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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廳裡, 沈天逸坐在桌邊,桌子上還擺著一本書。他本就年幼,又身體薄弱, 身影在成人的木椅中顯得更加單薄。少年正垂眸安靜看書, 從外麵走入幾個山莊下屬, 正是十年前那批弟子們, 如今已經從學徒弟子轉為山莊教員。幾人走進來,看到沈天逸, 便笑道,“少爺,看書呢?”沈天逸抬起頭,他乖乖地點了點頭。“你大哥還在和莊主大人和夫人聊天嗎?”教員問。“嗯。”幾個下屬便在其他空著的椅子中坐下了。沈天逸看看他們,他好奇地問, “你們在等大哥嗎?”“是啊。好久沒見, 想跟他敘敘舊。”武林人士大多聒噪,隻不過莊主在屋裡, 在堂廳的眾人聊天的聲音也小了許多。沈天逸從小在山莊長大, 早就適應了這種環境。就算其他人舞刀弄棒, 他也能在一旁靜心讀書。今天的情況卻是不同, 眾人十年未見沈懷安,心情都激動不已, 聊天的重點也一直在沈懷安身上,如數家珍地說著他少時多麼厲害爭氣。沈天逸一直很憧憬自己這個流傳於眾人口中的天才兄長, 哪怕他們聊天的內容過去他聽過,可沈天逸還是忍不住也跟著又著迷地聽了一遍。天羅劍派是北方第一劍,正常學徒苦練二十年不求學透,能有所成已經不易。就連曾經一直以天才著稱的沈鴻也是在他二十八歲時才完全精通此劍法。可沈懷安, 六歲學透天羅劍法,八歲學完天羅斧秘籍,震驚整個江湖。可以說他這樣的天賦少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沈天逸聽著他們對沈懷安的誇讚,看著他們談及此事時眼底的光,他忍不住說,“大哥是你們的驕傲吧。”“那當然,他是我們整個山莊的驕傲。”教員不假思索地說。停頓了一下,他伸出手,跨過桌子揉了揉沈天逸頭,笑道,“你也是我們的驕傲,我們山莊裡從沒有少爺你這樣腦子好的,你哥哥小時候背個詩能把教書先生氣吐血。”眾人都笑了起來,少年也笑了。他們來的時候,其實已經下午快要傍晚,屋裡已經聊許久了。過了一會兒,門想起了被打開的聲音,沈懷安和莊主夫婦走了出來。看到外麵這麼多人,沈鴻愣了愣,“你們怎麼都在這裡?”“莊主大人,我們這不是……這不是想找少莊主去聚聚,喝點酒啥的嘛……”為首那人不好意思地笑道,“以前偷偷給少莊主帶酒,大人您發現了總罰我們,現在他都這麼大了,可以光明正大喝酒了吧?”沈鴻無奈地歎息一聲。“去吧。”他道,“不過心裡有點分寸,彆太不像話了。”“好嘞!”下屬們像是怕他反悔,一群人架著沈懷安就跑了。看著他們急匆匆離去的背影,沈鴻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這些小子們……”沈鴻彎腰抱起沈天逸,沈天逸微微有些咳嗽。“怎麼咳嗽了?”沈夫人伸手輕拍著少年的後背,有點擔憂地說,“是不是在外麵坐的時間太久了,累著了?”“我沒事,娘。”沈天逸笑道,“若是看書坐幾個小時都不行,那我也和廢人沒有兩樣了。”聽了這話,沈鴻伸手去刮沈天逸的鼻子。“人不大,懂得還挺多。什麼廢人不廢人的,你這孩子,就愛逞能。”沈鴻無奈道,“想和你哥玩兒,也不用一直等在外麵。他回來這麼多日子,有你們玩的時候。”沈天逸乖乖地點了點頭。沈鴻看少年靠著他的肩膀病懨懨的樣子,也舍不得說他什麼了。“等明日請虞仙長給你看看。”沈鴻心疼地說,“逸兒,你放心,虞仙長本事大,定能治好你。”“那我該如何稱呼她呢?”沈天逸坐了這麼久,也有點疲倦了,有些稚氣地低聲問。“叫姑奶奶吧,比較親昵一些。”沈夫人伸手摸了摸沈天逸的頭發,“你們怎麼也是血緣上的親人,仙長一定會幫你的。”沈天逸輕輕地點了點頭,便在爹爹的身上睡過去了。沈鴻抱著小兒子,輕手輕腳地將他送回了房間,放在了床上。確定他睡得無礙,這才退了出去,無聲地關上了門。莊主夫婦在走廊裡穿行著,二人都不由得歎氣一聲。“我們這兩個兒子,真是各走一個極端。”沈鴻無奈道。沈懷安從出生起就沒生過病,三歲摸刀玩,四歲就正式開始訓練學習劍術。生龍活虎,天賦異稟。從虞上凡夫妻那過繼來的沈天逸,從小就不停生病,而且對生活要求特彆敏感。太冷太熱不行,就連吃的也是如此,些有一點馬虎大意就能讓他過敏。沈鴻夫婦當初養沈懷安時從沒有在這些方麵費過心,隻需要解決他精力旺盛,太聰明所以很難管教的問題就行。養大沈天逸,好像又重新做了次父母。“天逸他沒大病,就是身體底子不好。”虞夫人低聲道,“仙長一定能看好他的。等以後他身體健康了,一切都好了。”沈鴻微微點點頭。另一邊,沈懷安被熱情洋溢的其他人帶著一切上了山莊後麵的山。天羅山莊位居險要,除了正門,沒有人能爬過高山翻進後麵的山穀。所以山莊後麵的這片山,也被山莊的人用了起來。年少時,這些年紀大一些的山莊徒弟們便會帶著沈懷安偷偷從後門跑進山穀裡玩,爬到其中一座山的半山腰,還有個很大的岩石可以坐在上卡麵一起吃吃東西。成年弟子們偷藏的酒偶爾也會偷偷給沈懷安倒一杯——當然,要是被沈鴻抓住了,肯定會被挨罰。“上次跟你從後門出來還是偷偷摸摸的,這次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走了。”教員笑道。眾人上了半山腰,沈懷安穿過樹林,果然看到童年時那熟悉的大岩石還在那裡。岩石上,已經有三四個人在等著了,都是熟麵孔。他們的麵前擺滿了各種烤肉和酒壇。相比於中午招待星辰宮的飯菜,這些肉什麼的便看起來粗狂了許多,一看就是自己烤的。“少莊主,快來,酒都開好了!”那邊人招呼道。沈懷安笑了笑,他和其他人一起上了岩石,都盤腿坐下,就和小時候一樣。大家一起伸手分吃烤肉,彼此挪著酒杯。眾人一邊吃,有人便伸手捏捏沈懷安的肩膀手臂,嘖嘖道,“少莊主,你這變化真大,和小時候完全不是一個樣子了。”“我變了?”沈懷安接過其他人的烤肉,他挑眉道,“我哪裡變了。”“你現在的範兒已然不是凡人,很有仙風道骨的感覺。”這人笑道,“氣質高不可攀,一看就是人中龍鳳。”其他人頓時一片噓聲。“你這馬屁都快拍到天上去了,烤肉也堵不上你的嘴!”沈懷安早就習慣了山莊裡這些哥哥們說話沒有把門的樣子,他拿起烤肉嘗了一口,頓時心滿意足地喟歎一聲。“和我小時候吃的味道一模一樣。”“是吧,就知道你喜歡吃這個。”旁邊的教員笑嘻嘻地靠過來,“誒,對了,我聽說修仙者都不吃東西不睡覺的,那叫什麼……叫,叫辟穀?那少莊主你豈不是很久沒沾葷腥?”“沒有啊。”沈懷安理所當然地說,“其他門派或許那樣,可我們門派不是。我們門派的人最愛各種美食,尤其是肉。”他看向其他人,得意洋洋地說,“我們門派一頓三餐都不落,偶爾還開小灶。”看沈懷安這驕傲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說什麼功成名就的大事呢。天羅其他人感受到沈懷安對自己門派的歸屬感和滿足感,也都不由得鬆了口氣。相比於身體不好一直被養在屋裡的二少爺,沈懷安可真的算是他們手把手照看長大的。這次酒局,其實實際上也是因為擔心沈懷安,所以想問問他的近況而已。看到他真的生活的很好,眾人也就放心了。“對了,你們這些年過的如何?”沈懷安問,“武林裡有動蕩嗎?”“沒有。誰閒著沒事惹我們?”其中一個教員道,“自從你去修仙後,莊主大人也帶著我們低調了幾年,怕其他人察覺出你的蹤跡。”“哎對了,少莊主,你知道嗎,帝城的皇帝老子換人了。”另個教員低聲道,“據說他是因為做了壞事,遭天譴了,修仙者把帝城都轟平了呢。”“哦?是嗎?”沈懷安喝了杯酒,淡定地說。眾人看到他這幅高深莫測的樣子,不由得都互相看了眼彼此,又一齊看向沈懷安。“少莊主……你不會知道什麼內幕吧?”他們有些懷疑。“我可沒有。”沈懷安無辜地說,“我在南方修煉,跑帝城去做什麼?”要是以前,沈懷安參與了這麼大的事件,早就跟兄弟們吹噓了。可他被虞楚帶大,跟著陸言卿成長,也不知不覺學會了他們身上的淡定和細膩謹慎。虞楚其實並沒有叮囑過他什麼,可沈懷安本能地覺得最好不要讓自己的家裡人們知道太多修仙界的事情,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的。隻是天羅山莊的這些人都算是他的大哥,太了解沈懷安了,他們知道沈懷安一定知曉什麼內幕卻什麼都不肯說,憋的他們抓耳撓腮的。“你看看你們那樣兒。”沈懷安忍不住笑起來,伸手去給他們倒酒,“換個問題,換個問題我一定回答你們。”“真的?”“真的。”沈懷安十分誠懇。“那我正好有個問題。”其中一個人八卦地問,“你有兩個師妹,都那麼漂亮。你是喜歡那個比較明媚的,還是那個比較大——”何初落血統壓製,身材實在太好,最普通正常的衣裳,她穿起來也是很豐滿的。武林人士不拘小節,都是糙漢子,這人差點就將‘那個比較大(胸)的’脫口而出了。沒想到在他要將這個詞吐出的前一瞬間,沈懷安眼眸微抬,淡淡地掃向他。這一眼讓這位教員渾身一顫,頓時把這句有點冒犯的問題咽了下去了。“對不住,對不住,我,我沒那意思,我這嘴怎麼就管不住……”這人回過神來,也有點懊惱自己,伸手便打了自己個嘴巴。沈懷安收回目光,淡淡地說,“我六師妹感知過人,你們讓其他人管著點自己,彆冒犯了她。”其他人都喏喏地應了。沈懷安本來是沒有想訓他們的意思的,可一回過神來,看到這七八個看著他長大的兄弟們此刻都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情一樣蔫蔫的,沈懷安心裡又有點不好受。可他終究是長大了,不如年少時活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緩和氣氛。幸好其中有一個還算機靈,看到沈懷安的表情,立刻說,“喝酒喝酒。”眾人碰了杯,又隨便聊了一會,氛圍才漸漸又好起來。沈懷安如今的體質,是喝多少都不會醉。其他人本來心中還把他當弟弟,看著他的量喝,結果一不小心都要喝大了。看著其他人自己沒有感覺還要繼續喝,沈懷安趕緊把人都勸了,挨個將他們拎回去。安頓好了這些人,臨走前,沈懷安單獨包了兩分沒被動過的肉,這才向著星辰宮所住的小院返回。他這還沒走近,遠遠的就看到蕭翊和何初落二人蹲在院外,一起擼一條大狼狗。天羅山莊的狗都是被訓過之後散養的,這狼狗不知道從哪裡跑來的,被身為狐妖的何初落和被狼虎養大的蕭翊一起摸,嚇得它一動都不敢動。感受到他的靠近,二人一起抬起頭。“你回來了?”蕭翊道,“喝了不少酒。”沈懷安的身上攢了酒氣,蕭翊和何初落鼻子靈,一下就聞到了。“師兄,你帶了肉?”小狐問。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沈懷安手裡提的東西。“山莊裡的人烤的肉,你們嘗嘗。”沈懷安道。他將兩份打包好的烤肉遞給小狐和蕭翊。整個門派裡,最屬他們兩個愛吃肉了。看著三人一起進了院,可憐的大狼狗這才夾著尾巴轉身跑走。蕭翊和小狐在院子裡的庭院裡坐下,沈懷安則是進了屋子。穀秋雨和李清成正纏著陸言卿,非要他跟他們玩牌。陸言卿苦不堪言,一看到沈懷安回來了,他眼睛都亮了。“懷安,快快快,你快跟他們玩牌。”陸言卿連忙說,“我還有事,我先走了。”“陸言卿,不可以跑!”穀秋雨大叫道。她和李清成一邊一個把要逃走的陸言卿抱著手臂逮了回來。“師兄,正好四個人齊了,我們玩麻將吧。”李清成興致勃勃地提議。沈懷安本來是想回去休息的,可一看到陸言卿生無可戀的樣子,他頓時也來了興致。“那來吧。”沈懷安笑眯眯地說,“陸言卿不舒服,我就舒服了。”眾人鬨了一會,玩了把麻將。吃完烤肉的蕭翊和何初落加入,他們便又開始打牌。陸言卿真就不愛玩這些,也不愛動腦子。結果他因為太敷衍了,導致臉上被貼滿了紙條,逗得師弟師妹們哈哈大笑起來。這時,有人靠近院子。蕭翊道,“有人來了!”剛剛好毫無形象在大廳裡打牌的星辰宮六人趕緊動了起來,這個收拾果皮零食垃圾,那個收牌,陸言卿把紙條也都摘了下來。等到天羅山莊的徒弟抵達時,便看到六位年輕仙長坐在各自的椅子上,有的喝茶,有的看書,也有的閉目養神,一看便仙風道骨,和常人完全不同的風度。“少莊主,各位仙長。”山莊徒弟十分尊敬地說,“一會兒晚飯要做好了,請問諸位仙長想在何處用膳?”“我們今日便先在院子裡吧,多謝。”陸言卿客氣地說。山莊徒弟點了點頭,他有看向沈懷安。“少莊主,莊主大人詢問,您願意和他們公用晚膳嗎?”儘管剛才和其他人吃了頓酒,沈懷安還是微微頷首。下一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了,他也想多和父母相處。晚上,師兄弟妹們在庭院裡單獨用膳,而沈懷安又回到了山莊主殿,跟莊主夫婦以及二弟沈天逸,四人一起吃飯。“懷安,來。”沈鴻給沈懷安倒了一杯,他笑道,“下午都陪其他人喝了,沒理由不陪爹再喝一頓。”“那是當然,爹,娘,我敬你們一杯。”沈懷安端起酒杯,衝向夫妻二人,然後一飲而儘。看他的樣子,沈鴻高興,他笑了幾聲。“好!我也乾了。”父子二人都乾了一杯,莊主夫人這才看向沈懷安。“其實我們一家人一起吃一頓挺好的。”沈夫人說,“有一些事情,你師門都在,我們也不好意思問。”沈懷安放下酒杯。“娘,有什麼事情你便問吧。”他道。“剛剛下午光顧著高興,娘都忘記問你了。”沈夫人壓低聲音道,“安兒啊,你出門在外十年載,可有心悅之人?”她這話一問,沈鴻和沈天逸的目光也都看了過來。沈懷安:……沈懷安也沒想到,他竟然一天裡被人問了兩次的感情問題。他有點彆扭地低下頭,輕聲道,“我這些年一直將重心放在修煉上麵,實在沒有見到外人的機會……”沈夫人多了解沈懷安,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是在說真話還是在靦腆。她了然道,“所以,你喜歡你師妹中的一個?”沈懷安抬起頭,目光有點猝不及防的慌亂,他的耳尖驟地紅了。“我,我……”他磕磕巴巴地說,“我真的一直在修煉,沒想過感情問題……”沈夫人看向沈鴻。“你兒子喜歡人家,但沒捅破過窗戶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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