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約定(1 / 1)

春花的初戀 魚無芒 2059 字 2個月前

霍春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不時看一眼在廚房忙碌的唐善初。燒水,洗菜,下麵條,打雞蛋,每個動作他做起來都優美流暢。尤其是他低頭切菜時心無旁騖的樣子,叫人著迷。她這邊胡思亂想,唐善初已經盛好兩碗麵,放在托盤裡端過來。她心虛地捧碗,拿筷子挑麵條,放在嘴邊吹。兩個人都不說話,氣氛就有些尷尬。唐善初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隨便按了個台,不管演什麼,能出聲就行。霍春花一看,是舊版還珠格格,正好演到容嬤嬤紮針那段。小時候看,覺得紫薇可憐,現在再看,又是另一種心情了。還珠火起來那會兒,她才幾歲,也不大看得懂,瞎跟著湊熱鬨。她家沒電視,肖逸就總帶她跑彆人家去看。後來巷子裡的孩子玩過家家,其他角色分配好,隻剩了一個容嬤嬤,誰都不肯演,問她要不要。她當然願意,簡直開心死了,他們平常都不帶她玩的。他們又說要肖逸演爾康,肖逸當然不理,最後看在她的份上,才勉強答應。演到爾康打容嬤嬤那段,肖逸下不去手,拉著她跑了。屏幕上,容嬤嬤正麵目猙獰地拿針往紫薇身上紮,紫薇淒厲地哭喊,霍春花邊吸溜麵條邊笑,像個傻子。唐善初沒有邊吃飯邊看電視的習慣,他在國外長大,不知道這部當初紅遍大江南北的神劇,更不明白這段戲的笑點在哪裡。不過,為免在霍春花麵前顯得無知,他什麼都沒問。飯後,他洗了碗,躲在書房刷微博,成功找到各種被網友搞壞的容嬤嬤針紮紫薇,也覺得挺有意思。過幾天,唐善初送霍春花一套定製的口紅,二十四管,足夠用到孩子出生。霍春花愛不釋手,迫不及待地挨個上嘴試。唯獨有一管熒光粉,擠出來看了看膏體,沒動。唐善初靠在窗邊刷新聞,分神看她一眼,問:“怎麼不試?”“馬小玉說這個是芭比粉,最醜。”“我以為你喜歡粉色,你不是有好幾件粉裙子?”“是幾十件,”霍春花拿濕紙巾擦掉嘴上的口紅,問他,“難看嗎?我說裙子。馬小玉說難看。”唐善初一愣,沒答。“小時候沒機會穿,長大又不適合了。”唐善初沒有違心地告訴她適合,“怎麼沒機會穿?”霍春花笑道:“我成暴發戶也就這幾年的事,以前沒錢,穿不起。”唐善初從小家境優渥,對窮沒有概念,但也明白,很多時候,貧窮意味著求而不得。霍春花沒再說下去,對著鏡子塗那隻芭比粉,塗完扭過頭問他:“好看嗎?”“嗯。”霍春花不大信,馬小玉說過,這是死亡芭比粉。但她其實是冷白皮,什麼顏色都好駕馭。作為回禮,霍春花送唐善初一套價值不菲的男士香水。唐善初哭笑不得,他哪用得了這些?“我回禮,你說我不想欠人情,你呢,有什麼說法?”“我想讓好朋友高興啊。”她說得坦蕩自然,他倒聽得不好意思。還有,他什麼時候成她好朋友了?兩人吵過架,反而不像以前隔膜,相處起來輕鬆很多。霍春花一心想弄假成真,但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何況這瓜還不好擰。有時候又想,擰下來就好,管他甜不甜?他不是沒見過世麵的毛頭小子,她那些追求的小伎倆多半對他起不了作用,打定主意乾脆破罐破摔順其自然,可偶爾又賊心不死。腦袋裡仿佛有倆小人打架,左右拉扯神經,鬨得不可開交。有天醒來,突然大徹大悟似的,意識到眼前最要緊的是孩子,其餘不妨先拋諸腦後。在她看來,唐善初顯然是“小題大做”。“你會不會太緊張了?聽說外國人生孩子跟下蛋似的,月子都不坐,沒那麼多講究。你在國外長大,不知道這個?”“體質不同吧,小心點總沒壞處。”“產檢我會按時去,書我不看,你也不要管這管那,我心裡有數。”唐善初對她的“心裡有數”很有意見。這女人不吃早飯,因為他,才慢慢改過來。一個人懶得動鍋,以前經常圖省事點外賣,還愛吃垃圾食品,且無辣不歡。有次趕上鐘點工請假,她趁機跑到附近小攤吃麻辣燙。滿滿一大碗端上來,加足辣椒,湯麵飄了一層紅油。她剛拆開筷子磨掉木刺,就被路過的唐善初發現了。“這個不能吃。”周圍食客聽了,紛紛停下筷子,緊張地看著他,以為有什麼問題。老板臉色一變,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猶豫要不要放下手裡的活,過來找他理論。霍春花舔舔嘴唇,目光不離湯碗,說:“錢都給了,不能浪費。”唐善初坐下,把麻辣燙往他麵前拖,離近了,辣味衝鼻,嗆得他側過身,掩住口鼻打了個噴嚏。霍春花猶不死心地把筷子往碗裡伸,被他截住。讓她垂涎三尺的美食頓時成了他的,然而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人家皺著眉毛,每夾起一塊東西都要挑剔地看兩眼,而後隱忍地放入口中咀嚼。食客、老板見他吃了,紛紛放下心來,各做各事。霍春花猛吞口水,如數家珍地告訴他,這是北極翅,那是甜不辣。唐善初除了辣,什麼也嘗不出。一碗下去,嗓子簡直要冒煙,不停喝冰水。唐善初回家做好飯,喊霍春花來吃。霍春花還惦記那碗被他奪走的麻辣燙,興致缺缺地吃了幾口,就撂下筷子。唐善初沒說什麼,她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嫌自己矯情,人家百忙之中抽空跑回來給她做飯,她就吃這麼點。周末,唐善初做了水煮菜,裝在大湯碗裡,自己調了醬,端上桌。霍春花聞了味兒饞得不行,兩眼盯著碗,樂得直點頭,拿起筷子,埋頭就吃,手機震動也沒顧上看。唐善初站在她身邊,不經意間掃了一眼。霍春花吃完,接過唐善初遞的紙巾擦嘴,一抬頭,就見他盯著她,眼神怪怪的,看得她心裡直發毛。“怎麼了?”“你有微信。”“哦。”拿起來一看,是她一個老鄉,金小輝,約她滑冰。她滑得不錯,肖逸教的。太久沒滑,難免技癢。她隨手回了個馬上到,摸摸肚子,懶洋洋地站起來,準備先叫個車回去取鞋。“我出去一趟,晚飯不回來吃了。”“去哪兒?”“一個朋友約我出去玩。”“溜冰?”霍春花點頭,猜到他可能看見了。“你瘋了?”霍春花嚇一跳,“滑……滑冰也不行嗎?就穿上鞋,呲溜呲溜……”“滑旱冰?”“對啊。”唐善初意識到自己想岔了,她哪知道什麼溜冰?但他沒有因此消氣。“你現在什麼情況,能去滑冰?跟他說去不了。”“我滑得很好……”唐善初話不多說,隻看著她,一直看到她拿起手機,拒了金小輝的約。金小輝立刻打電話過來,嗓門很大。“剛才還答應得好好的,怎麼就不來了?”霍春花支支吾吾道:“剛在廁所扭到腳……不用,你不用來,我沒事,歇兩天就好了!真不用,我這會兒不在家,在……在馬小玉家。”說完想起馬小玉又出去浪了。“不是不是,我說錯了,在一個朋友家……好好,下次我約你。”唐善初坐在沙發上,全程旁聽了這個電話。他對金小輝有點印象。人瘦,愛穿潮牌T恤配大金鏈子,開紅色瑪莎拉蒂,副駕經常坐個辣妹。“你跟他很熟?”“沒有,就從小認識。”“青梅竹馬?”“你連青梅竹馬都知道?”霍春花覺得好笑,“這要算青梅竹馬,那整條街跟我年紀差不多的都是青梅竹馬了。”唐善初沒理她。他雖然從小在國外上學,但不至於連這點成語都不知道。“就是朋友,我一共沒幾個朋友,小時候他們都不跟我玩的。”“為什麼?”霍春花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私生女,隻說:“我家窮。”“因為這個就不理你?”“嗯。”“那你還跟他來往?”霍春花笑笑,“小時候懂什麼呀。”唐善初顯然想法跟她不一樣。以前因為窮不理她,現在她有錢了就撲上來,怎麼想都不會太單純。現如今,像他們這樣的暴發戶,一結婚就跟企業合並似的。霍春花往沙發上一仰,拿遙控開了電視,是個喜劇節目,沒大會兒就看樂了,嘴角兩隻小梨渦傻得刺眼。唐善初看著她,心道這女人長得還算順眼,人傻錢多手還鬆,金小輝打什麼主意他不確定,但總歸娶她娶不了吃虧。結婚懷孕的事她十之八九沒往外說,彆人有點想法也正常。想到要不是跟他結了婚,眼下她極有可能已經找了個金小輝這樣的做便宜爸爸,心裡不由一陣後怕。他沒細想怕什麼,至少誰都不會想看到,有一天自己孩子大金鏈子小跑車,不是泡吧就是泡妞。他的孩子不說和他一樣優秀,至少也要有他一半優秀吧?吃過晚飯,唐善初在書房工作。霍春花進來送茶,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去睡了,被唐善初叫住。“過來,我有話跟你說。”她站在門口,眯縫著眼,“嗯,說吧。”唐善初摘下眼鏡,兩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問她:“我們現在什麼關係?”霍春花試探道:“朋友?”唐善初拉開抽屜,取出小紅本,晃了晃,再問:“這是什麼?”“結婚證。”“有了這個是什麼關係?”“夫妻?”唐善初把紅本壓在桌上,看著她,“夫妻之間有什麼義務?”霍春花立刻想歪,人也不困了,紅著臉,說不出話。唐善初也想到什麼,沒好氣地說:“忠誠。”霍春花抬眼看他,聽他繼續道:“我希望隻要我們一天沒離婚,你就記著這個。”霍春花問:“那你呢?你也不能在外麵亂來?”“當然,雙方都有忠誠的義務。”“你不能碰彆人,也不能讓彆人碰你。”霍春花來勁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嗯。”“你現在沒喜歡彆人?”“……沒有。”“如果違反呢?有什麼懲罰?”唐善初想了想,“放棄孩子的撫養權?”霍春花爽快道:“好!”“如果喜歡上彆人了,可以告訴我,先把婚離了。”霍春花點頭,“你也是。”唐善初有點不爽,盯著她半天,心想這女人倒不至於懷著他的孩子還出去招惹彆人,其他的隻有等以後再說了。隔幾天,唐善初下班回家,發現霍春花剪了頭發,很短,從後麵看跟男人似的。霍春花自己也覺得醜,摸了摸頭,問他:“很難看?”“嗯。”唐善初在玄關換鞋,霍春花跑過來,對著鏡子照了又照,不死心地問:“真的很難看嗎?”“嗯,”唐善初站在她身後,和她一起看著鏡子,眉頭簡直打成結,“好好的,剪個男人頭乾什麼?”“理發師說我臉小,適合。”臉小,但肉多啊。唐善初越看越氣,弄成這樣,以後出門都得離她遠點,否則彆人以為他拖著個男人呢。他喜歡女人留長發,她頭發黑,沒剪之前,散在肩頭,也算得上溫柔可人。現在好了,又短又密,人倒是精神,跟溫柔半點不沾邊,簡直不像個女人。霍春花還在掙紮,“人家說這樣有少女感,顯年輕。”唐善初嗤笑一聲,少女感?少年感還差不多。霍春花本來就煩,看他這個樣子更煩,見他往屋裡走,跟上去說:“你不是嫌長頭發到處掉很煩?現在不會啦。”唐善初回過身,低頭瞪她,“我什麼時候說過煩?你長回去,看我說不說。”“醜也是我醜,關你什麼事?”剪都剪了,一下怎麼長得回去?霍春花認為他在故意找茬。“你這樣讓我覺得跟我結婚的是個男人,我會有心理陰影。”霍春花縮縮脖子,沒想到這麼嚴重。“對不起。”“以後彆隨便剪。”“哦,”霍春花點頭,“要不我弄個假發戴戴?”“算了。”吃飯時又盯著她看,搖搖頭,似乎歎了口氣。霍春花埋頭扒飯,夾菜時見他嘴角竟然掛了個笑。她很少見他這樣笑,很好看。可是,她醜有那麼好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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