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霍春花請她資助的兩個學生來家裡吃飯。一個大二一個大三,家都在很遠的地方,為了省錢,每年隻在春節回去一次。霍春花怕唐善初在,人家不自在,就叫唐善初出去轉轉。唐善初不乾,他怎麼了,咬人還是吃人?“你可以約袁先生出來打球。”唐善初拒絕。上班見下班還見,早膩了。而且袁海洋很難約,長家裡似的。“去我店裡放鬆放鬆?”唐善初瞪她一眼,抱起手臂,往沙發上一靠,“彆說了,我哪都不去。”霍春花隻好說:“那你熱情點,彆嚇到人家。”“我嚇人?”唐善初很氣,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我哪兒嚇人了?”為了證明自己不嚇人,唐善初決定殷勤待客。先到超市采購了兩大包零食、生鮮。零食藏好,不許霍春花碰,客人上門了才拿出來。又給倒果汁,陪聊。健談得很,從學習技巧到職業規劃,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說了沒一會兒,倆孩子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大二的小坤一臉崇拜,一口一個哥地叫他,大三的小慧內斂文靜,有點拘謹,不好意思看唐善初,和他說話就臉紅。時候差不多了,唐善初進廚房做飯,誰想幫忙都不讓。小坤小慧看著廚房裡他們小唐哥忙碌的背影,一陣欣慰,他們霍姐有福氣,嫁了個這麼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好男人。吃完飯,兩人說什麼都不肯坐著,搶著去洗碗。小慧沒注意,碰翻了水瓶,腳背燙出一片水泡。怕給人添麻煩,自己衝涼水。霍春花一看挺嚴重,馬上說得去醫院看看。唐善初開車送,不讓霍春花跟,醫院病菌太多,她一個孕婦,能不去就彆去了。小坤趕著做家教,也沒法去。唐善初給小慧掛了急診,等她上了藥,又扶她上電梯,沒注意電梯裡站了個熟人。出了門被叫住,回頭一看,是陳雙的媽媽。“唐先生,剛才看著像你,沒想到還真是,”陳媽邊說邊打量小慧,笑道,“挺巧,上回還碰到唐太太,她怎麼樣,快生了沒有?”唐善初第一次聽人喊霍春花“唐太太”,心裡有點異樣的感覺。客套了幾句,扶著小慧走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回去也沒跟霍春花提。霍春花說小慧在找實習,問唐善初公司要不要實習生。唐善初靠在床頭翻雜誌,心想這姑娘臉皮太薄,跟他一路都沒說這事兒,大概也沒主動找霍春花幫忙,但霍春花就跟人家媽似的,操心個沒完。“她看見我就臉紅,跟著我實習能行嗎?”“沒說非得跟你實習,你叫彆人帶嘛。”唐善初不說話。“當然,能跟著你最好,畢竟你最優秀嘛,”霍春花撿好聽的說,“她是見你長得好看,緊張,要不我問問我哥。”唐善初放下雜誌看著她,“她看見肖逸就不緊張?”“不會。”她哥人隨和。唐善初卻想她是說肖逸不好看,至少沒他好看,心裡一陣舒爽,說:“找他乾什麼?我來安排。”回頭就把人安排到袁海洋那兒實習,她那專業跟著袁海洋更合適。袁海洋起初還不願意,他哪有空帶什麼實習生。還有,他自己怎麼不帶,要扔給他?“不行,除非……”“什麼?”“你家那倆小姑娘給我做乾女兒。”“一個。”袁海洋一想行啊,小孩子懂什麼,一個叫爸爸,另一個還不就跟著叫了?不管他老婆這胎是男是女,他都有個小丫頭了。唐善初看他點了頭,忍不住問:“這麼想要女兒乾嘛不問問醫生,成天惦記不難受?”“我老婆不讓,她說生什麼就是什麼,不準嫌棄。”唐善初讚同,要不是霍春花非要問,他也無所謂,男女還不都一樣,健康就行。對他來說,每回產檢都跟闖關似的。霍春花心大,總覺得生個孩子容易得很,該吃吃,該睡睡,一點不操心。不像他,每到重要檢查就緊張得不行。大排畸前一晚,他基本沒睡,第二天頂著倆黑眼圈陪她去。做完了沒事,他鬆了口氣,霍春花卻拿著彩超照片來回看,臉上寫滿憂愁。問她怎麼了,她竟然跟他說孩子有點醜。他當時強忍住了吼她的衝動,問她:“誰拍這種照片能好看?”霍春花想想也是,眉眼舒展開,把照片放包裡收好,說:“寶寶第一次拍裸照,給她們收好了。”眼看要做小排畸,他又開始緊張。晚上睡不著,忍住不動,怕翻來覆去吵到霍春花。然而霍春花向來好眠,睡著了輕易不會醒。他出去喝水,去洗手間,她完全不受影響。淩晨三點,唐善初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閉上眼,有了點睡意,忽然聽見旁邊的人咯咯地笑,不知道做了什麼好夢。他頓時有點泄氣,翻身對著她,一手撐頭,借著月光,看她的臉。看久了眼皮漸漸發沉,心想孩子像她多好,又漂亮又開心。他湊過去,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怕吵醒她,又好奇她醒了會是什麼表情。這麼想著,又去親她,嘴唇貼著她細嫩的皮膚,惡作劇似的吸了一口,這下總該醒了吧?可人家還是沒反應,眉都沒皺一下。不甘心地又親,親住了不放,人家終於哼哼了兩聲,哼完接著睡。第二天早上,唐善初才發現自己闖了禍:霍春花臉上留了顆小草莓。她不知道怎麼回事,洗完臉,湊在鏡前擦麵霜,一邊喃喃自語:“怎麼紅了一塊?”唐善初裝模作樣地看了看,說:“可能是蚊子咬的。”“不像啊,一點都不癢,這個天氣,應該也沒有蚊子。”唐善初又說:“臉上肉太多,睡覺壓的。”霍春花不疑有它,還怪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唐善初心想,也不能全怪他,誰叫她臉上皮薄肉多。他從化妝盒裡找了支遮瑕膏,喊她過來試試能不能遮住。霍春花反倒不像他這麼介意,“不用,過兩天就好了。”唐善初自己心虛,怕給彆人看出來,絞儘腦汁地給她遮掩,霍春花還一陣感動。醫生見了沒說什麼,挑挑眉毛看了眼唐善初。唐善初隻當沒看見,眼觀鼻,鼻觀心,專心陪太太做檢查。倆小家夥配合,想看哪給看哪兒,一會兒功夫就查完了。唐善初照例在洗手間外等她,替霍春花拿包。她肚子太大,行走坐臥都不便,地上滑一點,他都不放心,牢牢扶著她一隻手臂。霍春花怕他久等,擦著手就往外走,產檢床上躺久了,也不說照鏡子理理頭發。唐善初把她後麵的亂發撫平,又把她發卡拿下來,重新彆好。她頭發長得快,再長兩天,能紮個小尾巴了。穿著他給買的背帶褲,前兜裡不知什麼時候裝的堅果,摸出來兩包,一包拿給他:“要不要吃?”唐善初搖頭,看她鬆鼠似的鼓動嘴巴,沒大會兒吃掉了兩包。從她包裡拿了瓶水,想擰開蓋子給她,見鬼了,竟然擰不動。“我來!”霍春花接過去,先乾擰,擰不動,又扯出襯衣衣角,裹住了再擰,還是不行。唐善初就想,要真讓她開開了,他多沒麵子。想拿回來接著擰,不料霍春花突然咬住瓶蓋,齜著牙,使勁一扭頭,開了。豪氣地拿給他,“你要不要喝?”兩隻小梨渦盛滿得意。“不喝!”簡直氣死,這女人就是不解風情,不知道裝一裝擰不動,放著讓他來?!看她那樣,真想給她再弄個草莓出來。出了大門,又趕他回去上班,說她要去療養院,老太太該複查了,她得去看看。“你一個人能行?還是想叫上肖逸?”“沒想叫他,有護工跟著,我能行。”想起上次惹他不高興的事,不敢再多說。反正是他自己要去的,可不能怪她麻煩他。又是上回那醫院。老太太好多了,人也活泛起來。唐善初靠窗站著,陽光好,打在臉上,也許因為這樣顯得白了點,老太太偷偷指著他,自以為很小聲地跟霍春花說:“小白臉,靠不住。”“……他不是,黑著呢。”唐善初:“……”“我有那麼黑?”“你不是不願意彆人叫你小白臉嗎?”檢查完出來,老太見有個孩子在走廊上吃餅乾,舔了舔嘴,上去跟人家說:“我也想吃。”小孩嚇著了,站起來就跑。老太太坐下不走,鬨著要吃。唐善初叫他們等著,他去買。有護工看著,霍春花去了趟廁所。洗手時抬頭往鏡子裡一看,旁邊是陳雙媽。她笑著打了個招呼,“您又來看朋友?”陳雙媽點頭,說:“真巧,上回還碰到唐先生,領了個姑娘看病。”霍春花一下沒反應過來,愣了愣,說:“挺巧。”“快生了吧?”“快了。”“月子準備好了?”“好了,月嫂也請了。”唐善初比她想得周到,一早安排好了,她就是想插手也插不上。回去的路上,唐善初見她不怎麼說話,還以為她累了。把空調溫度調高,叫她睡會兒。霍春花哪睡得著,有事憋著不說,心裡難受。“剛在我遇到了陳雙的媽媽。”唐善初隨口說:“挺巧,我上回去也碰到她。”“在哪兒啊?”“醫院。”“你上醫院乾什麼?”紅燈停車,唐善初看她一眼,“不記得了?小慧燙傷。”霍春花這才想起來,“哦”了一聲,扭頭看著窗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唐善初見她前後反差這麼大,有點摸不著頭腦。可到底是聰明人,很快想到什麼,心情如坐過山車,忽然爬到頂峰,問她:“她還跟你說了什麼?”“也沒彆的,就是你帶了個姑娘去看病。”唐善初心道果然,以為他跟彆的女人在一起,所以剛才不高興。說好的做朋友呢?女人就愛口是心非。“我想起來了,她叫你唐太太。”霍春花心裡偷著樂,可不是嘛,她現在的確是唐太太,還沒聽誰這麼叫過她,怪好聽的。又偷偷看眼唐善初,想知道他有沒有因此不高興。唐善初像是根本沒注意到她,全神貫注地開著車。他不說,她最好也不要問了,轉而說起小慧的近況。“袁海洋說還行。”不善交際,勝在做事踏實,也懂得舉一反三。想起袁海洋認乾女兒的事還沒跟她提,唐善初斟酌著說:“袁海洋也想要個女兒,他太太這一胎還不知道男女,他想認一個做乾女兒,你願意嗎?”霍春花高興得很,“願意!彆說一個,認倆都行。”多個人對孩子好,她高興還來不及,哪會不願意?唐善初可不像她這麼大方,心想隻能一個,不能再多了。折騰下來,一天沒了。直接買了菜回去做飯,也沒去公司。袁海洋很有眼色地沒來煩他,知道他乾女兒好好的就放心了。他哥又代表全家寄來一堆東西,還好霍春花家裡房間多,否則都沒地方放。霍春花挺著個大肚子拆包裹碼禮物,開心得嘴都沒合過。晚上跟奶奶他們視頻,霍春花跑來道謝,說起來沒完,連說帶比劃,把唐善初都給擠走了。也不能趕人走啊,唐善初怕她渴了,出去給她倒了杯水。回來就見她老實地坐著,小學生似的,彆人問一句,她答一句。走過去一看,是他爸。他爸說完,她說了聲“叔叔拜拜”,站起來就跑,搖搖擺擺,像隻傻企鵝。唐善初他爸常年空中飛人,難得有機會在家。父子倆聊了幾句工作上的事,他爸看他奶奶走了,問他:“生完就離?”唐善初沒好氣,“她說的?”“嗯。”唐善初哼了一聲,沒說話。他爸笑笑,“你媽媽見過她了?”“嗯。”“不同意?”“嗯。”唐爸聳聳肩,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唐善初更氣了,“聽說不少人在追付教授,尤其是那個張教授。”張教授是張如茜的爸,他媽既然有意撮合他和張如茜,說明她跟張教授沒什麼,這麼說也就是氣氣他爸。果然,唐爸臉上笑意凝住,“你媽不是從學校搬出去了嗎?”“搬出去就不能見了?你怎麼知道她搬了?”唐爸沒理,瞪兒子一眼,伸手關掉了視頻。霍春花還在客廳轉圈圈,見他出來,說:“你爸爸好帥。”唐善初鼻子裡往外哼氣,“老男人。”霍春花:“……”她那個種菜的活基本不乾了,偶爾上去看看。王叔最近似乎很少給老板開車,菜園就是他領人管著。看她大著肚子,嚇了一跳,半真半假地跟她開玩笑,說原本打算給她介紹男朋友的,候選人之一就是他孫子。霍春花抿著嘴,一臉遺憾,“差一點您就成我爺爺了。”王叔樂得直笑,給她摘了幾條絲瓜。霍春花不要,他說是老板的意思,要不是她,這園子哪能打理得這麼好?下樓,在大堂遇到個人,王廝南,說在樓裡實習,剛從五層升到十五層,幾乎是地位的躍遷。霍春花誇他好厲害,又把手裡的一兜絲瓜提起來給他看,“我們老板的獎勵。”王廝南挑挑眉,“這麼小氣。”霍春花:“……這不是普通絲瓜,有機的,你要不要嘗嘗?”“行,給我兩條,加個微信,好的話,以後找你們拿貨。”霍春花:“……”剩下的絲瓜,晚上帶回家,問唐善初要不要吃。唐善初生平討厭的蔬菜,絲瓜排第二,沒彆的能排第一。霍春花認識他久了,一看他皺著個眉,就知道他不喜歡。他把絲瓜擱進冰箱,霍春花換好鞋,順嘴說:“回頭給我哥拿點兒,他愛喝絲瓜雞蛋湯。”唐善初一聽,又把絲瓜從冰箱拿出來,“晚飯吃絲瓜雞蛋湯。”於唐善初而言,那天的晚飯,因為這一道湯,一言難儘。滑膩的口感,奇怪的味道,咬一口,渾身起雞皮疙瘩。當著霍春花的麵,不能吐,硬著頭皮,屏住呼吸,沒怎麼嚼就咽了下去。趁霍春花去廚房添飯,他趕緊把碗裡剩下的幾塊撈出來,丟給在桌角打轉的大哈。誰知這貨拿鼻子聞了聞,根本不吃,怎麼哄都不吃。霍春花這時回來了,他一急,直接用拖鞋把絲瓜往桌底下踢。有一塊不小心踩爛了,粘在鞋底,那觸感就夠他惡心好幾天。剩下幾根讓他偷偷扔了,連帶著那雙拖鞋,跟霍春花說給了袁海洋,袁海洋愛絲瓜愛得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