?”“當然不會,我們好得很。”肖逸不大信,“小春她很單純,你不要欺負她,否則……”“否則什麼?你等著取代我?”唐善初冷笑,“你在她眼裡是什麼人,想必你很清楚,你怎麼想她,她不需要知道,我也沒興趣,你隻要記住,她喜歡的人是我。”肖逸自嘲一笑,眼裡有苦澀,“剛才那個女人……”“霍春花知道她是什麼人,你不必操心。”“小春是個苦孩子,不要以為她好說話你就欺負她,”肖逸轉身要走,又回頭看他一眼,“你不過是仗著她喜歡你。”唐善初覺得自己鼻子都要氣歪了,他欺負她、仗著她喜歡他?然而氣勢不能輸,“安心當你的舅舅吧!”舅舅?肖逸邊走邊想,這輩子,他大概隻能是她孩子的舅舅了。一步錯,步步錯。方夢霄走過來,攬住他的手臂,笑道:“我們結婚吧。”肖逸停下,冷冷地看著她,抽出手臂,說:“這麼多年了,你還不膩?”“你呢?你也不膩?霍春花有什麼好?她有哪一點比得上我?還是,”方夢霄笑笑,“你介意我比你大幾歲?”“嗯。”方夢霄臉上的笑僵住,又說:“你媽媽也很喜歡我,按她的意思,女人大幾歲更好。”肖逸死死盯著她,警告道:“彆去打擾她。”“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肖逸垂著的兩隻手緊緊捏著,額頭青筋突起,看著她的眼神中有厭惡,也有惡心,他極力壓抑著,過幾秒,嘲諷地問她:“玩物而已,你會不會太投入了?”“你不是。”他在最落魄的時候遇到這個女人,她幫了他,同時也用最徹底的方式摧毀他的自尊。 “不要打擾小春,之前的事算了,再有,我不會客氣。”“你還是為了她。”“與她無關。”唐善初到家還很氣。肖逸知道什麼?要說欺負也是霍春花欺負他,連她那隻蠢狗都欺負他!給它洗澡刷毛陪散步,結果呢?叫它吃個絲瓜它都不肯。更彆說霍春花了,喜歡他就不管不顧跑來撩,他矜持一下,她立刻就撤,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哪像他爸,被甩十幾年還老實等著他媽召喚。如果霍春花敢這樣甩他,他一定讓她哭死,怎麼召都召不回來,後悔一輩子。霍春花不知道他這些複雜的內心戲,照例往沙發一倒,喊他過去彈琴。“還要那個小狗圓舞曲,寶寶喜歡。”唐善初坐下問:“你怎麼知道?”“她倆一聽那個就願意動。”不隻小朋友喜歡,大哈也喜歡,聽見琴聲就跑過來,咬著尾巴直打圈,連二毛也比平常活潑。霍春花樂道:“這也能叫大狗轉圈曲。”唐善初彈完了,無精打采地坐著發呆,“隨便你。”霍春花走過來,問:“你怎麼了?”“張如茜,記得吧?”“嗯。”“她跟你說什麼你都彆理。”“她纏著你?”“嗯。”霍春花看他一副委屈樣,頓時就想去找張如茜,完全忘了他處理不喜歡的女人有多拿手。“把她電話給我,我跟她談談。”“算了,大哈不也總惹我?它不懂事,我犯不著和它一般見識。”霍春花一邊想小唐真是大度,一邊又覺得有點怪,想不出個所以然,打個哈欠,回房去睡。 “你可千萬彆去找她,那女人在健身房擼鐵比男人都厲害,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彆往前湊。”唐善初跟她後頭,像被欺負的孩子叮囑大人魔王很可怕,不要給他報仇。霍春花聽得笑了,“我又不是找她打架。”講完故事躺下,唐善初想起上回陳雙媽媽說他帶姑娘去醫院,她看著不高興的事,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猜錯了。跟她提張如茜,是擔心以後她從彆人嘴裡知道了,誤會他,沒打算讓她多想,可她一點都不想,他又有點不是滋味。女人不在乎男人才會腦袋空空,不往壞處想,也不把覬覦男人的女人當回事。像那令妃,賢惠大度,給皇帝安排妃子體貼周到,還不是因為不喜歡皇帝。想到這個,忍不住自憐。整棟樓都沒人能想到,他們唐總關在辦公室,有時是在看老還珠。他當然忙,但時間可以擠,午休十五分鐘改成五分鐘,邊開車邊聽,晚上睡前花一個小時……上世紀末的言情劇,看完了才想為什麼要看。以前說因為不想在她麵前顯得無知,其實呢?他承認他可能隻是想多了解她一點。想知道她愛看的劇、愛讀的書,想在她說到什麼時立刻給予回應,分享兩人都懂的樂趣,想讓她知道,他不是隻喜歡蜘蛛俠、變形金剛,她喜歡的,他也可以試著欣賞。兩天後,張如茜趁唐善初不在家找上門。“霍小姐?”霍春花把她讓進屋,笑道:“唐太太。”轉過身,偷偷吐了吐舌頭,第一次自稱唐太太,有點不好意思。張如茜自己在沙發上坐下,開門見山道:“這段時間,我有沒有給你造成困擾?”“沒有,”霍春花搖頭,如實道,“但是我先生因為你很困擾。”張如茜差點笑出來,霍春花又說:“你彆誤會,他不是喜歡你。”張如茜挑釁地撇撇嘴,“你確定?”霍春花點頭。“很多女人像你一樣被老公騙得團團轉。”“他沒必要騙我。”張如茜不置可否,“那次相親你也在?”“嗯。”“我說什麼,你可彆生氣。”“你說。”“相完親,我給他發過很多信息,也打過電話,你知道嗎?”霍春花臉上的同情不是裝的,“他不怎麼回,你沒生氣吧?”“……霍小姐,你到底哪來的自信?你現在懷著孩子,沒臉蛋沒身材,唐先生各方麵的條件又很招人,他母親也不喜歡你,你不覺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我還好吧。”霍春花邊說邊按著沙發扶手站起來,張如茜看她肚子那麼大,忍不住上手幫了一把。霍春花跑去照衣帽間的穿衣鏡,來回轉了兩個圈,表情有點滿意,跟張如茜說:“這不挺好嘛,就肚子大了點,臉還跟以前一樣。”張如茜:“……” 霍春花走回客廳,忽然轉過身,說:“張小姐,我有一句話問你,你彆生氣。”“你說。”“現在想當小三的女人,都跟你似的這麼厚臉皮,直接上門叫囂嗎?就算人家太太還大著肚子。”霍春花語氣平穩,充滿求知欲,一點責備的意思都沒有。張如茜歎了口氣,撫著額頭,往沙發上一倒,過了好一會兒,說:“演不下去了……”霍春花一臉莫名,“什麼?”“付教授沒說錯,你果然……她不喜歡你,你知道吧?”“知道。”“唐先生喜歡你,你也知道吧?”霍春花沒接茬。“付教授擔心你對她兒子心意不堅,以後甩了他,叫我來……搗亂。她那意思是,要連這點波折都經不住,不如趁早散了。”聽到這裡,霍春花基本肯定唐善初是對的,張如茜說什麼都彆理。晚飯時,霍春花跟唐善初說張如茜來過。唐善初反應很大,“你放她進來了?不是跟你說過,彆理她,萬一她跟你動手呢?”霍春花說:“我沒理她。”唐善初停下筷子,滿臉問號。“她跟我說,你喜歡我。”唐善初被沒嚼完的飯粒嗆到,接過霍春花給他倒的水,喝了幾口,問:“然後?”“說你媽媽怕我甩了你,派她來搗亂。”唐善初黑著臉等她繼續。“一聽就很扯,對不對?”霍春花笑嘻嘻地看著他,“你這麼好,誰會舍得甩了你?如果是我……”“是你怎麼樣?”“我會跟你媽媽保證,一直對你好,絕不會甩了你。”唐善初無法控製地紅了耳根,垂著眼,手裡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搗著碗裡的米飯。霍春花接著說:“有一點你肯定高興,張如茜說不喜歡你,以後不會再騷擾你。”“嗯。”“你不喜歡她吧?”“不!”“那你喜歡我嗎?”唐善初忍無可忍地抬頭說了句:“吃飯!”晚上,霍春花開心得很久都睡不著。唐善初講完故事就沒再說話,平躺著,呼吸平穩。“唐善初,小唐?”她試探著叫了兩聲,他沒反應。窗外有淡淡的月光,她湊過去,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等她躺回去,睡熟了,被親的人才睜開眼,臉上帶著笑,側過頭,安靜地看著她。身體這麼笨重,一動還指望他不知道?他又不是死人。傻。想想還是想笑。心仿佛溶在空靈的月色裡,柔軟得不可思議。一晚好夢,第二天醒來,有什麼熱乎乎的東西親昵地舔他的臉,睜眼時嘴角還帶著笑,扭頭看見大哈,魂飛魄散……“霍春花!”“怎麼了?”霍春花站在門口。“你,你怎麼把它放進來了?”“它自己偷偷來的,大概想叫你帶它下去玩,吵到你了?”唐善初側過身,把右臉給她看,“它舔了這裡。”霍春花湊近了,問:“沒事吧?要不要上點藥?”唐善初:“……不用。”大哈又不是熊,舌頭上長著倒刺。給付教授打電話,嫌她無聊。付教授說:“錯過如茜不覺得可惜?”“關我什麼事?”付教授沉默片刻,問:“什麼事這麼高興?”“沒有。”“不離婚了?”“本來也沒想離。”付教授哼笑道:“她也這麼想?”“……不說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