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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三刀 孟中得意 2772 字 2個月前

習琳不大回憶從前, 同學聚會有人提起她年輕時多麼漂亮, 多麼仰慕她, 隻是因她太過高傲不敢對她展開追求。那話摻了水分, 她高傲是真的, 可不漂亮。她如今回想起自己對顧楨的愛慕,大概有點兒缺什麼愛什麼的意思。她不漂亮, 所以喜歡漂亮男人。她更喜歡顧楨在漂亮女人麵前那無所謂的勁兒,不像彆的男人, 見了好看女的,要麼卑要麼亢,卑和亢都是在乎的表示。如果和顧楨結婚的不是葉棠——一個空有皮囊頭腦空空的女人, 她或許沒那麼恨。習琳有時想, 要是那天她同意和顧楨一起去和葉棠吃飯,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雖然習琳和顧楨的父親都被認定為反動學術權威, 不同的是, 習琳母親及時和她父親劃清了界限。因著習母的英明決定, 顧楨在鄉下過著今天偷雞明天偷鵝饑一頓飽一頓的知青生活時, 習琳被推薦到了大學讀書。等到全國恢複高考,顧楨一發狠,直接掠過本科考了研究生, 還比習琳高了一屆, 兩人認識多年,一起上過學,當過知青, 大學也在一所,談戀愛也算水到渠成。長久以來,顧楨都認為母親和姨母是臨時受了刺激才發的病,等到表哥也出現了精神上的問題,他才意識到這可能是家族遺傳病,那時他已經準備和習琳結婚了。顧楨把問題擺在習琳麵前,給她分析了最壞結果,習琳當然沒和他一拍兩散,一如既往地做著他的女朋友,但今後誰也沒提出去民政局領證的事兒。結婚的事情也就淡了下來,葉棠就是這時進入顧楨生活的。葉棠在旱冰場被顧楨“英雄救美”後,本想要他的聯係方式,沒成想被拒絕了。這是葉棠第一次被人拒絕,因著是第一次,把顧楨的臉在心裡放了好些日子,隻是城市太大,兩人再沒碰著。誰料葉棠要演一個大學女老師,要去學校采風觀察真人,陰差陽錯進了顧楨講課的教室。她將錯就錯,徹底遺忘了女老師,開始觀察起男老師的風貌來,一邊看還一邊做采風筆記。教室裡大都是男生。葉棠一來,就把課上女同學的風頭給搶了去。她作為話劇團代表隨團去法國交流過一次,偷著帶回了幾本時尚雜誌,她爸打建國前就給外國人做洋裝,改開後又重操舊業,她喜歡什麼,就買了布料,讓老爺子對著雜誌做,因此穿的衣服永遠是市裡頭一份,總是能出儘風頭。葉棠開始還隻是托著下巴聽顧楨講課,過了兩周,便在課下找機會向顧楨提那些蠢得要死的問題,顧楨開始對她還算客氣,給她開書單讓她去看。葉棠雖然不是學校裡的學生,但靠著長相讓人暫時把借書卡借她並不是難題。可借來的書,沒一頁是能看懂的。她問的問題總停留在書的前五頁,連著三四次,顧楨就不再掩飾對她智商上的蔑視,“你把書還給圖書館吧,還有人等著看呢,還回去就是你對數學係做的最大貢獻。”葉棠被他羞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有空依然去。如此一個月,係裡都知道有個話劇團的女孩子追著顧楨跑。大家等著習琳發火,結果習琳跟不知道這事兒一樣。男同事都誇習琳好涵養,偶有女同事給習琳提醒,習琳也不以為意,她永遠是一句話,“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被搶走了也不可惜。”這天,顧楨從圖書館出來正碰上葉棠。葉棠穿了件綠格子大衣,頭發上束了條漸變色發帶,走在路上很是矚目,顧楨像是沒看見她似的,從她身邊滑了過去。葉棠跑過去跟他打招呼。“顧老師,你是不是喜歡我啊?”“春天早就過去了吧,你這臆想症怎麼倒嚴重了?”顧楨暗諷她患了花癡病。他的涵養算不上好,但如此諷刺女孩子還是第一次。“你要不喜歡我,乾嘛一直躲著我?”顧楨轉過身,說得很不客氣:“我馬上就要結婚了。您要是體驗生活可找錯人了,我沒空跟您這兒演戲,這也不是你的舞台,您該乾嘛乾嘛去。”“學校是你家開的啊,我怎麼就不能聽課了?我又沒打擾誰。”葉棠揭開發帶,大把頭發灑下來,她揚揚眉毛,“是你單方麵想要結婚吧。我看那位習助教未必想和你結婚。”顧楨冷笑:“你這是打哪兒聽說的?我怎麼都不知道。”“反正我有來源。再說隻要你不結婚,我就能和她公平競爭。”“我正式宣布你出局,我和我女朋友好得很,就不勞你費心了。”葉棠被他堵得下不來台,手拿著發帶背到大衣後麵,笑著同他說:“我今晚請你和女朋友吃飯,感謝你上次幫我忙。”顧楨雙手插在大衣兜裡,打量她,“你意思我收到了,錢就不用你破費了。等我們結婚了,你要願意來,我給你發個請帖。”“明晚八點,彼得堡飯店咱們見,你們來了,我就死心了。”顧楨從沒遇見過這麼死纏爛打的女孩子,她做的事情和長得一點兒都不搭調。“你愛死心不死心,我沒跟你證明的義務。”顧楨懶得理她,轉身往前走,腳步越來越快。葉棠小碎步跟在後麵,她走得太急,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綠格子大衣沾了灰,天陰沉沉的,地上落滿了枯黃的葉子,她看著顧楨的背影,罵了一聲王八蛋。王八蛋越走越遠,她手按著腳踝,掙紮著要站起來,其實顧楨要不回來,她就死心了。可他回來了,屈下腰問她疼不疼。“我疼不疼跟你有什麼關係,這又不是你的義務。”顧楨懶得搭理她,一把把她送到了自己背上。葉棠伏在他的背上,能聽見他的心跳聲。她本來極大膽的,這些天一直是狩獵的姿勢,可真跟他這麼近距離接觸,反倒不知道怎麼辦了,她的手掛在他脖子上,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巴,還沒等他意識到,就馬上縮了回來。走到食堂,顧楨從食堂的孟師傅裡借來一輛三輪車。三輪上午剛裝過蘿卜和大白菜。顧楨把自己的大衣一脫,鋪在三輪的鬥裡,讓葉棠坐上去。“小顧,你又換新女朋友了?”“我一學生。”等孟師傅走了,顧楨罵了聲,“我艸,我這名聲可要毀。”顧楨當了多年知青,勞動人民的優良品德一點兒沒學成,臟話倒是學了一堆。“你……”“大小姐,這會兒就彆講究了,趕快坐上去吧。”“你的大衣……”“洗洗就好了。”顧楨騎著三輪把葉棠拉到了醫院,背著她去了骨科。葉棠本來沒大事兒,此時卻不好意思說了,醫生判定她沒事兒,她一口咬定自己疼,醫生隻好給她開了藥和一個禮拜的假條。顧楨給葉棠付了醫藥費,又把她背下樓,騎著三輪兒把她送回了家。“你冷嗎?”“還行。”“你對我真好。”“彆,您可彆自作動情。我不是對你好,我這叫人品好,換一個人,我照樣送她去醫院。我之前看過一次你的演出,對你印象特彆深刻。”葉棠略帶矜持地追問道:“是嗎?”顧楨好心好意地諷刺她:“我開始還以為你演的是僵屍,當時我想,這演員演得可真是形神兼備,分寸太到位了,後來才發現原來您演得是活人。”葉棠沒想到顧楨會這麼不給自己麵子,一張臉刷地就紅了,竟也沒追問他看的是哪出。到了葉家門口,顧楨幫著葉棠下了車,舉起手在桐木門上敲了敲,等葉棠母親出來,他簡單說明情況,一把從三輪裡撈出大衣,連土也沒掃,直接披在身上。葉棠想,這人可真邋遢。“進來喝杯茶吧。”“謝謝,不用了。”他拒絕得乾脆葉棠看著顧楨轉過身一片腿就騎著三輪出了巷子,她頭一次見有人騎三輪也能騎出一股無所謂的勁兒。“你跟那人什麼關係?”“朋友。”“他是乾什麼的?”“在工大教數學。”母親再問,葉棠就不說了。“就一普通朋友,您問這麼多乾嘛?”顧楨走了之後,葉棠把他在心裡罵了一百遍,你個搞數學的,懂什麼表演,我全無演技像僵屍,你難道像個正經老師嗎,一說話就跟流氓一樣。顧楨以為那種話都說了,葉棠應該不會再來糾纏他,沒想到接下來還能在課堂裡見到她。碰上團裡沒演出的時候,葉棠就來學校支楞著下巴盯著顧楨上課。下了課,葉棠又跑到辦公室裡請教問題。以往葉棠去顧楨在的辦公室,遇上隻有他一個人,顧楨馬上把辦公室門的幅度開到最大,聲音也特意提高了分貝,生怕產生誤會,彆人誤會倒無妨,犯不著給習琳添堵。今天因為存著心要罵她,特意把門給帶上了。“你女朋友其實沒那麼喜歡你。”“你這人是不是有病,你一清清白白女孩子,就算不顧及我的形象,你總得考慮一下你自己吧。”“她要喜歡你,早就跟我談了。”“那是她信任我。非要我女朋友對你動手,才叫在乎我?”“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葉棠看著他笑了笑,“我在新排的話劇裡要演一個數學老師,我這是在采風,這是我的工作。”“你要演的應該是一女數學老師吧,你看我一男的乾什麼?”“你要不讓我來聽課你也行,明晚八點,彼得堡飯店,我請你倆吃飯,要是我覺得她真喜歡你,我就再也不來,你看怎麼樣?”“你以為你是誰?”“那我一直來上課,和你也沒有關係。”顧楨把葉棠請他倆吃飯的事情轉述給習琳,習琳很是不以為然,“你這次放了她鴿子,她以後就不會再纏著你,要不總有下回。”顧楨猶豫。“你不是動心了吧?我以為你不會喜歡上她這種人。”“哪種人?”“空有皮囊的繡花枕頭,我聽她在你的課上鬨出了不少笑話。”顧楨忍不住維護葉棠:“術業有專攻,我不是也不懂表演嗎?”“你又不是沒看過她演的戲。”習琳不屑地笑了笑,“那也算演戲,我看和小孩子過家家也沒什麼兩樣。”“我覺得還行,演戲又不是隻有一種模式。”他先前當著葉棠把她批得無地自容,背地裡卻不免維護她。兩人頭一次為了不相乾的女人吵架,是顧楨認的輸,他決定就按習琳說得做,明天晚上不去了。在知道顧楨有家族病史前,習琳是不會忍心讓顧楨直麵誘惑的,但她知道了,不要孩子於她是個殘酷的犧牲,為了這犧牲,她必須得換回一個純粹的戀人,如果他的愛不夠純粹,不能經得起誘惑,那她寧可不要。葉棠一直等到九點鐘,服務員催了好幾次讓她點餐,她堅持要等顧楨來了再點。顧楨來時,葉棠正在看一本蘇聯出的數學教材,第一次她都看不懂。見顧楨來了,葉棠沒問他為什麼一個人,沒問他怎麼這會兒才來,隻把菜單推過去讓他點,她告訴顧楨,隨便點,她今天剛發了津貼。“你怎麼這麼死心眼?”“我要不等著,你來了怎麼辦。”“我要不來呢?”“那我就等到關門,可我總覺得你會來。”葉棠為了壓住習琳的風頭,光是化妝就用了半個小時。在彆人都用國貨的當兒,她的化妝品是蜜絲佛陀和露華濃,托美國人從友誼商店買來的。後來葉棠成為布朗夫人後,自然是不屑於用這種化妝品的,可這些美國玩意兒對二十歲出頭的她還是新鮮東西。這一年,市裡的友誼商店還隻對外國人開放,友誼商店門口,專門有人查護照,中國人不得入內,可口可樂要僑彙券才能買到。有個美國人用僑彙券在友誼商店買了化妝品和兩條真絲絲巾送她,她收下禮物,還了一堆人民幣過去。她是家裡的小女兒,上麵一堆姐姐,自小被媽媽和姐姐嬌慣,長大了也不用養家,工資外還有各種各樣的演出補貼,在同齡人中間儼然算個小富婆,家裡的彩電還是她托關係花錢搞到手的。那些收買女孩兒的小手段,她向來不太看得上。今天房管局沈局的兒子又來約她,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沈公子在煉鋼二廠當廠長秘書,年輕有為,非常的前途無量,以她的眼光看,長得也不能算醜,可她受不了沈公子那勁兒,一見麵就說他能搞到進口的彩電冰箱,明裡暗裡暗示二廠最近要分房,他要結婚,直接能分到兩室。她一想到要和這人共度一生,住新房子的心思馬上煙消雲散。葉棠從袋子裡拿出一件真皮夾克,“那天我把你大衣給弄臟了,這是賠你的。”接著又掏出一條絲巾,“這是給你女朋友的。”顧楨直接把禮物給她推了過去,“你自己留著吧,你想吃什麼,我請你。這頓飯之後,咱就橋歸橋,路歸路。”顧楨隻要了烏克蘭餃子,葉棠看著胃口小,卻點了一堆,顧楨也沒攔著。“你女朋友是不是跟你分手了?”“我要結婚,隻能跟習琳,彆人都不行。咱倆是真不合適,我對你的表演是一點兒都不感興趣,你對解析數論也不了解,鬨的那些笑話我就不提了。咱倆一點兒共同語言都沒有,在一起沒任何前途。”“不了解不正好互補嘛,要咱倆都一樣,那也挺沒意思的。”顧楨沒想這人這麼倔,半調侃似地恐嚇她:“你要是這麼喜歡我,我房子就離著你這兒不遠,咱們晚上直接把事兒辦了,你看成嗎?我們家床還挺結實的,你也不用擔心,等我結了婚,你要願意跟我保持關係也可以趁習琳不在來找我。”“流氓!”葉棠的臉馬上飛紅了,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顧楨吃完最後一塊炸豬排,很輕鬆地擠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臉湊近葉棠低聲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有句話不知道你聽沒聽過,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結了婚,你和我偷偷摸摸地在一起,我一定會弄得你高興,那時你恐怕還會更愛我。”葉棠的臉越來越紅,連流氓都罵不出來。正在她舉著玻璃杯要潑顧楨時,顧楨握住了她手裡的杯,“等你也結了婚,咱們依舊可以保持地下關係,到時咱們在一塊滋味兒恐怕會更好。”顧楨的流氓宣言還沒發表完,玻璃杯裡的水就潑到了他臉上。“在這兒等我,彆走。”顧楨用手一抹臉,拿著錢包去結賬,他故意放慢了腳步,給葉棠留下逃走的時間。葉棠當然沒等她,拿著包抱著皮夾克就衝出了店門。顧楨結完賬,衝著原來坐的位置笑了笑,這回他不光賠了半月多工資,連名聲也徹底敗壞了。他要不這麼說,那女孩兒恐怕還得纏著他。等他出了門,門口正有一個穿暗紅色大衣戴貝雷帽的女孩子站在門口,他疑心自己是見了鬼。顧楨強作鎮定,笑著說:“原來你在這兒等我,我那房子沒咖啡沒果汁也沒茶,隻有床多的是,你真要去?”“去吧,我困了,你在前麵帶路,我跟你走。”顧楨沒想到女孩兒會是這態度,調笑道:“你要是去了我那兒,今晚可是回不去了,你爸媽要報警可怎麼辦?我可付不起這個責任。要不明天吧,明天你跟你媽說住同學家裡,再過來找我。”“我今天就是跟我媽這麼說的,快點兒走吧,我困了。”昏黃的路燈下,顧楨可以看見葉棠臉上的笑,“你到底想乾什麼?”“你不都說去你家嗎?”“你知道要發生什麼嗎?我可不是要跟你拉拉小手親親小嘴……”這天的月亮隱在雲裡,顯得十分不大方,葉棠的話卻說得十分豪爽,她強忍害羞,“乾彆的也行。”她認定顧楨隻是說說而已,真要發生些什麼,他比她還怕。“你到底去過幾個男人的家?可彆是搞仙人跳吧,周圍埋伏著幾個人,我跟你說,我兜裡可沒幾個錢,你就算把我榨乾了,也榨不出多少錢。我這筆買賣不劃算。”“你不要臉!”葉棠揚起胳膊朝著顧楨的臉扇過去,顧楨握住了她的小臂,“乾嘛這麼衝動,換個人吧,我不僅沒存款,還欠著一堆債,時不時就得去典當行一趟,你這麼漂亮,我哪天把你抵押出去也說不定。”“那我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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