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混血兒(1 / 1)

脫北者 Sable塞布爾 1447 字 2個月前

第二天中午,李正皓從床鋪上醒來。窗外陽光正好,女人低頭在紙上畫著什麼,看起來很放鬆。她右手拇指還不能用力,歪歪扭扭地捏著一支筆,隨手塗抹。“你醒了?”宋琳連眼皮都沒抬,問話卻顯得理所當然。喉嚨裡發出囫圇暗啞的回應,男人俯撐著起上半身坐起來,驀然發現自己竟未著寸縷。“我的衣服呢?”他的聲音有些抖。宋琳撇撇嘴,視線依然集中在紙上:“扔洗衣機裡了。”說完,她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抬起頭似笑非笑道:“你那點‘本錢’,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血往上湧,李正皓覺得臉頰都快燒起來,偏生還無從反駁,隻好沉默地裹著床單走向洗手間。宋琳繼續塗塗畫畫,看也沒看他一眼,省卻了十足尷尬。洗過澡,翻出一件浴袍穿上,李正皓勉強恢複鎮定。他酒量不好,每次喝醉直接斷片,平日裡向來滴酒不沾。昨晚那幫兄弟連蒙帶灌,任由他意誌再堅定,也不堪以寡敵眾,最終連怎麼回來的都忘記了。如果不是因為熟悉唐人街的環境,如果不是還好有人照應,人民軍少校斷然無法容忍這樣的失誤。再出門,害他醉酒的罪魁禍首坐卻正在與宋琳聊天。兩人似乎很投機,甚至沒有注意到房間裡多了個人。李正皓知道在宇討女孩子喜歡:他很會說話,能夠體貼地感知到對方的需求,也善於尋找話題,絕不會讓場麵冷下來——和自己不一樣。輕輕咳嗽兩聲,宋琳和在宇先後轉過頭來,眉眼裡都有藏不住的笑意。“哥!”見到李正皓,在宇笑容愈發燦爛,“聽說你睡到剛剛才起起床?”女人的聲音略顯慵懶,似抱怨似撒嬌:“天亮時才回,倒下去就一動不動,連翻身都要靠彆人幫忙……剛剛這哪是起床,分明是死而複生。”李正皓假裝沒聽到她的話,一語雙關道:“你是不是該去看醫生了?”“神仙老頭在樓下等著呢,”在宇連忙轉圜,“我把他接過來了,省得嫂子東奔西跑。”宋琳瞪了李正皓一眼,乾淨利落地站起身來:“我這就去找他。”男人皺眉:“你認識路嗎?”在宇自告奮勇地舉手:“我帶嫂子去。”說完,兩人不待他作出反應便推門離開。茶幾上擺著一包煙和打火機,似乎是在宇落下的。李正皓沒講客氣,彎腰抓了起來,抖出一根塞進嘴裡,低頭點燃。淡淡的煙草味道彌漫開來,撫慰著焦躁的情緒,氤氳著一室的光影。他走到窗台前,默默地吞雲吐霧。朝鮮半島素有“南男北女”的說法,用來標榜南部男性和北部女性平均素質。隨著朝韓分治、美軍駐防,所謂“南男”卻漸漸失去男子氣概,就連煙草也溫溫吞吞,甚至連日本的“peace”都不如。李正皓越抽越不耐煩,乾脆按滅煙蒂,在洗衣機裡扒拉尋找。好不容易翻出褶皺不堪的煙盒,他方才如釋重負,將最後一根“peace”點燃,長長久久地吸了一口。房間門被再次打開,在宇獨自出現,依舊一副笑眯眯地表情:“哥!”李正皓轉身回到客廳:“安置好了?”“讓神仙老頭伺候著呢,放心吧。”他點點頭:“你們現在有幾台車?那條地道還能用嗎?”在宇愣了愣神:“七八台吧,地道也是通的……等等,哥有什麼打算?”李正皓緩緩吐出一個煙圈:“‘阿格斯’係統針對所有的電子設備,有智能分析識彆功能,想要隱藏行蹤,靠變裝是不行的。我們要回朝鮮,隻能繞道中國或俄羅斯,想辦法偷渡入境。”在宇撿起沙發上的一張紙,恰是之前宋琳塗抹的那張,略帶疑惑地問:“嫂子交待的這些事情還做不做?”李正皓這才注意到紙上的內容——一張普通的首爾市觀光地圖,已經被標注得密密麻麻,圍繞著唐人街周邊,呈現出輻射狀的各種記號。“她要你們乾嘛?”在宇抓了抓頭發:“跑一趟。”李正皓皺眉:“跑什麼?”“查實首爾不同時段的交通狀況,確定最短的車行方案,把這些‘點’串聯起來。”李正皓抿住嘴唇,指節敲擊著沙發扶手,眉頭越皺越緊。“哥,”在宇見他沒說話,猶豫地問,“我看嫂子不像純粹的日本人,她和你一樣,也是混血兒嗎?”“嗯。”李正皓的注意力還集中在地圖上,隨口應付。在宇咂著嘴說:“你跟她……”“工作關係。”“你昨晚不是這麼說的。”李正皓冷著臉反問:“我昨晚怎麼說的?”“你說你帶了個日本女人。”“有錯嗎?”在宇很不服氣:“可我叫她‘嫂子’了。”“那是你自己願意。”見對方一副耍無賴的樣子,在宇也懶得糾纏:“那她的話我到底要不要聽?”“當然要。”李正皓再次將視線轉向那張觀光地圖,“我說了,我們是‘工作關係’。”在宇拍案而起,滿臉不屑表情:“隨你!敢睡不敢認……”公寓的門被重重摔上,房間裡再次回複寧靜。樓下的街道有人喧囂,愈發映襯出這滿室的寂寥。李正皓摩挲著地圖上的紛繁標記,表情愈發凝重。宋琳回來時,他還在研究那張地圖,左手托腮、右手持筆,試圖進一步完善線路。灰色眼瞳的目光專注,脊背卻挺得筆直,像個認真學習的學生,比弓弦繃得還緊。不難想象,這樣一個連坐姿都堪稱完美的人,代表了朝鮮精英階層的典型特質:服從、自律、嚴謹。在西方文化背景下,推崇個性,強調個人英雄主義,信仰特立獨行和與眾不同。宋琳以為,那些嘩眾取寵、自以為是的表象,絕不會在李正皓身上出現。“你猜出我要乾什麼了嗎?”脫下外套,她饒有興致地發問,款動著步伐走向對方。灰色的眼眸沒有變化,語氣中帶著些許懷疑:“行得通嗎?”“希臘神話中的百眼巨人‘阿格斯’,最後死在赫爾墨斯手裡。這位商業、旅人之神,也是欺騙之術的創造者,他用笛子催眠了‘阿格斯’的一百隻眼睛,最後用石頭砸死了他。”接過李正皓手中的筆,宋琳將地圖上的標記一一連綴起來,構成放射狀的複雜折線:“我不知道林東權的電腦終端有多大容量,但隻要是計算機,就存在運算的極限。提前設計線路、頻繁變換交通工具,無規律地暴露在監控下——隻要我們確保不被抓住,‘阿格斯’崩潰是遲早的事情。”“憑什麼‘確保’不會被抓?”宋琳長腿交錯,顯得胸有成足:“林東權當初請假離崗,又涉嫌幫助朝鮮開發核武,我量他沒膽子向情報院呼叫求援。”李正皓沉吟:“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怎麼講?”“任何跟蹤都不會是無目的的。如果林東權真那麼沒用,他又何必啟動‘阿格斯’係統?”宋琳磨牙道:“就算對方真有後手,我們恐怕也彆無選擇——激光器在他那裡。”李正皓抹了把臉:“又是激光器……你到底在害怕什麼?我已經保證過了,張英洙和柴田高磨都活得好好的!勞動黨不是納&粹,朝鮮更不是集中營。即便沒有激光器,在宇也能把我們安全地送回去……”“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狀況?”宋琳打斷他的話。李正皓抿緊了唇,不再出聲。“雖然沒問過你在海上發生了什麼,但知情人都能猜到是怎麼回事。”女人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李正皓麵前:“半潛艇、敵後偵查、突然失聯,三人小組作戰,最後卻隻有一個幸存者——‘幽靈船’來自於朝鮮,裝滿‘脫北者’的屍體——偏偏你還跟這幫人販子打交道。李正皓,電影裡都不會有這麼湊巧的情節。”灰色瞳孔驟然收縮:“‘湊巧’?”宋琳冷哼:“彆想多了,我對勞動黨內部的鉤心鬥角沒興趣。隻是必須提醒你注意,需要害怕的不止是我。”李正皓欺身上前,無聲地將女人逼至牆角:“那我是不是也應該懷疑……出現在輪島市、偽裝成鈴木慶子、千方百計想要混入朝鮮的你,代表了另一種可能性?”“沒錯。”宋琳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封住那對薄唇。“你已經懷疑過了,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沒有看他的眼睛,目光卻隨著指腹的動作遊移,“現在,隻管告訴我最後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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