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我懷中抱著的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我也不敢輕易放手。因為下次再見,或許就是一撮骨灰、一抔黃土、一塊墓碑。她再也不會對我笑、再也不會和我睡在一張床上卻什麼也不做、再也不會帶我逛街買衣服、再也不會弟弟長弟弟短地叫我,帶著我吃飯、分析她的喜悲。所有人都覺得孟雪臟,可她的世界卻簡單得令人發指。除了我,就是那個我素未謀麵的宋北誠,占據了她心裡的所有世界。“讓他冷靜一會吧?生離死彆,終究是人間大事。”雷風沉重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醫護人員沉默著,不知道是不是點頭了,總之都退出了房間,又把門關上。我將臉貼在孟雪的臉上,冰涼。我小時候在農村老家最害怕死人,看到棺材都如避蛇蠍,更不用說去看死者的模樣,甚至靠近死者了。但這一刻,這種恐懼似乎已經離我而去。回憶翻滾攪動著,如潮水一般湧上心田腦海。“這是除了十八歲那年之後,姐姐第一次和男人睡在一起,隻是想單純的睡覺,你能明白嗎?”那晚的月色很美,她和我躺在一張床上。“你喜歡一個人會怎麼表達?”“所以我送你禮物啊。”在那條街道,她笑著將手提紙袋塞我手裡。“傻,我說什麼你都信啊,就這麼相信姐姐嗎?”“你不知道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嗎?我這麼漂亮,還不得把你賣去做鴨還幫我數錢?”那會她捉弄我,我還很無語。“知道姐姐為什麼這麼喜歡你,但卻不想要你身子嗎?”“因為姐姐那裡臟。”那個夜晚,她對我傾吐心事。“你說我活得那麼沒意思了,總得給自己找點念想吧?”“你們就是我的念想。”那天孟雪拚死來救我,我卻嫌棄她車技爛,是個坑爹的救兵。······太多太多的回憶,鋪天蓋地,像是要將我壓垮一般。我抱緊了冰冷的屍體,從額頭一直吻到了嘴唇,滾燙的淚水不斷淌落。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竟然都因為抽噎而斷斷續續的。我粗暴地抹去臉上的淚水,收起孟雪的那張銀行卡。又用托盤裡的剪刀,剪下了一縷孟雪的長發,將它揣在兜裡。“對不起,姐。”“這一聲,我向你道歉。因為我騙了你,抱著目的性接近了,害你為我而死。哪怕你說自己早就活夠了,但那種痛和自責,就在我這裡。”我指著自己的心臟,明知道孟雪已經聽不見,還是自顧地說道:“我過不了這個坎。”“還是對不起。”“這一聲,因為我又騙了你。我答應你不混這條路了,不給你報仇,好好過日子。”“但我做不到。”“真的,可能我不是個爺們,但我也懂血債血償的道理。”“肇事司機,段飛虎,甚至唐明宇。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放棄殺死他們的渴望!”“姐,再見。”“也許過不了十天半個月,我就下去陪你了也說不定呢?”我故作灑脫地笑著,有了個近乎偏執的念頭。人世間的事情,我曾經以為生死就是最大。但現在我發現,有些事情,甚至比生命還要重要,所以才有了“雖九死其猶未悔”這句話。前段時間有個新聞,張扣扣大年三十殺人為死去的母親報仇。心願得報,主動自首,被判死刑。這就是仇恨的力量,這就是踏馬的超越死亡的執著!我走到門口,突然又轉身“噗通”對著孟雪跪了下來。“咚、咚、咚!”一連三個響頭,頭都給我磕破了,滲出鮮血。我推開病房的門,頓時看到醫護人員和雷風都圍在門口等著我。“抱歉,先前對你們惡語相向。”我實在笑不出來了,隻能牽強地扯扯嘴角。“沒事。”雷風說著,直接挽著我的肩膀,讓我先跟他從另一邊走。他說了很多真摯的安慰話語,但這一刻我發現言語真的毫無分量,因為我根本沒聽到心裡去,也對我的情緒沒有絲毫緩解作用。隻能說,雷風的好意我心領了。隨後他很快跟我說正事,先前的手術單他已經處理掉了。一方麵是毀掉了先前沒備案入庫的手術單,另一方麵是以他的名義簽了字。事情偽造得很自然:孟雪無親無故,老公在監獄。沒人能簽這個字,刑警隊長才落款署名。而之所以帶我走這邊,而不是原路返回,就是因為交警那邊收到消息,也帶著肇事者過來了。醫護人員那邊,他們院長已經辦了交待,裝作是我從沒有來過,一切偽裝得天衣無縫。主要就是我不能和他們碰上,不然難說交警那邊有人把我的消息賣給段飛虎。“謝了雷哥,”我改了稱呼,認真地說道,“欠你這麼多人情,也不知道怎麼還。”雷風倒是灑脫,也不跟我整那些虛的:“在王佳寧那邊多說幾句話,讓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往上爬吧。踏馬的,沒關係還想出頭,真的能把你脖子都按斷,再怎麼表現突出也爬不上去!”我也不含糊,一口答應下來,但明說我也不知道王佳寧會不會幫忙。“她會幫的,我看人一向準。”雷風咧嘴一笑,“你對她有用,能往上爬。我不說自己多牛逼,但做些事情也還算漂亮吧?”我點頭,這倒是沒話說。從另一邊出口下樓後,我回頭看了一眼這棟醫院建築,向雷風問道:“那個肇事人該怎麼判?”雷風歎息道:“交通事故案件,這就不歸我管了啊。而且他肇事後沒有逃逸,按照刑法第133條的規定來看,造成一人死亡負主要或者全部責任,也隻能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我聽得冷笑一聲,問道:“這個肇事人的名字是?”雷風瞬間明白什麼,警惕地看著我:“你想乾什麼?”我暗自攥緊了拳頭,沒有回答。三年的刑期,真特麼“漫長”。不如,我直接送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