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朝總聯(1 / 1)

脫北者 Sable塞布爾 1426 字 2個月前

朝總聯的中央本部位於東京市千代田區。全封閉式的玻璃幕牆,窗戶後麵掛滿了厚厚的遮光簾,高高的圍牆密不透風。從外表看來,這棟10層高的大樓充滿神秘色彩。警方為大樓設置了三道防線,警車長駐大門外,表麵上是防範右翼勢力衝擊,實質上卻對大樓進行著全方位的監控。當天上午同一時間,朝總聯本部大樓的對麵,一隊搬運工人正在超市後門卸貨。他們大多是印巴裔勞工,身著統一的工裝,戴著鴨舌帽埋頭乾活。貨車沒有熄火,正好停在路邊,車廂裡塞滿亂七八糟的紙箱。一雙灰色眼睛不時地掠過人群,悄悄觀察著四周情形,顯得十分警覺。因為朝日之間沒有正式的外交關係,這裡實際相當於朝鮮大使館,各家媒體常年派員駐守,緊盯著朝總聯的一舉一動。一旦有人試圖突破警方防線,勢必會被記者拍到,照片流傳出來之後,相關人等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到時候即便能夠回國,也逃不過被隔離審查的命運。特勤人員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失聯,忠誠度原本就值得懷疑。如果被媒體盯上,導致任務內容被曝光,則不僅僅是隔離審查的問題了。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肉桂粉味道,轉頭發現果然是拉姆。隻見他拿著手機,咧出一嘴笑容,將聽筒遞了過來。那頭的女聲很清晰:“三個小時之後,如果貨車沒有回來,你直接帶人衝崗。”“然後呢?”她笑起來:“然後就可以回國了啊。”李正皓沒有搭腔。對方似乎猜出了他的顧慮,悄然道:“記住,活著比什麼都重要。”“……你怎麼辦?”話音未落,電話已然掛斷。超市的倉庫被堆滿,搬運工們紛紛跳上車。拉姆塞遞過來半包煙,拍拍他的肩膀,隨即也轉身跑開了。街邊隻剩下李正皓和另外一個大紙箱。他看著貨車消失在街角,將手伸衣兜裡,摸索著將打火機掏出來。一邊偏頭叼煙,一邊透過帽簷,繼續觀察朝總聯周圍的情形。“咚”,“咚咚”。箱子裡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儘管看上去和其他貨物差不多,但隻有李正皓知道,箱子裡其實藏著人。李正皓在腦海裡搜索片刻,很快回憶起他的名字:“金亨德?”“是我,就是我。”對方笑得很憨厚。他走近一點,壓低嗓門問:“怎麼了?”“我聽見打火機的聲音了,”蹲在箱子裡的男人答道,“借口煙抽吧。”“小心點。”李正皓撕開紙箱的內側掀蓋,將剛剛點燃的香煙遞進去。上半身始終保持正直,像個依靠著貨物休息的裝卸工,根本看不出任何異樣。紙箱裡的黑暗濃烈而沉重,卻因為一簇星火的到來,變得充滿希望。金亨德將香煙湊到唇邊猛吸一口,片刻後方才衝著紙箱縫隙緩緩吐納:“……真舒服啊。”“你是開城人?”儘管隔著紙箱聽不太清,李正皓還是猜測出他的口音。對方訕笑道:“被發現了。”開城地處朝鮮半島中部,是高麗時代的古都,那裡的方言語音婉轉,有著非常明顯的地域特征。李正皓想到卻是另外一個問題:“你不是漁民?”金亨德沒再開口。疑惑卻並未隨著沉默消散,李正皓追問:“漁船迷航呢?被南朝鮮政府挾持?”“我們不是被挾持的。”金亨德悶悶地回答道。按照女人的說法,箱子裡裝著一位身不由己的漁民,因為船舶失事流落海外,以政治投降換取了南朝鮮政府的資助。李正皓突然意識到:背叛祖國、丟棄家庭、自絕於民族的渣滓敗類,原來也會像人一樣說話。灰色的瞳孔瞬間結滿寒冰:“你是真的‘脫北者’?”隻有在特定環境中生活過的人,才明白這三個字有著多麼沉重的含義。金亨德不服氣地反駁:“我什麼也不是,我隻想回家。”卸貨區是片狹窄閉匿的空地,除了偶爾呼嘯而過的車輛,根本無人經過。李正皓站在紙箱旁,聽對方敘述自己一家人的“脫北”經曆,隻覺得一切荒謬得近乎真實。“我是被家裡的女人給害了。”金亨德將煙屁&股扔出來,繼續道,“她們娘倆兒都以為出來就能掙錢。結果那幫傳教士天天逼我念經,背不熟還不讓吃飯,連煙都沒得抽。”李正皓為又自己點了支煙,眯著眼睛望向遠處的朝總聯大樓。整棟樓被陽光照射得閃閃發亮,卻無人能夠窺見其中隱秘,如同一個虛幻的鏡中世界。他拍拍靠近箱子,打斷了金亨德的抱怨,狀似無意地問:“你家人在哪兒?”“慶子姑娘說過,隻要我在記者麵前表現得好,老婆孩子都能回去。”鈴木小姐、慶子姑娘、東田登美……這個女人似乎對所有人都許下了承諾,哪一部分能夠實現,卻沒誰能夠說得準。她就像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將所有值得利用的資源裹挾到自己身邊,通過巧妙搭配、精心設計,確保最終目的得以實現。儘管不知道對方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但李正皓相信,其中肯定不包括所謂“漁民”的家庭幸福——否則,她就不會派他在這裡看住金亨德,並為事情設下嚴格的時間節點。很快,大貨車再次出現在路口,頭頂的太陽恰恰升到正當空。拉姆率先跳下來,衝他笑著點點頭,轉身開始指揮印巴工人,準備合力將箱子搬進車廂。李正皓單手擋在車前麵,情緒平靜地問道:“她人呢?”印巴裔勞工們麵麵相覷,似乎沒明白問話的意思。他不慌不忙,卻也沒有讓道的意思,操著不甚流利的日語又說了一遍。拉姆依舊笑得滿口白牙,用手比劃著胸脯,又指了指遠方,示意女人很快就到。李正皓點點頭,從衣兜裡掏出一把刀——日式廚房裡常見的剔骨刀,造型簡單、鋒刃銳利,在太陽下閃爍著隱隱的寒光。這是他早上出門前順手拿的,雖不夠長,但足以用來防身。或者殺人。貨車上的工人們嚇了一跳,卻見李正皓乾淨利落地劃開紙箱,像魔術師一樣變出來一個大活人。黑黑瘦瘦的中年男子從箱子裡爬出來,勉強站直了腰。隻見他抬頭看向持刀者,又小聲地問了句什麼,得到肯定的答複後,目光頓時變得堅定。然後立刻拔腿跑向街角的那棟大樓,一邊跑,一邊大聲嚎啕。如此精彩的變臉絕技令人歎為觀止,印巴勞工們意識到自己的生命未受到威脅,自然而然地將一切當成玩笑,紛紛鼓掌叫好起來。臨近中午,記者們在朝總聯大樓外守了半天,沒有任何收獲。正在百無聊賴地等盒飯時,卻聽到一陣亂七八糟的動靜,自然好奇地轉過頭來。卻見一個衣衫襤褸的朝鮮人,情緒激動地試圖衝破警方防線,受阻後果斷開始聲淚俱下的表演。現場頓時就炸開了鍋。幾分鐘後,一輛銀色的跑車出現在街角,經過改裝的引擎馬力強勁,如怪獸般發出低沉的轟鳴聲。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長*槍短炮的鏡頭前,衣著寒酸的衝崗者正在當眾哭訴。隻見他撩起衣擺,亮出身上的道道疤痕,涕淚聚下地大聲指控,試圖用那觸目驚心的景象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就像她曾經教導的一樣。超市倉庫旁,還有一群印巴勞工正在遠遠地看熱鬨。那個灰色眼睛的人抱臂而立,遠遠望向街對麵的那場鬨劇,目光十分平靜。女人跳下車,擋開拉姆的阻攔,一把推將男人推倒牆上:“為什麼讓他去衝崗?!貨車不是已經回來了嗎?!”李正皓目不斜視:“自己跑掉的。”“你留在這裡當擺設嗎?”她難得動了脾氣。男人聳聳肩,表現得頗為無辜。街邊的采訪車越停越多,朝總聯門口的記者媒體已是裡三層外三層。突然出現的“脫北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注定將要成為第二天的頭條新聞。遠處有警車呼嘯而至,拉姆和他的工友們開始緊張,彼此招呼著跳上貨車。李正皓整理好自己的鴨舌帽,冷眼瞟向女人,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挑釁。她看著他,目光中閃現出意味不明的光亮,壓抑的情緒混雜著無聲的憤怒,在空氣中營造出緊張的電流:“你就等著在日本打一輩子黑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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