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琳右手不能動彈,隻能乖乖張嘴、咽下食物,順便打量對麵那張臉。在外奔波兩三天,男人的下顎已經出現青色胡茬,平添幾分滄桑。瘦長臉、高鼻梁、深眼眶,李正皓長得並不像典型的朝鮮人,反倒是那雙灰色瞳孔,使他看起來頗有幾分異域風情。“張嘴。”明明是充滿關懷的喂食,卻動作僵硬、聲音清冷,令人不由便生出反抗之心。宋琳啟唇抿下溫熱的魚片粥,將頭偏向另一邊。“我知道你很生氣,”李正皓緩緩攪拌碗裡的食物,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革命軍原本就是非常神秘的組織,外界對它的了解非常有限。無法核實你的來曆,我隻能先懷疑、再相信。”她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冷哼道:“虛偽。”“怎麼講?”“如果懷疑,你當初就不該在輪島市下船,也不該跟我去東京,更不該參與竊犬激光器’——有生命危險、需要在境外潛伏、能夠給朝鮮帶來利益的時候,統統選擇相信;如今安全了、不需要我打掩護了,就想起來懷疑——李少校,你這套邏輯未免太過勢利。”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宋琳的呼吸也有些不穩,始終將頭偏向他看不見的方向,雙肩微微抖動著。李正皓放下碗,起身繞到床鋪的另一邊,卻見女人嬌俏的臉龐上布滿淚痕,無聲滴落。除了工作,他從未與異性打過交道。事實上,工作中能夠接觸異性的機會也少之又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下的狀況。然而,心中的歉疚與不舍終究占據上風,驅使他坐在床沿,生疏卻不失強硬地將人攬進懷裡,像安慰小動物一樣,輕輕撫觸對方的背脊。宋琳身板很硬,兩人一開始還互相較勁,幾乎能夠聽到骨頭撞擊的聲音。李正皓保持著那個姿勢,無論對方如何反抗,始終將手圈成環狀,如同一方無從逃離的陷阱,吞噬掉所有憤怒與不滿,隻剩毫無間隙的距離。他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沒有林東權的幫忙,無論宋琳是否選擇原諒,都隻能和他一起入境朝鮮。對於李正皓來說則不然,既然有了橫山昌義的護照,想辦法在“海神號”上藏匿起來,等船靠泊第三國,隨時可以上岸走人——繞道俄羅斯或者中國,都比直接越過三八線要容易得多。正因如此,他才必須提前確定宋琳的真實身份,選擇接下來的行動方案。結果證明擔心沒有必要,卻不意味著過程可以省略。從1996年的江陵潛艇滲透事件開始,*南朝鮮很少能夠活捉北方間諜,所有外勤人員都牢記著“寧死不屈”的行動準則。和宋琳在首爾下船,冒著隨時可能被發現的危險“守株待兔”,對李正皓來說很可能是跨越生死的決定。之前的偵查任務中,他還有副官、舵手,以及近在咫尺的新式半潛艇,出沒於偏僻的海岸線上;如今的冒險登陸後,能夠指望的就隻有宋琳,還得麵對林東權和整個國家情報院。李正皓拒絕毫無意義的犧牲。懷裡的人還在正在掙紮,力氣卻明顯減弱,背脊也漸漸彎曲下來,承受著他一下又一下的撫觸。“廢物!”那聲音裡帶著哭腔,明顯減弱了氣勢,不像抱怨倒更像撒嬌。“人渣!”額頭死死抵在他的胸口,像是要把那裡鑽出一個洞來。“對女人動手的懦夫!”昨晚行刑時的咒罵再次響起,提醒著某個關於“後悔”的預言。李正皓不願意承認,他其實當時就已經後悔了,隻是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而已。或許是因為受傷,或許是因為真的委屈,女人徹底軟化下來,埋進那厚重的胸膛裡,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t恤領口很快被沁濕,粘在皮膚上又潮又熱。他卻沒有出聲,將人摟得更緊了些,臉頰蹭過那微亂的發梢。宋琳的兩隻手都不能動,依然覺得很不解氣,乾脆張嘴咬在男人的左胸上,牙關緊合、下顎用力,像是真要撕下一塊肉來。男人悶哼出聲,沒有反抗,任由她在懷裡放肆,皺著眉頭逆來順受。直到唇齒間嘗到鐵鏽的味道,宋琳才抬起頭,舔掉唇角那抹殷紅,惡狠狠地說:“你欠我的。”李正皓頭腦一熱,終於還是毫無保留地吻了下去。濃烈的血腥、炙熱的體溫、稠膩的津液在兩人的唇齒間蔓延。有限的經驗無法阻止他深深探入,恨不能將對方生吞活剝。身體裡燃燒著一簇火苗,由左胸的傷口蔓延開來,攪亂了五臟六腑,侵蝕了理智清明,隻剩最滾燙的衝動在持續沸騰,迎接著極&樂的降臨。她似乎還不解恨,承受著親吻的同時,不忘用牙齒啃噬那對薄唇,每一次都破皮見血,直令唇齒間的鐵鏽味更濃,室內溫度也節節攀升。不同於女方主導的挑逗與回應,由李正皓啟動的這場淪陷絕對而徹底,摒棄了所有保留,放下了一切矜持,熱切渴望著更加純粹的放&縱。他像一團遮天蔽日的烏雲,籠罩在所感、所見的極限,根本無從逃離。浮沉在欲&望的中心,宋琳似乎毫無反抗的意願與能力。除了最開始的齧咬、啃噬,她也很快投入其中,還時不時發出的微弱呻&吟,與那緩緩蠕動的身軀交相呼應,直接挑斷了李正皓腦中的最後一根神經。就在他想更進一步的時候,宋琳卻氣喘籲籲地喊停:“鬆手!”隻見女人縮著肩膀往後退去,臉色刷白、嘴唇輕顫:“好疼……”此時的她,長發披肩、衣衫淩亂,小心翼翼地護住身體,眼睛裡泛著潮潮的濕意,目光裡帶些許委屈和嬌氣,看著便讓人不由得柔軟了幾分。既不像鈴木慶子的乾脆利落,也不像中山由香的矯揉造作;沒有東田登美那樣桀驁叛逆,更沒有司機阿薰的粗獷不羈。此刻的她,脆弱而頑強、溫柔而固執,和李正皓最初的想象一樣,無論經曆多少殘酷,本質上還是個二十五歲的姑娘。他傾身向前,一邊努力平複自己,一邊貼在那小巧的耳垂邊,用沙啞得嚇人的聲音致歉:“對不起。”餐點在床頭放涼,海麵上的光線越來越暗,房間裡的暖氣呼呼作響。他們始終彼此依偎,聲音與氣息相互交織,分不清是夢境還是囈語。宋琳閉著眼睛,用尚且完好的手指輕輕拂過男人的側臉:“我沒有原諒你,說什麼都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李正皓沒有反駁,而是換個姿勢靠近對方的胸口,傾聽沉穩的心跳如潮汐般起伏。“但我接受你的理由——如果是我站在你的角度,恐怕也會作出同樣的選擇。”她的聲音頗為無奈,“沒什麼比來自同伴的子彈更加致命。”推開男人,宋琳試圖翻過身去,無奈手臂承不住力,最終重重趴在床上。李正皓趕忙扶住她,責備的語氣中帶有他未曾意識到的疼惜:“你要乾什麼?”沾血的浴袍還裹在嬌好的酮體上,失去腰帶的束縛,顯得鬆鬆垮垮。細滑的肩胛□□出來,猙獰的傷口層層疊疊,顯得觸目驚心。“08年南奧塞梯,11年塔利爾廣場,14年頓涅茨克……能夠傷到我的,全是身後人。”**儘管光線昏暗,李正皓還是看清了她背脊的全貌:最新的單孔在左腰,泛著鮮嫩的粉紅色;一個緊貼著尾椎骨,再偏幾毫米就能致命;右肩的傷口已經長好,隻能看到硬硬的結締組織。還有一道從左肩向下的刀疤,創麵極大,可以想見最初的慘烈。不過由於受傷時間最早,恢複狀況也最好,像道銳利的弧形新月,橫亙整個背部。這些傷痕彼此交錯,無聲地訴說著她不為人知的過去。李正皓用手指觸上那道刀疤,引發一陣微弱的戰栗,連帶著聲音也有些顫抖:“這個呢?”她歎了口氣:“06年,加沙。”聯想到對方在加沙孤兒院長大的經曆,李正皓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一切的起點。那時候她應該還隻有15歲,之後十年輾轉歐亞大陸、顛沛流離,不知道又有怎樣的辛酸蘊含其中。唏噓感慨的同時,李正皓試探著問道:“你到底……是哪個組織的人?”宋琳這次沒有故弄玄虛,而是直接回答道:“izo公司,聽說過嗎?”以色列是“中東火藥桶”,常年處於戰爭狀態,由此造就了一批極具殺傷力的戰鬥人員。這些傭兵集冷酷無情與忠誠負責於一身,在全球市場上異常搶手。izo公司就是以色列最著名的雇傭兵出口機構。除了商業保鏢和私人武裝,該公司還受雇於各個主權國家的軍隊,提供大量人員從事間諜、偵查、暗殺等活動,號稱“哪裡有戰爭,哪裡就有izo的雇傭兵”。***在利比亞提供軍事援助的時候,李正皓就不止一次聽說過他們的名頭,甚至曾與個彆業內精英直接交手,深知這家公司的能耐。與朝韓爭端的意識形態問題、阿以衝突的宗教曆史原因不同,傭兵組織更像是經紀公司,將戰鬥力像商品一樣地出售,明碼標價、買賣公平。他不自覺地收回手指,身體也恢複戒備狀態,似是恍然大悟:“難怪你說自己不是革命軍。”宋琳側過頭,微微勾起唇角:“我從沒騙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