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陳雙問霍春花能不能參加公司組織的兩日遊。他那項目終於有了起色，產品上市不久，用戶即有大幅增長。員工半年沒怎麼休息，剛巧又趕上公司周年慶，陳雙乾脆叫行政組織大家出去放鬆放鬆。活動安排在郊區的度假村，不做耗費體力的團建遊戲，露天燒烤，果園采摘，散步，泡溫泉，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行程很輕鬆。霍春花愛湊熱鬨，自然滿口答應。陳雙說可以帶朋友、家屬，她想唐善初可未必願意，不如問問馬小玉。馬小玉大概正跟新認識的老男人鬨彆扭，一聽有大把青年才俊，立刻表示要去。晚上唐善初講故事，她在淘寶挑泳衣。都是些小吊帶外罩紗裙的款式，大膽一點的，裡麵是比基尼。換了馬小玉，肯定毫不猶豫地選比基尼款，彆的都嫌土。霍春花點進去，模特身材火辣，多看幾眼都會害羞。唐善初看見了，問：“怎麼突然想起來買這個？”霍春花把活動的事說了說，象征性地問他去不去。唐善初竟然沒一口回絕，“到時候再看吧。”過會兒又問：“有行程表嗎？”霍春花搖頭，也沒指望他能去，心思全放在挑衣服上。唐善初瞄一眼，說：“你頭發剪成這樣，還穿這種款式？”“是哦，”霍春花摸摸頭發，喃喃自語道，“那該穿什麼…”唐善初把她手機拿過去，看半天，指了兩款。一件黑色短袖平角連體泳衣，一套藏青背心配平角短褲。霍春花猶豫，“會不會有點土？”唐善初挑眉，“哪土了？很適合你，比那些花裡胡哨的實用多了。”霍春花下單，兩款各買了一件。周六，霍春花起個大早，怕吵醒唐善初，輕手輕腳地在她房裡收拾。天才剛亮，客廳窗簾沒拉，燈也沒開，她提著背包，做賊似的踮著腳往玄關走。大哈醒了，搖著尾巴撲過來，咬住她的褲腿，趴地上耍賴，大概想下樓玩耍。霍春花蹬了兩下腿，沒甩掉，又拍它腦袋，小聲地哄：“等你小唐哥醒了找他。”大哈不為所動。霍春花從背包裡摸出根火腿腸，撕開包裝，喂到它嘴邊。這貨眼一亮，立刻張嘴，尾巴卻不小心掃到霍春花剛換下還沒來得及收進櫃裡的一隻拖鞋。啪一聲，拖鞋打在櫃門上。下一刻，就聽唐善初那屋的門開了。他走出來，已經穿戴整齊，手裡提了隻小行李袋。人走到跟前，霍春花見他眼下青黑，就知道昨晚他又加班了。“你要去？”“嗯，走吧。”兩人上了車，霍春花注意到他的頭發還沒全乾，想是在她起床前不久剛衝的澡。“一晚沒睡？”“剛睡了半小時。”霍春花心想這不等於沒睡嘛。“要不你在家休息，我跟馬小玉去？”唐善初看著她，不說話。霍春花敏銳地在他臉上讀到幾分不爽，類似於大哈不能出去玩耍時的樣子。“那咱們坐公司的車去，你上車補覺。”“嗯。”大巴等在公司樓下，霍春花他們上車，挑了靠前的座。唐善初叫她坐裡麵，自己把行李往架子上擱。馬小玉過來時，唐善初已經睡著了。怕吵醒他，她瞪著眼，指指唐善初，意思是怎麼沒說他要來。霍春花討好地笑笑，小聲說：“我也沒想到。”人家老公在，馬小玉這個閨蜜隻好“退居二線”，另找他座。唐善初睡了一路，霍春花怕他摔下去，把他腦袋撥過來，靠在她肩上。中間又拿手機自拍，照例打完馬賽克發朋友圈。到了酒店，怎麼住是個問題。給霍春花預訂的是標間，她和馬小玉住，多了唐善初，外人不知內情，當然讓這夫妻倆住一塊兒。不算旺季，酒店也還有空房。公司行政又開了間大床房，鑰匙給霍春花。唐善初站在霍春花身後，像是剛想到這個問題。霍春花看他一眼，把鑰匙往他手裡一塞，笑道：“你去休息吧，難得出來一趟，我要跟馬小玉住。”說完又湊到他身邊，低聲說：“我說話算話吧？”唐善初掃她一眼，沒理，長腿一邁，往他那間房去了。進屋剛放下行李，袁海洋的微信來了，圖片是霍春花朋友圈截圖，問他：這誰啊？是孩子爸嗎？唐善初把手機扔在枕頭旁，兩手墊在腦後，倒在床上發了會兒呆，出門找霍春花。這女人真以為他要睡一整天，丟下他，自己去玩了！大家聚在一起，消磨午飯前的時間。有人提議玩互動遊戲，現場不少情侶，就說兩人一個蒙住眼睛，另一個喂蛋糕，中間不能說話交流，先吃完算贏。所有情侶都選擇男士蒙眼，女士喂食。畢竟女孩子矜持，哪好意思當眾狼吞虎咽，糊一臉奶油。霍春花偷偷看唐善初一眼，見他沒有不高興，已經在看眼罩怎麼戴。她就說：“你喂我吃好不好？”前麵四個字中間沒有停頓，聽著就像是叫人家喂她。唐善初還沒答，她又說：“我吃得快！”蛋糕已經端上來，粉色慕斯，每塊都放了顆帶糖粉的小草莓。霍春花看了一眼，又一眼。唐善初懷疑自己聽到了她吞口水的聲音。然而，人家湊到他耳邊，很小聲地說：“把臉弄臟你又該難受了，我沒關係，讓我來！”唐善初看著她，想笑未笑，一言不發，給她蒙上了眼罩。比賽開始，女士們先是用叉子一口一口地喂，男士張大了嘴，急切地等著。後來見彆人比自己快，馬上改變策略，有的一叉挖雙份的量，有的把蛋糕直接放嘴邊啃，更有狠的，把蛋糕往臉上糊。唐善初這邊，霍春花張著嘴巴乾著急，人家慢條斯理地喂，一點不忙，等她一口吃完咽下去了，再接著喂下一口，看她嘴角粘到奶油，還有閒情拿紙巾給她擦。她不知道彆人的進度，漸漸地就以為大家都這樣，也就安下心來吃了。四下裡安安靜靜，吃完摘眼罩一看，所有人都吃完了，乾瞪著眼等他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專門吃蛋糕來的。“最後一名，”霍春花看著他，“這可不能怪我，是你喂得慢。”“嗯。”“你直接往我臉上糊不就快了嗎？”“你在怪我喂得不好？”“沒有……”發獎時，主持人調侃最後一名，說起唐先生完美的求生欲。眾目睽睽，把老婆的臉糊得像花貓，那還得了？霍春花一想他就是怕臟。這種潔癖，讓他把大哈搞臟，他也不肯的。怕他不高興，轉頭壓低聲音安撫他，“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就隨便說說。”唐善初低頭和她咬耳朵，“我在你眼裡就這麼小氣？”霍春花耳根發燙，脖子縮回去，搖搖頭，“不是……”吃飯和陳雙一桌，陳雙媽媽也在。看樣子還不到五十，乾淨齊整，年輕時想必也是個美人。陳雙摟著他媽的肩，還像個大孩子，“霍姐，這是我媽，媽，這是霍小姐。”陳媽很客氣，“霍小姐你好，謝謝你幫了我們小雙。”霍春花忙說：“阿姨，您彆客氣，叫我小霍就行。”說話間，假裝無意把筷子往麵前那盤乾鍋牛蛙裡伸，紅通通，一看就很下飯啊。唐善初敲敲桌子，看著她，並不開口。“這菜，辣椒裡翻牛蛙。”霍春花訕笑著收回筷子，轉向一盤看起來讓人毫無食欲的炒芥蘭。陳媽笑道：“你現在特殊時期，總要忌口的。”霍春花點頭稱是，然而道理她都懂，吃起來該沒勁還是沒勁。唐善初給她盛了碗湯，竟然提醒她少吃點，理由是她剛才吃了一整塊蛋糕……霍春花乾笑，邊吃邊和陳媽說話，唐善初跟陳雙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幾句。有唐善初在，馬小玉是不肯來的。她在彆桌倒也很吃得開，才半天時間，已經跟大家打成一片，有幾個程序員小夥見了她，話都說不利索。下午，霍春花跟她去泡溫泉。微信和唐善初說了聲，就把手機鎖櫃子裡，沒看到唐善初問她會不會遊泳那句。她換了唐善初替她挑的那件連體泳衣，還沒下水就被馬小玉嘲笑了一通。“霍春花你十歲還是六十歲？穿這個？”“不好嗎？”“早知道你會這樣，我給你準備了一套，”馬小玉拉她回更衣間，“換上試試。”霍春花一看，是套粉色比基尼，“這個，配我的發型嗎？”馬小玉翻了個白眼，“哈莉貝瑞，就那個邦女郎，知道吧？”霍春花搖頭，“不知道。”馬小玉被噎到，“反正是個性感美女，007裡有個經典畫麵，陽光灑在海麵，波光粼粼，哈莉貝瑞一頭短發，蜜色皮膚配橙色比基尼，濕淋淋地破水而出，美到令人窒息！”“可咱這是溫泉池，不是海，”霍春花將信將疑，“我也沒有蜜色皮膚唉。”馬小玉拍胸脯保證，“相信我，穿上它，你就是整片池子最靚的崽。”霍春花拿起來看了看，布料少得可憐。她屬於有賊心沒賊膽，也就敢在淘寶看看，過過乾癮，真叫她穿，她就慫。“我有點不好意思。”“看你土的，”馬小玉拎起旁邊一塊薄紗，“這不還有罩衣嘛，又沒讓你全露著。”霍春花聽她的換上，走過來，扭扭捏捏地下了池子。一共沒幾個人，這讓她自在了些。馬小玉毫不掩飾她的嫉妒，酸不溜丟地盯著她，“懷孕了還這麼辣，沒天理啊。上圍漲了幾個杯？”“沒有！”霍春花轉身趴在台階上，背對著她，死死掩住胸口。馬小玉“切”一聲，往她身上撩水，隨口說了句“土妹”。正想抬腳踢她，眼尖見著個熟人，穿著門口小賣部買的花泳褲，不是唐善初是誰？“你……你自己泡吧，我有事先走！”話音未落，人已經蹚水往對過走，麻利地溜了。霍春花抬頭看見唐善初，眼睛瞪得老大，下一秒，地鼠似的蹲下，身子藏進水裡，隻露個腦袋。“你……你怎麼來了？”“我不能泡溫泉？”唐善初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霍春花兩隻手臂環抱著自己，一時覺得哪裡都熱，不禁懷疑，這個天氣適合泡溫泉嗎？但其實水溫並不高。唐善初心想，有什麼好遮，水那麼清，有什麼遮得住？再說，半遮半掩才更讓人想一探究竟。他從另一頭下水，慢慢朝她靠近，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住，背靠著池壁，問：“會不會遊泳？”“不會。”霍春花把紗衣打了個結，按結實了才回過身，老實地坐著。唐善初濃眉微皺，“馬小玉呢？”“也不會。”“不會還自己來？”“水很淺，沒危險。”“再淺也有人出事，何況你現在什麼情況？”霍春花不吱聲，過會兒說：“小時候我哥教過我，沒學會。像這樣。”她比劃了兩下，唐善初看出是狗刨……“想不想學？”“想。”醫生說適當運動有利於生產，遊泳是全身運動，也適合孕婦。“下次有空我教你。”霍春花扭頭看他，以為他開玩笑。唐善初不滿，他教她，她還不願意？“你不要？”霍春花忙擺手否認，“沒有沒有！”水甩了唐善初一臉……唐善初抬手抹了把臉，低頭瞪她。霍春花本能地伸手擋在胸口，縮著腦袋，感覺壞透了。池子對著一整麵玻璃牆，往外看，滿眼是綠樹繁茂的山坡。兩人沉默片刻，唐善初忽然問：“你要一直這麼捂著？”霍春花想到他欣賞的女孩子一定大方前衛，怕被他看不起，立刻要強地把手鬆開。唐善初目不斜視，“不是買了泳衣？這哪兒來的？”“馬小玉給的。”唐善初正打算再說點什麼，外麵來了幾個人，男男女女，有說有笑。霍春花還沒反應，唐善初已經側過身，見霍春花胸口打的蝴蝶結開了，馬上伸手過去，重新給她係牢。霍春花反應過來，臉紅得跟發燒似的。唐善初自己也覺得不妥，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鐘，“好了，二十分鐘了，回去吧。”霍春花點點頭，轉身就要往上爬，見他離得這樣近，又猶豫起來。這個角度，她可以儘情地數他的腹肌。不多不少，八塊正好。“彆動，在這等著。”他說完，手一撐，利落地出了水。霍春花打賭，身後一眾人都在看他。有些人得天獨厚，單看樣貌氣質已經很搶眼。唐善初很快取了浴巾來。霍春花接過浴巾裹上，眼睛賊兮兮地往他身上溜，不敢和他對視，轉身馬上往裡走。唐善初叫住她，手裡拎著一雙拖鞋，幾步走到她身邊，擺好了給她穿。霍春花踩上鞋，頭也不回地跑了。唐善初沒跟上去，原地站了會兒，一手叉腰，一手擼了把頭發，看著她的背影，有點不爽。他來得匆忙，沒帶什麼東西，要不是為她，才不會穿這麼醜的泳褲。可她剛才什麼表情，還敢嫌棄他？霍春花其實是心虛，幾次偷看人家，再看要長針眼了。洗完澡去翻手機，才看到他發的微信，問她會不會遊泳。她沒回，他才找過來的吧。霍春花趴在床上，覺得小唐真是個負責任的準爸。“早知道你們唐總身材好，沒想到好成這樣，”馬小玉乜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霍春花，你豔福不淺啊。”霍春花有苦難言，隻能看不能吃，最多是眼福，哪來的豔福？而且，這種眼福並不常有，小唐在家都捂得很嚴實，生怕給她占了便宜似的。家裡冷氣壞了也不打赤膊，文明得很。“孩子有唐總這樣的爸爸真幸運。”霍春花點頭，有一會兒沒說話，馬小玉也沉默。這倆人，一個從沒見過親爸，一個有爸還不如沒有，往深處想，難免心塞。“你這發卡哪兒買的？”“做活動送的。”霍春花拿下來給她。馬小玉仔細看了看，“你逗我呢？什麼活動送鑽石發卡，碎鑽不要錢啊？”霍春花傻眼，“小唐說在商場買衣服，抽獎送的。”“這唐總真是怪，彆人送東西往貴裡說，越貴越好，他倒好，恨不得說成撿的。”馬小玉撇撇嘴，把發卡還給霍春花，翻個身躺下。第二天和陳雙母子一起吃早飯，陳媽聽說是兩個女兒，先說：“女兒好，小棉襖。”等唐善初離座去給霍春花倒牛奶，湊過來小聲問：“唐先生介意嗎？”霍春花反應了幾秒才明白，笑著搖搖頭，“他比我還高興呢。”陳媽喝了口粥，再想說什麼，陳雙給她夾了塊荷包蛋，“媽，吃這個，一會兒該涼了。”霍春花低頭剝蛋殼，沒往心裡去。重男輕女嘛，跟她外婆一樣。外婆以前最喜歡罵她什麼來著？賠錢貨。他們那輩人不少是老觀念，總覺得有兒子才算續了香火。陳媽這樣想也正常，隻是她以後的兒媳可就慘了，萬一生不出兒子，豈不是要被婆婆嫌棄死。陳雙和他手下一個姑娘關係匪淺。兩人大概剛鬨過彆扭，陳雙把人扯樓梯間去膩乎，霍春花不小心撞見了。看這情況，陳媽還蒙在鼓裡。飯後跟唐善初出去散步，霍春花指指發卡，“馬小玉說這個是鑽石的。”唐善初兩手插兜，麵色如常地看著她，“她說什麼你都信？什麼活動能送鑽石禮物？”霍春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沉默片刻，眼一亮，和他說：“搞不好他們拿錯了，把鑽石發卡當成了水鑽？”唐善初：“……”人家越琢磨越覺得大有可能，得意得跟沾了多大便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