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產檢的日子。兩個孩子發育得不錯，幾次檢查，結果都很好。彆的準媽做檢查都跟闖關似的，心裡繃著根弦，霍春花一點沒擔心，她的認知還停留在生孩子容易得跟下蛋似的階段。唐善初也不跟她說什麼，說了除了讓她緊張，彆的也沒用。做B超時，霍春花看見兩個小人兒激動得不行。她一直好奇孩子的性彆，可唐善初不讓問，說這違反規定。霍春花也明白，但還是好奇得緊。她聽彆人說，如果實在想知道，可以找醫生試探，他們即便不肯明說，也會給點提示。趁唐善初出去接電話，她想了想，問：“您看我給他們買粉裙子行嗎？”醫生看她一眼，笑道：“行啊。”“買雙份？”“可以。”唐善初回來就見霍春花樂得要瘋，也不知道她樂什麼。上了車還那樣，嘴巴沒合上過。她伸出一隻手，比了個V，“女兒，兩個。”“你怎麼知道？”“找醫生打聽的。”唐善初半天沒說話，神色如常地開著車。霍春花覺得奇怪，過會兒才想到他可能不喜歡女兒。雖然以前就想過這點，這時還是忍不住替孩子難過。正想說他幾句，唐善初忽然掉頭，朝相反的方向開。“去哪兒？不是要回家嗎？”唐善初單手扯下領帶，衣扣解開兩粒，不答反問：“你是說，我會有兩個女兒？”“嗯。”遇到紅燈，車停下，他把頂窗打開透氣，轉過來看著霍春花，“袁海洋想要個女兒，現在還不知道第二個是不是。”“哦。”“我一下就有兩個。”所以呢？霍春花看他拿手機撥號。袁海洋大概正忙得四腳朝天，接起來，惡聲惡氣地，“說。”“再過幾個月，我會有兩個女兒。”袁海洋信他才有鬼，老婆都沒有，哪來的女兒？還兩個？“喝多了沒醒做夢呢？沒空陪你瘋，自己去玩。”說完把電話掛了。唐善初也不急，叫霍春花把B超檢查單拍給他。袁海洋收到單子，立刻一個電話打過來。“你他媽前陣子問私生子，原來是自己弄出私生子來了？”唐善初一邊發動引擎，一邊罵了個臟字，得意地宣布：“合法婚生女兒。”最後兩個字咬得很重。“什麼意思？結婚了？”“嗯。”袁海洋大概太意外，劈裡啪啦地說了一堆。唐善初摘下耳機，差點笑出聲。樣子比霍春花還瘋。平常不喜逛街的人把霍春花領到了CBD某高檔購物中心，直奔母嬰樓層。衣服、裙子、小鞋子，除了粉色，不做他想。霍春花還有點理智，“一模一樣不太好吧，到時候可能會分不清。”雖然是異卵雙胞胎，但孩子小，又是姐妹，穿一樣的衣服，很可能區分不出。唐善初認為有道理，馬上把購物車裡的兩件粉底小貓連體衣，換成一件粉底小貓，一件粉底小象。兩雙粉鞋子，一雙尖耳朵，一雙圓耳朵。圍兜要白底配粉色小草莓，和粉底小白兔。嬰兒床定製，效果圖配了粉色圓頂紗帳。晚上講故事，講著講著忽然說給他女兒想好了小名，就叫糖蜜、糖果，問霍春花好不好。他一副“已經很好，不能改”的樣子，霍春花哪敢有意見？故事也要挑剔了。西遊記不能講，妖怪太可怕，會嚇到女孩子。萌兔小豬就還可以，虎皮貓也行。講完故事也不睡，跑到嬰兒房，往牆上貼新買的童話夢幻粉壁紙。第二天頂著倆黑眼圈去上班，人卻精神得跟打了雞血似的。袁海洋是不放在眼裡的，他現在可是很快要有兩個女兒的男人。袁海洋逮著他不放，“什麼時候結的婚？”唐善初說：“記不清，挺長時間了。”“沒辦婚禮？”唐善初想想沒答。沒有婚禮，他和霍春花誰也沒提，兩人像是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婚禮是不合時宜的。這女人早就說過不是真想和他結婚，隻是為了孩子。上次吃飯碰到了，還假裝和他沒關係。她身邊的人，除了意外撞見的馬小玉，以及肖逸，基本沒人知道他倆結婚的事。袁海洋見他盯著屏幕，一臉沉思，湊上來一看，說：“買玩具？問我啊。”兩人聚精會神地擠在一處，討論起嬰幼兒玩具的趣味性。唐善初的助理急吼吼地跑來說：“老板，忘跟你說了，那個精華隻能晚上用。”袁海洋臉色一僵，問：“白天用了有什麼後果？”“越抹越黑……”袁海洋著急，掏出手機照鏡子，一邊問：“我黑了沒有？”唐善初頭也沒抬，敷衍道：“看不出來。你都不看說明書嗎？”“我看那個乾什麼？！”袁海洋氣得不行，“你這助理怎麼回事？這點事也辦不好！”助理緊張地看著自家老板。他老板皺皺眉，問袁海洋：“你想怎麼辦？叫他走？”又問助理：“你要走了，外麵的人問你離職原因，你怎麼說？”助理想了想，大膽地選擇說出實話：“沒能正確地指導袁總使用美白精華，導致袁總非但沒有白幾個度，反而更黑了。總之，我黑了袁總。”袁海洋擺擺手，“算了算了。”又看唐善初，算了，好心把他拉進了某準爸群。準爸們聽說他家有雙胞胎，羨慕得不行。唐善初叫袁海洋低調，自己樂得跟傻子似的。不到一天，全公司連保潔大姐都知道他的雙胞胎小姑娘了。他特地注冊了網購賬號，各種小玩意陸續送來，堆在辦公室，下班自己拿回家，一點不嫌麻煩。霍春花那兒快遞不讓上樓，取件都得到收發處。沒兩天嬰兒房就收拾好了，放眼望去，粉得冒泡。霍春花多看幾眼都受不了，忽然覺得小時候沒機會把自己整得粉嘟嘟也是好事。衣帽間那些少女洋裝，她曾經喜歡得不行，現在看也沒多大意思。馬小玉認識人多，霍春花找她聯係代理賣掉。馬小玉嚇一跳，這些寶貝可是霍春花費了不少功夫淘來的。知道唐善初不在家，馬小玉領人上來。進門墨鏡也不摘，嘴唇塗得鮮紅，不知道的還當是個明星呢。霍春花怕她在屋裡摸黑抓瞎，一伸手，取了她的眼鏡。馬小玉哎地怪叫，立刻拿手去擋眼睛。霍春花已經看見她眼角的淤青。“怎麼回事？”馬小玉往沙發上一靠，輕描淡寫地答：“我爸打的唄。”霍春花歎了口氣，一時想不到說什麼。馬小玉她爸重男輕女，當初為了有個兒子，不惜丟了飯碗也要生二胎。馬小玉的弟弟從小受儘寵愛，和他一比，馬小玉簡直連燒火丫頭也不如。好吃好喝的全給她弟，她撿剩的。她學習不錯，可初中畢業就不讓讀了，在家裡水果攤上幫忙。不到二十，他爸為了點彩禮，把她嫁給個家裡條件還可以的混子。擺了酒，沒領證。沒多久，那人家暴，馬小玉跑出來，不敢回家，跟霍春花借錢，在招待所的地下室躲了一陣，等她爸氣消了才回去。後來趕上拆遷，明明有她的份，她爸一分錢也不給，全攥在手裡，給她弟留著。馬小玉忍了二十多年的怨氣再也壓不住，要死要活地鬨了幾天，結果一點用沒有，還被她爸揍了一頓。馬小玉從此死心，對他們不抱半點期望。從家裡搬出來後，馬上找了律師。一家人鬨上法庭，折騰大半年，總算拿回了屬於她的那份。這幾年關係一直很僵，不鹹不淡地處著，除開逢年過節上門應個景，其他時間幾乎不碰麵，這回不知為什麼又動了手。馬小玉發了會兒呆，忽然問：“我要找個比我大二十多歲的，你怎麼想？”霍春花算了算，“大二十多，那不跟你爸差不多歲數？”“嗯。”“我說了你能不生氣嗎？”“你說。”“他大你那麼多，以後年紀大了可能會比你早走，到時候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多難受。”馬小玉笑了，“想那麼遠乾什麼？他還未必看得上我，多少姑娘圍著他轉呢，個個年輕貌美。”“你不是一直想找個年輕有為的嗎？怎麼看上這人了？”“我說有代溝你信不信？”馬小玉歎了口氣，“碰上的儘是心高氣傲的，說不到一處去。有兩個還花著我的錢腳踩兩隻船。他就不同，成熟穩重，總能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你爸媽能同意嗎？”“管不著，”馬小玉冷笑，眼神放空不知想什麼，過會兒站起來說，“我走了，彆碰上唐總。”“你乾嘛這麼怕他？”馬小玉說：“我看見他緊張，怕說錯話得罪他。”霍春花笑笑，原來不隻她一個人覺得他不能得罪。“他好像也不喜歡我，”馬小玉衝她眨眨眼，眼角淤青，樣子有點滑稽，“好了，我走了。”大哈、二毛搖搖尾巴，跟著送她出去。唐善初回來就問：“馬小玉來過？”“你怎麼知道？”“在樓下看見她的車了，她來乾什麼？”“我找她幫忙賣了些衣服。”唐善初到衣帽間一看，馬上發現少了什麼。“怎麼，舍得不要了？”霍春花拍拍肚子，“以後給她們買。”她這一陣胃口不大好，原先長的肉又沒了，除了肚子大點，其他地方都瘦，細長胳膊細長腿，從後麵看，一點不像個孕婦。畢竟兩個孩子，以後負擔隻會更重。唐善初覺得控製攝入也好，免得孩子太大，生起來費勁，揣身上也難受。霍春花沒買孕婦裝，穿的都是寬鬆的舊衣，說也就這幾個月能穿，犯不著買新的。唐善初把帶回來的紙袋給她。霍春花打開一看，是兩件孕婦裙，布料柔軟舒適，很淡的粉色，分彆印了櫻桃和櫻花圖案。“給我的？”唐善初看著她，不給她，他難道自己穿？他還沒和家裡提孩子的事，幾次話到了嘴邊又放棄，一拖拖到現在。那天知道是女兒，立刻想告訴奶奶他們，考慮到時差才作罷。霍春花也沒問過他家裡的事。女人結婚一般都會想了解男方家庭情況，霍春花從不過問，可見她真的隻是為了孩子結婚。隔幾天，霍春花夜裡吹空調著了涼，不吃藥，光喝水挺著。唐善初不放心，沒去上班，在家看著。跟袁海洋說要產檢，袁海洋很氣，“婦產科你家開的，天天去啊？”“我們這個雙胞胎，當然要雙倍的檢。”說完電話一撂，心想袁海洋就是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