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講 症候形成的過程(1 / 1)

由一般人的眼光看來,症候是疾病的本質,治愈就是意味著症候的消除。在醫學裡,症候和疾病有嚴加區彆的必要,症候的消滅,並不等於疾病的治愈。但是症候消滅之後,剩下的形成新症候的能力,就是疾病的唯一可以捉摸的成分。因此,我們暫時可采取一般人的觀點,以為我們若知道了症候的基礎,就等於了解了疾病的性質。症候——這裡所討論的自然是精神的或心因性的症候及精神病——對於整個生命的種種活動是有害的,或至少是無益的;病人常感覺症候的可厭而深以為苦。症候加害於病人的,主要在於消耗病人所必需的精神能力,而且病人要抵抗症候,又不能不消耗許多能力。症候的範圍如很擴大,則病人在這兩方麵努力的結果,就會大大削弱精神的能力,以致不能處理自己生活上重要的工作。大概地說,這個結果主要依消耗的能力的分量而定,所以你們可知“病”在本質上是一個實用的概念。但是假使你們用理論的眼光來看,而不問這個程度大小的問題,那就可以說我們都不免有神經病,因為症候形成所需要的條件都是常態人所共有的。就神經病的症候而言,我們已知道它們是矛盾的結果,而矛盾的產生,則在病人追求裡比多的一種新滿足的時候。這兩種互相抵抗的能力重新會合於症候之中,同時因為在症候形成中可以妥協互讓,而收互相調解之效。症候之所以有如此抵抗的能力,便由於此;至於得以維持而不滅則有賴於兩力的相抗。我們還知道這兩個互相矛盾的成分,有一種是未滿足的裡比多,這個裡比多既為“現實”所阻遏,乃不得不另求滿足的出路。假使“現實”是毫不容情的,那麼儘管裡比多要采用另一對象以代替那力所不及的對象,結果也不得不退回,而尋求滿足於一種以前已經克服過的組織或一個從前已被遺棄了的對象。裡比多於是退回到以前發展中曾經停滯過的那些執著之處。倒錯的過程和神經病的過程顯有區彆。假使這些退化作用不引起自我方麵的製止,結果便沒有神經病的形成;裡比多仍然可以得到一種實在的,雖不是常態的滿足。然而,如果自我不僅僅控製意識,而且兼要統禦運動的神經支配和心理衝動的實現,假使它不讚許這些退化,結果便不免發生矛盾。裡比多既橫被阻遏,便不得不另求發泄能力的出路,以順從唯樂原則的要求;總而言之,它必須避開自我。而現在在退回的發展路上越過的執著點——這些執著點,自我以前曾借壓抑作用加以防止——正可供逃避之用。裡比多既退回而重新投入這些被壓抑的“位置”,於是擺脫了自我及自我法則的支配;但同時也遺棄了前所得之於自我指導下的一切訓練。假使裡比多眼前得到滿足,便易於控製;假使它受外部剝奪和內部剝奪的雙重壓迫,便倔強難禦,而迷戀於已往幸福的日子了。這就是它的主要的,不變的性質。此時裡比多所依附的觀念屬於潛意識係統,因而也有此係統所特有的曆程——即壓縮作用和移置作用。因此,其形成的條件酷似夢的形成時所有的條件。裡比多在潛意識中所依附的觀念即所謂“裡比多的代表”“libido-representatives”不得不與前意識的自我的力量互相爭衡,正好象隱夢那樣,當它最初由思想本身形成於潛意識中,以滿足潛意識的幻想的欲望時,就有一種前意識的活動加以檢察,隻許它在顯夢內造成一種和解的方式。自我既如此抗拒裡比多,後者乃不得不采用一種特殊的表現方式,好使兩方麵的抗力都有相當的發泄。因此,症候乃得以形成,作為潛意識的裡比多的欲望的多重化裝的滿足,也作為兩種完全相反意義的巧妙選擇的混合。隻是就最後一點而言,夢的形成和症候的形成就有所不同;成夢時所有前意識的目的,僅在於保全睡眠,不許侵擾睡眠的刺激衝入意識;可是它對於潛意識的欲望衝動決不采取嚴厲禁止的態度。其所以比較緩和,是因為人在睡眠時的危險性較小,睡眠的條件本身即足以使欲望不能成為現實。你們要知道裡比多在遇到矛盾時,其所以仍能脫逃,就因為有執著點的存在。裡比多既退回到這些執著點之上,於是巧妙地避開壓抑作用,在保持著妥協的情況下,便可獲得一種發泄——或滿足。它用這種回環曲折的方法,通過潛意識和過去的執著點,最終成功地獲得一種實在的滿足,雖然這種滿足極有限製,幾不可辨。關於這一層,還有兩點要注意。第一,你們要注意一方麵裡比多和潛意識,他方麵自我、意識和現實,究竟有如何密切的關係,雖然它們之間的這種關係,原初本不存在;第二,凡我已講過的以及將來還要講的這個問題,都僅指癔病而言。裡比多究竟在哪裡找到它所需要的執著點以衝破壓抑作用呢?是在嬰兒時的性的活動和經驗裡,以及在兒童期內被遺棄的部分傾向和對象裡。裡比多便在這些地方求得發泄。兒童期的意義是雙重的;第一,天賦的本能傾向那時才初次呈現;第二,他種本能因經驗著外界的影響和偶然的事件,才初次引起活動。由我看來,這雙重的區分是很有理由的。我們原不否認內心傾向可以表示於外;然而由分析的觀察的結果,使我們不得不假定兒童期內純粹偶然的經驗也能引起裡比多的執著。在這點上,我可看不出有何種理論的困難。天賦的傾向當然是前代祖先的經驗的遺產;它們也是某一時期中所習得的;假使沒有這種習得性,那便沒有所謂遺傳了。習得的特性,本可傳遞於後代,怎麼能想象一到後代就會忽然消失呢?但是我們往往由於注意祖先的經驗和成人生活的經驗,卻完全忽視了兒童期經驗的重要;其實兒童期經驗更有重視的必要。因為它們發生於尚未完全發展的時候,更容易產生重大的結果;正因為這個理由,也就更容易致病。由魯氏等人對於發展機製的研究看來,一針刺入一個正在分裂的胚胎細胞團,便可使發展受到重大的擾亂;反之,幼蟲或成長的動物若受同樣的傷害,則可完全無恙。成人裡比多的執著,前已指出,是神經病的體質的成因,現在可再分為兩種成分:即天賦的傾向和兒童期內習得的傾向。因為學生們都喜歡表格式的記載,所以這些關係,可列表如下:神經病的原因={裡比多執著所偶然的創傷性的經驗}產生的傾向性的組織 兒童期的經驗祖先的經驗遺傳的性的構造,由於其特彆側重點不同,有時為這種部分衝動,有時為那種部分衝動,有時隻有一種,有時則混合成數種,因此,表現為許多不同的傾向。性的組織和兒童的經驗合而成為另一種“互補係列”plemental series,與前所述的由成人的傾向和偶然經驗而形成的非常相似。在每一係列中,都各有相似的極端例子,而各成分之間也各有相類似的程度和關係。此時應當問這兩種裡比多退化中的較顯著的一種即指回複到較早期的性的組織是否為遺傳的構造成分所控製;但是這個問題的答案最好暫時擱起,等討論了多種神經病形式後再說。現在可專門注意這個事實:即分析的研究表明神經病人的裡比多是附麗於他們的幼時性經驗之上的。由此看來,這些經驗在成人的生活和疾病中占一很重要的地位;這個重要性,即就分析的治療工作而言,也沒有降低。但是由另一觀點看來,我們也不難知道這一層難免有被誤解的危險,這個誤解會使我們完全由神經病情境的觀點來觀察生命。假使我們一想到裡比多是在離開新地位後才退回到嬰兒經驗的,則嬰兒經驗的重要性便終至於減弱了。而且由此或可得出相反的結論,以為裡比多的經驗在其發生時本不重要,它的重要性隻是因後來的退化作用才獲得的。你們要記得我們從前講伊諦普斯情結時,也曾討論過類似的非此即彼的問題。要解決這一點也不算難。退化作用大大增加了兒童經驗的裡比多——因此也增加了致病力;這句話固然是正確的,但僅以此為決定因素,也可以引起誤會。他種觀點也得加以論列。第一,由觀察的結果,可以深信幼時的經驗有其特殊的重要性,這在兒童期中已很明顯。其實,兒童也出現神經病;就兒童的神經病而言,時間上的倒置成分必然大大減少或竟完全不存在,因為神經病的發生是緊跟在創傷性的經驗之後的。研究嬰兒的神經病,可保證我們沒有誤解成人的神經病的危險,正好象兒童的夢可使我們用來了解成人的夢一樣。兒童的神經病是常見的,較我們平常所推想的更加常見。我們常常忽視兒童的神經病,認為是惡劣行為或頑皮的表示,在幼兒園中常用威權壓服;然而回想起來,這種神經病常易識彆。它們所表示的方式常為焦慮性癔病;其意義以後當可知曉。當神經病發生於年紀較大的時候,分析的結果總是表明這種病為幼時神經病的直接繼續,隻是幼時可能表現為具體而隱微的方式;但是前已講過,就有些實例而言,兒童的神經過敏性也可終身持續不變。就少數的例子而言,我們固然可在神經病的狀況之下分析一個兒童,但更多的是我們不得不以成年得病的人而推想兒童所可有的神經病,隻是在推想時須特彆慎重,才可避免錯誤。第二,假使兒童期沒有什麼可以吸引裡比多的東西,那麼裡比多為什麼常退回到兒童期呢?這一層是很費解的。發展的某些階段上的執著點,隻是當我們假定它附有一定分量的裡比多時,才有相當的意義。最後,我還可以說,嬰兒的及後來的經驗的強度與病原上的重要性之間有一種互補的關係,與前所研究的其他兩個係列之間的關係互相類似。有些例子,起病的原因全在兒童期內的性的經驗;這些印象無疑有一種創傷性的效果,隻須有一般的性的組織及不成熟的發展作為補助,便足以引起疾病。另有些例子,起病的原因全在後來發生的矛盾,而分析之所以側重兒童期的印象似乎僅僅為退化作用的結果。因此,我們可以有兩種極端的例子,一即“停滯的發展”inhibiteddevelopment和“退化作用”regression——而在二者之間又有各種程度不同的混合。有些人以為教育若及時乾涉兒童的性的發展,便可防止神經病;他們對於上述各事是有相當興趣的。老實說,一個人要是隻注意嬰兒的性的經驗,或以為隻要性的發展被延緩,兒童不為這種經驗所動搖,就算儘了預防神經病的能事了。但是我們知道導致神經病的條件遠較此為複雜,而且我們若僅注意一個因素,則必不易收效。嚴格的督察在兒童期內是沒有效果的,因為先天的因素,實在無法控製。而且要控製,也沒有象教育專家所想象的那麼容易;而且因此引起的兩種新危險是不容忽視的。也許控製得太嚴密了;兒童過分地壓抑自己的性欲,結果是害多利少,而且無力抗拒青春期內才產生的性的迫切要求。因此,兒童期內預防神經病的工作是否有利,或一種改變了的對現實的態度是否較易收效,都是大可懷疑的。現在請回頭來討論症候。症候可使病人產生現實中所缺乏的滿足;滿足的方法則為使裡比多退回到過去的生活,因為它和退化是不可分地聯係著的,也就是退回到對象選擇或性組織的較早階段。我們前已知道,神經病人常擺脫不了過去生活的某一時期;現在才知道這個過去的時期正是他的裡比多得到滿足和感到快樂的時期。他回顧已往的生活史,不斷地追求這一個時期,甚至於僅憑記憶或想象的幫助,以求回複到吃奶的時期。症候在一定程度上重複產生了那種早期嬰孩的滿足方式,雖然這種方式由於矛盾而帶來的檢察作用,不得不有所化裝,或雖然也時常轉化為一種痛苦的感覺,並含有致病經驗的成分。隨症候而來的滿足,病人不但不知其為滿足,反而深以為苦,唯恐避之不及。這種轉化起源於精神矛盾,症候即形成於這種矛盾的壓力之下;於是從前視為滿足的,現在卻不得不引起他的反抗或恐怖了。關於這種感情變化的簡單而有意味的例子,是我們大家所熟悉的;一個孩子本來很喜歡吮吸母親的胸乳,但幾年之後,常對乳汁表示強烈的厭惡,經過訓練也不易消失;假使乳汁或他種含有乳汁的液體表麵形成了一層薄膜,這種厭惡竟可成為恐怖。這層薄膜可能使他記起從前所曾酷愛的母親的胸乳;同時斷乳時的創傷性經驗也可有了影響。還有一層也使我們對於症候作為滿足裡比多的一種方法覺得奇怪而不可理解。我們日常所可視為滿足的,沒有一事見於症候。症候大都不依賴對象,因此與外界的現實失去接觸。我們知道這是丟了唯實原則而返回唯樂原則的結果;但這也就是返回到一種擴大的自淫病,也就是一種最早期的滿足性本能的方法。它們不去改變外界的情境,隻在體內求得一種改變;這就是說,以內部的行動代替外部的行動,以適應代替活動——從物種史的觀點看來,這又是一個很重要的退化作用。假使我們將它和由症候形成的分析研究所發現的一個新因素合並討論,這一點就可能更加清楚了。再者,我們記得在症候形成中和夢的形成一樣,有同樣的潛意識曆程在起作用,即壓縮作用和移置作用。症候正與夢相同,也代表一種幼稚的滿足;但是或因為極端的壓縮,這個滿足可化為一個單獨的感覺或衝動;或則因為多重的移置,這個滿足可由整個裡比多情結變為一小段細節。因此,我們不容易在症候中看出裡比多的滿足,就不足深怪了,雖然我們常可證實這個滿足的存在。前已說過,我們還得研究一個新的因素;這個因素確實令人驚奇。你們知道症候分析的結果,已使我們了解到裡比多所執著的以及症候所由形成的幼兒經驗。所可怪的就是這些嬰孩經驗未必儘屬可信。其實就大多數實例而言,它們都是不可靠的;有時且與曆史的事實絕對相反。你們要知道此事較諸其他一切事實,更易使我們懷疑這種結果所由產生的分析,或懷疑整個神經病的分析和了解所賴以建立的病人本身。除此之外,還有一事令人大惑不解。假使因分析而發現的嬰兒經驗都是真實的,那麼我們就感到有了穩固的基礎;假使它們都是病人的虛構和幻想,那麼我們就得去掉這種不可靠的立足點而另尋出路。然而事實上兩者都不是;因為我們所知道的是在分析中回憶而得的兒童的經驗,有時確屬虛構,有時也信實可靠;就大多數的例子而言,都是真偽相混的。所以症候所代表的經驗有時是千真萬確,我們相信它對於裡比多的執著大有影響;有時其所代表的隻是病人的幻念,我們自然不能以這種幻念為起病的原因。這裡要求有一妥善的辦法確也不易。也許可在下麵類似的事實裡求得第一個線索。我們在分析前,在意識中所常保存著的關於兒童期內的模糊的記憶,也同樣可以偽造,或者至少是真偽相混;其中錯誤之點隨時可以看得出來,所以我們至少可以相信,對這個意外失望負責任的多少要歸病人,而不是分析。我們若略加思索,便不難知道這個問題的令人怪異之點究竟是什麼。其實,這就是對於現實的輕視,對於現實和幻念的區彆的疏忽;病人用捏造的故事,浪費我們的時間,實在使我們生氣。由我們看來,幻念和現實之間的距離,不啻天淵之彆;我們各給以不同的價值。病人的思想正常時,偶然也采取同樣的態度。當他提出一些材料,引導我們到達所希望的情境即建築於兒童期的經驗之上而為症候的基礎時,我們所研究的,究竟是現實或是幻念,那就非常可疑了。要解決這一層,隻有根據後來的某種跡象才有可能,而且我們那時還要設法使病人知道真正的結果,哪些是幻念,哪些是現實。這個工作很不容易完成。因為假使我們開頭就告訴他,說他現在所想到的就是他曾用以掩蓋兒童期經驗的幻念,正好象每一民族都將遠古已經忘掉的曆史雜以種種神話,他對於本問題的興趣或許從此突然銳減,——他也想尋求事實而輕視所謂想像——結果就不免使我們大失所望了。但是假使我們姑且讓他相信我們所研究的,是他早年時的真確事件,到分析完成時再說,那麼我們就要冒後來發生錯誤的危險,同時他又會譏笑我們容易受騙了。他必須經過一個長時期才能了解這個提法,即幻念和現實都可受同等待遇,而且在開始時,被研究的兒童期經驗究竟屬於這一類或那一類,都是無關緊要的。然而這顯然又是對於他的幻念所應有的唯一的正確態度。其實幻念也是實在的一種。病人創造出這些幻念,那確是一個事實,就神經病而言,這個事實的重要性幾乎不亞於他所確實經驗過的其他事實。這些幻念代表與物質的現實相反的心理的現實。我們漸漸知道了心理的現實,在神經病的領域裡,乃是唯一主要的因素。神經病人在兒童期內所常發生的事件有幾種具有特殊的意義,因此我以為值得特彆注意。關於這些,我想舉下列各事以為例:一對於父母性交的窺視,二為成人所引誘,三對於閹割的恐怖。你要以為這些事件決不見於事實,那就大錯特錯了;其實,較年長的親屬們都能證明此事,毫不懷疑。譬如一個小孩子當開始玩弄自己的生殖器還不知必須隱蔽這種動作的時候,他的父母或保姆會恫嚇他,說要割掉他的生殖器或砍斷他的犯罪的手。做父母的被詢問時往往承認此事,因為他們以為這種恫嚇是義所當為的;有許多人對於這種恫嚇還可在意識裡引起清楚的回憶,如果此事發生於較後的兒童期中時則尤其如此。假使提出恫嚇的人是母親或其他女人,她便往往將執行懲罰的人說成是父親或醫生。從前法蘭克福有一兒科醫生霍夫曼,曾著《斯特魯韋爾彼得》Stru-welpeter一書,馳名於時,這本書所以馳名乃因作者對於兒童的性的及其他情結都有徹底的了解。在此書內,你們會看見作者提出以割大姆指為吮指頭的懲罰,其實這便是用來替代閹割的觀念的。由對於神經病人的分析看來,閹割的恫嚇似很常見,然而事實上未必如此。我們不得不以為,兒童因受成人的暗示,知道自淫的滿足為社會所不許,又因看見女性生殖器的構造而受其影響,於是乃用這種知識作為編造上述恫嚇的基礎。同樣可能的是,一個小孩子雖不曾有什麼了解和記憶,但也可能親眼看見過父母或其他成人的性交;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後來能了解那時所受的印象而引起相當的反應。但是假使他詳述性交的動作,但實際則從未看過,或者假使他描寫這種行動常由後麵著力,那麼他這種幻念必毫無疑問地由觀察動物如狗的交媾而起,而且其動機在於兒童在青春期內的未曾滿足的窺視欲。至於幻想他在娘胎中觀察父母的性交,那簡直是極儘幻想的能事了。關於引誘的幻念則更有特殊的興趣,因為這往往不是幻念,而是事實的回憶;但幸而它之成為事實沒有象從分析的結果原來所想象的那麼常見。受同年齡或較大的孩子的引誘較多於受成人的引誘;假使女子在敘述自己孩提時此事的經過,常說父親為引誘者,其引起幻念的性質和產生幻念的動機,都不複可疑了。假使在兒童期內未受引誘,他便常用幻念以掩蔽那時的自淫活動;他因手淫而深感慚愧,乃在幻念中以為那時確有一個心愛的對象。然而你們也不要以為兒童受近親引誘的事,純屬虛構。大多數分析家,在所治療的病例中,都確有此事,不必置疑;隻是這些事件實際上本屬於較後的兒童期;而在幻念中則移到較早的兒童期而已。凡此種種似乎隻可引起這個印象:就是,這種兒童期內的經驗乃是神經病不可或缺的條件。假使它們確曾見於事實那豈不是很好嗎?然而假使在實際上,不曾有過這些經驗,那麼它們必起源於暗示而為意匠經營的產物。結果反正是一樣的;在這些經驗內占較重要地位的,無論是幻念或現實,我們現在也未能在結果中找到任何不同之處。這裡又是前所討論過的那些互補係的一種;不過是最奇異的一種。這些幻念的必要性和提供給它們的材料究竟從哪裡來的呢?無疑源出於本能;然而同樣的幻念總是由於同樣的內容構成的,這又如何解釋呢?對於這一層,我卻有一個答案,這個答案,由你們看來,或者似乎是太荒唐了。我相信這些原始的幻念primal phantasies,這是我用以稱這些幻念及其他一些幻念的一個名詞乃是物種所有的。凡是個體到了自己的經驗不敷應用的時候,即利用古人所曾有過的幻念。由我看來,凡是今天在分析時所訴述出來的幻念,如兒童期內的引誘,見父母性交而引起的性的興奮,及閹割的恐嚇——或閹割本身——在人類史前的時期都是事實;而且兒童在幻念中隻算是用史前實有的經驗來補充個體實有的經驗。我們於是再三引起懷疑:神經病的心理學比起無論哪一種學科,都更可供給我們以關於人類發展的最初模型的知識。我們既講到這些事實,便不得不更詳細地討論所謂“幻念形成”這種心理活動的起源和意義。你們知道,幻念在心理生活中的地位雖尚無人明白了解,但是大概地說,也很重要。關於這一層,我可細述如下。你們要知道人類的自我因受外界需要的訓練乃逐漸賞識現實的價值,從而追求唯實原則,而且知道要這樣做,便不得不暫時或永久放棄種種求樂欲望的對象和目標——不僅是關於性的。但是摒棄快樂常很困難;要做到這一層,勢必不得不求有所補償。因此,他乃逐漸產生一種心理活動,在這種活動裡,凡屬已被遺棄的快樂的淵源和滿足的途徑,都容許繼續存在,脫離現實的要求或脫離所謂“考驗現實”的活動。每一渴望都立即變成了滿足的觀念;在幻念中求得欲望的滿足當然可以引起快樂,雖也明知這並不是現實。因此人類仍能在幻念中繼續享受著不受外界束縛的自由,這個在實際上早已舍棄了的自由。他於是更迭地忽為求樂的動物,忽又為理性的人類;因為得之於現實的微乎其微的滿足是不能救饑解渴的。豐唐說過,“有所作為就會有連帶而來的產物”。幻想的精神領域的創造完全與這樣一種情況相類似:就是在農業、交通、工業的興旺發達而使地貌迅速失去原始形態的地區,可以構成一種“保留地帶”和“自然花園”。這些保留地帶的目的在於保持,任何地方因必要而不幸犧牲了的舊有的事物,這些事物,不管是無用的或有害的都可以任意生長繁殖。幻念的精神領域也是從唯實原則手裡奪回的保留區。我們所曾見過的幻念的最為人所熟悉的產物叫做晝夢,它是野心、誇大和性愛欲望的想像的滿足。實際上越足需要謙遜,幻想上卻越發驕傲自滿。由此可見想象的幸福的實質乃是回到一種不受現實約束的滿足。我們知道這些晝夢是夜夢的核心和模型;夜夢基本上也不過是晝夢,即通過夜裡的心理活動肆行彎曲、而又通過夜裡的本能興奮放任自由而成為可能的。我們又已知道晝夢不一定是意識的,潛意識的晝夢也屬常見;因此,這種潛意識的晝夢兼為夜夢和神經病症候的根源。幻念在症候形成上的重要,你們讀下文便可明白。我們已說過裡比多因遭受了剝奪,乃複返於前曾離開過,但仍有少許能力附麗於其上的陣地。我們對於這句話並沒有撤消或修改之意,隻想在中間插入一個連鎖的樞紐。裡比多究竟如何能回到這些執著點上麵的呢?其實裡比多所丟掉的對象和渠道並不曾完全丟掉;這些對象或其副產物都仍逗留在幻念中,而多少保存著原有的強度。裡比多隻須退回到幻念裡麵,即可尋路回到被壓抑的執著點之上。這些幻念原為自我所寬容;它們和自我儘管相反,可是二者之間並沒有矛盾,自我也因此得到發展,這本來依靠著某種條件的保持不變——這是一種數量性的條件,現在卻因裡比多回到幻念裡麵而被擾亂了。幻念因有能力附加進來,於是乃奮往直前力求變成現實;那時,幻念和自我的矛盾就變得不可避免了。這些幻念從前雖是前意識的或意識的,現在卻不免一方麵受自我的壓抑,他方麵又受潛意識的吸引。裡比多乃由潛意識的幻念而深入到潛意識內幻念的根源——即又回複到裡比多原來的執著點之上了。裡比多返回到幻念之上乃是症候形成的途徑的一個中間階段,我們應給它一個特殊的名稱。榮格曾創造了一個很適用的名詞“內向”introversion,但是他濫用此詞於其他事物。我們卻堅持這個主張:裡比多若偏離開實在的滿足,而過分地積儲於前本無害的幻念之上,這種曆程便稱為內向。一個內向的人雖還不是神經病人,但處於一種不穩定的狀況之下;他的正在移轉的能力一旦受到擾亂,便足以引起症候的發展;除非他能為被抑製的裡比多另求他種出路。神經病滿足的虛幻性以及對於幻念和現實的區彆的疏忽,就是因為裡比多停留於這個內向階段之上而決定的。你們知道我已在最後的幾句話裡,引進了一個新的元素於病因的線索之內——這就是一個關於數量的元素;這個元素,我們也必須常常加以注意,關於病因的一個純粹的質的分析是不充分的;或者換句話說,關於這些曆程的一個純粹的動的概念是不夠的,還需要有經濟的觀點。我們要知道兩種相反的力縱使早已具有實質性的條件,也不必發生矛盾,除非二者都有相當的強度。又先天的成分所以能引起人的疾病,也因為其部分本能有一種較其他更占勢力的緣故;我們甚至可以說,人們的傾向就質說是大家相同的,隻是因量而異。這個量的成分,就抵禦神經病的能力而言,也很重要;一個人所以不患神經病,就要看他所有未發泄的而能自由保存的能力量究竟能有多少,而且究竟能有多麼大的部分從性的方麵升華而移用於非性的目標之上。心理活動的最後的目的,就質說,可視為一種趨樂避苦的努力,由經濟的觀點看來,則表現為將心理器官中所現存的激動量或刺激量加以分配,不使它們積儲起來而引起痛苦。關於神經病症候的形成,我已經講過這麼多了。但是我還要告訴你們,今天所說的話都隻是就癔病的症候而言。強迫性神經病的症候則有很大的差異,雖在本質上大致相同。在癔病裡,自我對於本能滿足的要求已表示反抗,這種反抗在強迫性神經病中更為顯著,在症候上占一重要的地位。至於其他神經病,則差異的範圍更大,不過關於那些神經病症候形成的機製,我們還沒有加以徹底的研究。在本講結束之前,我還想請你們注意大家同感興趣的一種幻念生活。幻念也有可返回現實的一條路,那便是——藝術。藝術家也有一種反求於內的傾向,和神經病人相距不遠。他也為太強烈的本能需要所迫促;他渴望榮譽,權勢,財富,名譽,和婦人的愛;但他缺乏求得這些滿足的手段。因此,他和有欲望而不能滿足的任何人一樣,脫離現實,轉移他所有的一切興趣和裡比多,構成幻念生活中的欲望。這種幻念本容易引起神經病;其所以不病,一定是因為有許多因素集合起來抵拒病魔的來侵;其實,藝術家也常因患神經病而使自己的才能受到部分的阻抑。也許他們的稟賦有一種強大的升華力及在產生矛盾的壓抑中有一種彈性。藝術家所發現的返回現實的經過略如下述:過幻念生活的人不僅限於藝術家;幻念的世界是人類所同容許的,無論哪一個有願未遂的人都在幻念中去求安慰。然而沒有藝術修養的人們,得自幻念的滿足非常有限;他們的壓抑作用是殘酷無情的,所以除可成為意識的晝夢之外,不許享受任何幻念的快樂。至於真正的藝術家則不然。第一,他知道如何潤飾他的晝夢,使失去個人的色彩,而為他人共同欣賞;他又知道如何加以充分的修改,使不道德的根源不易被人探悉。第二,他又有一種神秘的才能,能處理特殊的材料,直到忠實地表示出幻想的觀念;他又知道如何以強烈的快樂附麗在幻念之上,至少可暫時使壓抑作用受到控製而無所施其技。他若能將這些事情一一完成,那麼他就可使他人共同享受潛意識的快樂,從而引起他們的感戴和讚賞;那時他便——通過自己的幻念——而贏得從前隻能從幻念才能得到的東西:如榮譽,權勢和婦人的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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