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宋琳很想聽,在宇也很想講下去,卻抵不過李正皓一身蠻力,連拖帶拽地將人弄出房間。“我去見見他們,你先休息吧。”拋下這句話,公寓的門便被重重地摔上,隻剩下女人獨自留在房間裡。離開“海神號”到現在已經整整十二個小時,層出不窮的各種狀況將時間拉得無限延長,以至於感觀也有了錯覺。從風雪飄搖的碼頭,到人群熙攘的街巷,再到簡陋寒酸的民宿,以及此刻所處的公寓——從踏上朝鮮半島的那一刻起,事情就開始以她無法控製的節奏發展。挺有意思的,宋琳勾起唇角。她用牙咬住繃帶的一頭,小心翼翼的拆開三角帶,對著鏡子仔細檢查過肩膀和手指,方才緩緩鬆了口氣。儘管表現得略微誇張,甚至不惜主動求醫,但身上的傷口也是真疼。看來神仙醫生沒有騙她,最多十天之後,就能恢正常狀態。宋琳已經很久沒有讓人近身,刑訊逼供更是聞所未聞——如果讓izo的那幫壞蛋知道她被傷成這樣,一個個恐怕都會笑掉大牙。閉上眼,中東沙漠地帶的燥熱景象出現在腦海中,令人無比懷念。與東亞沿海的陰冷潮濕不同,那裡有純粹的血與沙,是真正曆練靈魂的地方。將浴缸放滿水,宋琳脫掉身上的衣物,緩緩沉入無儘的暖意之中,整個人如墜仙境。浴室裡霧氣繚繞,原本陌生的環境也被裝點得分外溫軟,有效舒緩了肩膀和指節的疼痛。朦朧的氤氳勾起回憶,讓她不由得想起那雙灰色的眼睛,以及在民宿隔間外一閃而過的柔軟。意外遇見了生死之交,所以感懷激動,甚至熱淚盈眶?排除懷疑對象的嫌疑,就能放下芥蒂,甚至赤誠相待?“朝鮮人自尊心很強,特彆是像他們這種精英,全都萬裡挑一,有著很堅定的自我認知。僅憑‘安全碼’不足以獲取信任。”“你要讓對方自己去發現,因為他們隻相信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可以編故事,但千萬記得說過些什麼,因為最後肯定會被反複驗證。”“‘守株待兔’,這個成語就是用在這種情況下的。等懷疑積攢到一定時候,他們必然會想辦法查清你的身份。”“你得要讓對方以為一切都是他自己查出來的。”事實證明,柴田高磨對朝鮮人的了解,遠比宋琳更加透徹。洗完澡換好睡衣,樓下酒吧裡喧囂依舊,吵鬨聲透過地板傳上來,顯得有些沉悶。她一邊爬上床,一邊想象幫派分子聚在一起喝酒的樣子。以往的任務中,也接觸過不少遊走於灰色地帶的團體。或許因為都是靠拳頭說話,宋琳對這些人並無敵意,相反還有不少共同語言。但是,按照她的觀點,不存在任何“過命的交情”——命這種東西,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比較好。蜷縮在沙發裡,睡意漸漸襲了上來,想象“斧頭李”叱吒風雲的樣子,宋琳噙著笑意沉入夢鄉。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習慣性的淺眠被沉重的腳步聲驚醒,窗外已經透出薄薄的天光。唐人街上終於徹底沉靜,昨晚的熱鬨仿若一場浮華夢境,殘留的泡影在初升太陽的照耀下,漸漸支離破碎。房門被打開,李正皓獨自走了進來。他臉上帶著傻笑,突然站在門廊裡,表情異常專注,好像在回想些什麼。宋琳保持之前的睡姿,隻睜開眼睛,淡淡地看著男人。李正皓解開衣領,一雙大掌糾結著和扣子較勁,好不容易完成任務,便挺起胸膛四顧張望。淺灰色的視線來回逡巡幾圈,最終失去焦點,他緩緩闔眼,然後盤腿坐到了地板上,像個入定的老僧。宋琳依舊一動不動,在沙發上蜷成一團,眯眼打量著對方的舉動。過了幾秒鐘,李正皓睜開眼睛,依然不發一語,隻是繼續衝她傻笑。然後,他湊近了一些,用無法對焦的眼眸上下掃視,試圖看清女人的臉。幾番努力失敗後,李正皓乾脆徹底放棄,肩膀也耷拉著,來回用手揉著眼睛。“看不清。”他說,語氣中透露著莫名的沮喪。宋琳謹慎試探:“你醉了?”他慢慢地來回擺頭,如同發條壞掉的人偶,隻曉得機械重複著動作,殊不知隨時都有可能解體。“我沒醉。”濃烈的酒香隨著男人的氣息彌漫,幾乎把宋琳也薰暈過去,她意識到自己的問話純屬多餘。“隻是看不清楚……”他的聲音裡透著些許委屈,一邊說話,一邊將下巴擱在沙發扶手上,像條迷路的大型犬。宋琳問:“看不清楚什麼?”“看不清楚你。我能聽到你的聲音,也知道你大概的位置,但就是看不清楚你的臉。明明已經很近了,還是隻能看到影子,其他什麼都沒有。”李正皓說著說著嘟起了嘴,像個小男孩一樣滿臉委屈。她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一對劍眉糾結成團:“三瓶啤酒、一瓶白酒……之後都是他們拿杯子敬的,我算不清。”宋琳翻身坐了起來,咬牙頂住男人的肩膀,幫助他站穩,踉踉蹌蹌地仰躺在沙發上。李正皓額頭滲著虛汗,滿臉不自然的紅暈,胸膛隨著急促的呼吸劇烈起伏,發出沉重的聲音。“我去給你弄條毛巾。”對付醉漢的經驗告訴她,此刻除了等對方睡死過去,沒有更好的醒酒方法。剛要轉身,李正皓卻合攏雙臂,緩慢而堅定地將宋琳拉近,不容拒絕地蹭進她的懷裡。夾雜著酒精味道的空氣從男人身上釋放,無聲無息地暈染開來,濃烈得如同一團持續燃燒的烈焰。“彆走……”低沉的嗓音反複呻&吟,“……彆走。”宋琳並不習慣受製於人,這樣的狀態令她無所適從,偏偏受傷的兩隻手無法用力,隻能任由李正皓將自己越拉越近。“不能喝就彆喝,勉為其難地弄成這樣,你還真是個傻子。”宋琳抱怨。“我沒醉。”他調整了一下姿勢,雙臂環得更緊了些,“就是眼睛花。”那雙灰眸的顏色原本就淡,如今更是飄忽迷離,像雨中的池水,如夢似幻般朦朧。宋琳歎息:“還是到床上去睡吧,待會兒倒下了,我可拿你沒辦法。”李正皓依然不肯鬆手,環住她的腰,將頭貼近那柔軟的懷抱,保持彎腰駝背的滑稽姿勢,一點點被引至裡間的床榻旁。宋琳錯覺自己變成了一根會行走的狗骨頭,勉強起到定位導航的作用——儘管她很高興得到李正皓的信任,但不該是在這種情況下、以這樣極端的形式。幾乎就在挨到床的一瞬間,男人開始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身體:既舍不得鬆手,又試圖讓自己舒服地躺下,反複掙紮、無比煎熬,口中哼哼著委屈的抱怨。宋琳哭笑不得,隻好彎腰坐在床沿上,方便他腦袋落枕。李正皓立刻四仰八叉地占據了整張大床,長手長腳地攤開來,隻把頭死死抵在宋琳的腰側。一身衣物淩亂不堪,衣領被扯開露出胸口,他散發著濃濃的暖意,在深冬薄暮的清晨,顯得格外誘人。宋琳本能地向溫暖源靠近,側耳聽到那如擂鼓般的心跳聲,證明著澎湃勃發的生命力。下一秒,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天地頓時掉了個個兒。李正皓俯撐著立起上半身,將人牢牢限製在自己懷裡,薄唇吐納著辛辣的氣息:“彆走!”與之前斷斷續續的呻&吟不同,此刻的這兩個字充滿命令語氣,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宋琳懶得和醉漢較勁,用哄孩子的語氣應和道:“不走,說不走就不走。”聽到這話,李正皓終於鬆了口氣,慢慢俯下&身來,嘴唇輕顫著覆住她的。像樹葉落在草地上,又像蜂蜜融進溫水中,在本能的主導下,這個吻顯得毫無技巧卻又極致溫柔。炙熱的體溫在彼此間傳遞,急劇的呼吸讓位給隱忍的壓抑,明明心癢難耐,偏偏欲拒還迎。宋琳閉上了眼睛。奔波、疲憊、酒精、荷爾蒙,李正皓散發出的氣息複雜而混亂,卻有著純粹男性的魅力。她喜歡他壓在自己身上沉重的分量,就像喜歡此刻難得的被動地位。反正對方已經喝醉,放肆一番又有何妨?長腿絆上男人的腰身,凸凹有致的酮體起伏蠕動,一抹紅唇輕啟,主動邀約對方探尋更深處的奧秘。然而,李正皓卻猛地塌了下來,重重砸到她身旁——如同一灘爛泥般,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