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齊王詹事府裡,能招攬到足夠分量的人,朝臣們的心便會更想多一層,變得活絡起來。太子是嫡長不假,可他的母妃卻早已被廢,連皇後的名分都不曾擁有。真論起來,齊王才是當今皇後的嫡長子,一樣有繼承皇位的正統資格。他們兩人究竟誰會最終登上帝位,都係於慶隆帝的一念之間。而太子被彈劾的那些罪證,極有可能影響慶隆帝的傾向。一時間,朝中風平浪靜,所有的洶湧都藏在了水麵之下。在牆頭觀望的人,越發變得多了起來。齊王府裡,書房。長史舒解世恭聲稟報著:“王爺,根據眼下的工期,頂多還有大半個月,詹事府就能竣工了。”因為是改建,需要的工期並不長。齊王站在書案前,揉了揉眉心,道:“不急。先慢慢修葺著裡麵的屋宇花園,修得越仔細越好。”“王爺的意思是,詹事府的大門,留到最後麵?”舒解世聞弦歌而知雅意。齊王頷首認可,道:“何時修大門,等我的吩咐。”他往日雖然行事低調,也在暗中招攬了不少人手。依他在青年官員和寒門學子中的名聲,足可補充完整詹事府的各級官吏。這些人手,都是他精挑細選後留下的,實乾任事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他們的名聲不響,影響力更是極其有限。這是皇妹昭陽公主好不容易才替他博來的一次公平競爭的機會,是他頭一回亮出政治資本。僅僅這樣的陣容,他如何去跟太子相爭?隻怕,朝中的官員都會就此將他看輕了。所以,他便想了個法子,將詹事府的修葺先拖延著。在這段時日內,尋找到合適的人選,能讓朝中上下認可的人選。尤其是,統領詹事府的詹事,至關重要。在他心中,已有幾個合適的人選。但他心頭屬意,對方未必願意來燒他這個冷灶。這世上的人,總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更彆提,爭儲奪嫡這樣的大事。一旦失敗,可能連身家性命都保不住。以他目前所展露出來的實力,憑什麼令人賭上全幅家當來效忠?而他,為了不讓太子抓到錯處,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缺乏財路。而招攬人才,需要大量的錢財作為支撐。若非母後的娘家定國公府,他就連他眼下的幕僚,都養不起。所以,他無法對跟隨他的人承諾當下的榮華富貴,隻有允諾在他登基為帝之後的將來。但那份將來,在眼下看起來,是如此的不確定。在通往登基的路上,充斥著血腥、殘酷、陰謀,注定是一條以荊棘為基、以鮮血鋪就染紅的不歸之路。而這條連他都不知道是否能成功通往終點的路,在路上追隨他的人,不確定性就更高了。就算他能成功登基,也不能保證所有人都能抵達。這一路上,總會有些犧牲。而這頭一個付出巨大代價的,就是他的皇妹昭陽公主。若不是為了他的大業,昭陽公主怎會痛快答應遠嫁去契丹和親?怎麼暴露她手中的實力,來替他爭取到這份來之不易的公平?想到這裡,他暗暗握緊了拳頭。忍耐!必須忍耐!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古有韓信忍胯下之辱,勾踐臥薪嘗膽,自己這點困局,算得了什麼?!忍,就意味著退讓、躲避、懦弱嗎?錯!知不可為而為,知不可為而不為,那隻是淺顯的庸俗之見。忍是隨勢而動,忍也有忍的智慧於取舍。然而,話雖如此,這堂堂七尺男兒之軀,卻要托庇於皇妹、母後之下,這種感覺,怎生一個“憋悶”能夠形容?齊王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胸中翻湧的情緒壓下。形勢比人強,他既然要做大事,自己這些許不愉快的情緒,就必須要舍棄。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建立起詹事府的班底,令朝野上下刮目相看。寧缺毋濫。他寧願用拖延詹事府工期的法子,來延長找人的時間,也不願勉強湊夠人數。昭陽公主被禁足、母後為了避嫌不會過問,這是他必須獨立麵對的第一仗。而這次他若不能將詹事府的班底成功搭建好,憑什麼讓朝中重臣對他有信心?雖然,他也暗暗收服了一些朝臣,並獲得了部分武勳的效忠支持。但這些力量,對於奪嫡來說,還遠遠不夠。他需要更多的人,造更大的勢,做出更顯眼的成績。讓朝野上下,都一致認可他的能力,正視他的位置。將他作為能與太子相提並論的存在,作為帝位的候選人之一。隻有這樣,他才能讓父皇想要忽略他也無法視而不見,讓父皇明白,他這個兒子才是繼承江山大統的最佳選擇。所以,這第一關,他必須闖過去。齊王籌建詹事府,他所遇到的困難,也都被有心人看在眼底。尤其是那些世家,緘口不言地等待著,在詹事府掛牌的那一日,齊王究竟會交出一份怎樣的答卷。爭儲奪嫡之事,各大世家虎視眈眈,手持籌碼等待著下注。齊王式微,無法與太子爭輝的時候已成為過去。對世家而已,這是他們最願意看到的局勢。勢均力敵的局麵,也就意味著兩位皇子都需要他們的幫助。而他們的幫助,在未來將會換來更大的利益。難道他們不怕下錯注嗎?其實不然。但,根深葉茂的世家輸得起。就像在前朝末年,皇朝覆滅群雄逐鹿天下,百年世家們紛紛下注。同一個家族,長房追隨一個王者,二房輔佐一個梟雄的情況比比皆是。甚至,就算是親生的父子兩人,也為不同的主子效力。因采取了這樣的策略,再加上世家的眼光、底蘊,縱然有人失敗,卻始終有人成功。失敗的人身首異處,其中不乏驚才絕豔,卻押錯了賭注之人。他的後人則由家族供養,不會讓他們白白犧牲。到了一切塵埃落定之際,便是世家攫取利益之時,越發根深蒂固。這也是,為何百年世家能保持不敗的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