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一講中,我曾說過臨床的精神病學是不問個彆症候有何種形式或內容的;至於精神分析則以此為起點,以為症候本身各有其意義,而且與病人的生活經驗有相當的關係。10至12年之間,布洛伊爾研究並治愈一個癔病病案,從此之後,此病便大為人所注意,神經病症候的意義就是他第一個發現的。法國讓內也得到同樣的結果;事實上,讓內刊布其結果要較早於布洛伊爾,後者到了十年之後193-195,即我和他合作的時期內才將他的觀察結果刊布於世。究竟誰先發現,那是沒有多大重要性的,你們知道每一發現都經過一次以上,不是一次可以完成,而且成功也不必和勞績成一正比。譬如美洲本不以哥倫布為名。在布洛伊爾和讓內之前,有名的精神病學家勞伊萊特便說過狂人的妄想,我們如果能加以詮釋,都不無意義可尋。我承認自己向來很重視讓內對於神經病症候的解釋,因為他曾將這些症候視為占據病人心內的“隱意識觀念”“idees instes”的表示。但是後來讓內的態度異常慎重,好像他以為“隱意識”一詞隻是一個名詞,一個權宜的名詞,並沒有明確的意義。從此,我就未能了解讓內的學說;但是我相信他已無緣無故地丟掉了自己的偉大的地位。神經病的症候,正和過失及夢相同,都各有其意義,而且也像過失和夢,都與病人的內心生活有相當的關係。這是一個要點,我想舉幾個例子加以說明。我隻能說雖然還不能證明無論何種神經病都莫不如此;無論何人隻要作一番觀察的工夫,都可以相信這一點。但為著某種理由,我將不在癔病中取例,而取例於另一種很特殊的神經病,其起源則和癔病相近。關於這種病我必須先說幾句開場白。此病名強迫性神經病the obsessional neurosis,不及癔病普通,或者我們可以說,它沒有那麼喧囂,常隱藏而為病人的心事,幾乎全無身體上的表示,隻有精神方麵的症候。精神分析最初就是以強迫性神經病和癔病兩種病的研究為基礎的,而我們的療法也在這兩種神經病上收到治療的功效。但就強迫性神經病而言,精神的感受既沒有一躍而為肉體的表示,所以比起癔病更容易因精神分析的研究而使人理解;我們已知道它所表示出來的神經病組織的特點遠較癔病為顯著。強迫性神經病的形式如下:病人心內充滿著實在沒有趣味的思想,覺得有特異的衝動,而且被迫做些毫無樂趣而又不得不做的動作。那些思想或強迫觀念本身也許是毫無意義的,對病人隻是感到乏味的;或常常是愚蠢的;然而無論如何病人總不免以這些觀念為耗損精神的強迫思想的起點,他雖極不願意,卻也無法抵製。他好像麵對著生死存亡的問題,勞心苦思,不能自已。他內心所感覺到的衝動也似乎是同樣地幼稚而無意義的;它們都是些可怕的事,例如犯重罪的誘惑,病人不僅視為與自己身分不合而加以拒斥,而且膽戰心驚地逃避它們,用種種預防的方法來防止它們的實現。事實上,他確實一次也沒有實現過這些衝動;而預防和擺脫沒有一次不獲得最後的勝利。他真正乾的都是些絕對無害的瑣事——即我們所稱的強迫動作——都是日常動作的重複和加工的排演,致使那些普通必要的動作——如上床,漱洗,穿衣,散步等——都變為異常艱難繁重的工作了。那些病態的觀念,衝動和動作,並不依相同的比例混合而為強迫性神經病;大概地說,這些表示總有這種或那種占較重要的地位;其病的名稱就由此而定;但一切形式所共有的特征仍很顯著。這顯然是一種癲狂的病症。我想精神病學者雖欲逞其最荒唐的幻想,也必不能捏造出這種病來。假使我們沒有每天親眼看見這種現象,也必不敢信以為真。你們不要以為治療這種病人,可以勸告他力圖擺脫,不要注意這些荒謬的觀念,不要實行這些無聊的動作而代之以合理的動作,那正是他所願意的,因為他未嘗不知道自己的境地,也未嘗不讚同你對於他的強迫性症候所持的見解,而且這種見解,他自己也會提出。但是他隻覺得情不自禁;在強迫性情境中所做的動作,似有一種大力在後,非常態精神生活中的力量所能違抗。無辦法中的辦法隻有一個——他隻能交換代替;他可以用一個比較緩和的觀念代替原有荒謬的觀念。他可以用另一種預防的方法代替原有的一種,他可以做另一動作以代替原來的繁文縟節。總而言之,他能以此易彼,但不能把它完全打消。這種症候的交替包括其原來形式的根本改變就是此病的一種主要特征;更可注意的是,就此病而言,其精神生活中所有的相反價值0pposite values或極值porities,譯按:即強弱明暗等相反的觀念似乎分化得更為顯著。除了受積極性和消極性的強迫之外,理智方麵也出現懷疑態度,甚至逐漸發展到本常以為真實的事情也充滿著疑慮。凡此種種都足以使病人日益猶豫徘徊,喪失精力,而減少自由;雖說強迫性神經病病人都富有精力,善於判斷,一般具有超出常人的智力。他通常富有道德心,且常怕做錯事,一般是無罪可言。你們可以想象得出,在這種矛盾的品性和病態的表示的迷惑之中,要追求其得病的原因,確是一種艱難困苦的工作。我們現在的目的隻是對於此病的某些症候加以解釋而已。你們聽了前麵一段的討論,也許想要知道現代的精神病學對於強迫性神經病究竟有什麼貢獻;那不過是很貧乏的一種貢獻。精神病學隻給各種強迫行為予以相當的名稱;此外便談不上什麼了。隻說患這些症候的病人是“退化的”“degee”。這可不能使我們得到滿足;這不過是一種價值的評判,或竟是一種貶抑之詞,決不是一種解釋。我想我們每易斷定退化的結果自然產生各種怪態。我們原相信有這種症候的病人必與一般人不同;然而他們果然比其他神經病者,癔病患者,或精神錯亂者更為“退化”嗎?這個形容詞顯然太浮泛了。你們如果知道那些有奇才異能,功留後世的男女們也可以表現出這種症候,便不免懷疑這個形容詞究竟是否妥當了。由於偉人們自己的慎重和其作傳者的失實,我們一般不易知道他們的本性,然而他們也不免有愛真理若狂的,如左拉參見陶拉斯,“愛彌兒·左拉”,《醫學心理學研究》,巴黎,196 年,而且我們還知道他終身患有許多古怪的強迫性習慣。精神病學稱這些患者為“退化的偉人”“dégénerés super-ieurs”便算完事。然而由精神分析的結果看來,這些特殊的強迫性症候也能像那些沒有退化的患者所有其他各病的症候一樣,都可永遠消滅。我自己便已常常取得這種成績了。我將僅取二例以說明對強迫性症候的分析;第一個是舊例,但是我還沒有發現更好的例子,第二個則為新近遇見的例子。因為這種敘述既須明白,又須詳儘,所以我們僅以此二例為限。一個年近三十的女人患有很嚴重的強迫性症候,我本來可能治愈她,假如不是我的工作由於命運的突變而遭破壞的話——這一層以後或者可以告訴你們。她在一天之內,除了其他動作之外,總有若乾次做下麵的一個奇怪的強迫性動作。她常從自己的房間跑入鄰室,在室內中央的一張桌旁站定,按電鈴召女仆來,或囑咐她作一件瑣事,或無事揮之使去,然後又跑回自己的房間。這種現象原沒有危險性,但仍足以引起我們的好奇心。至其原因如何,則由病人很簡單地說出,並未經分析者的幫助。我決不會猜出這個強迫性動作的意義,也決不能予以解釋。我曾多次問病人何以有此行動,或其意義何在,她總說不知道。但是有一天,在我勸說她在某種舉止上不必懷疑之後,她忽然知道了強迫性的意義,因為她細述了這一強迫性動作的經過。十年前,她嫁了一個年紀遠較她大的男人。在結婚那一夜,她知道了這個男人是缺乏性能力的。那夜,他多次從自己的房間跑入她的房間,想一試自己的本領,但終至於失敗。第二天早晨,他羞憤地說:“這未免給鋪床的女傭人太瞧不起了。”因此隨手拿起一瓶紅墨水倒在褥單上麵,但沒有倒在這種斑點恰恰應在的位置上。我起初不懂這一回想和剛所討論的強迫動作究竟有什麼關係;因為我看這兩種情境除了一個仆婦,和從這個房間跑入另一房間的動作之外沒有其他相似之點。其後,病人引我入鄰室內,我看見了桌上台布的大紅斑。她更說明自己站在桌旁,務使仆婦一進來,就能看見這一紅斑。因此,這強迫動作和結婚之夜的情景的關係遂無可懷疑了,雖說關於此事,我們仍有再加查問的必要。第一,我們可以知道病人以自己代替丈夫;由這房間跑入另一房間,她正在演出他的動作。為了保持相似之點,我們還要假定她以桌和桌布代表床和床單。這一點似乎太牽強附會;但是我們有夢的象征的研究可資參證。桌在夢內常為床的代表;“床和桌”合而有結婚的意義,所以床可代表桌,桌也可代表床。凡此種種都足以證明強迫動作富有意義;似可視為重要情景的重複排演,然而我們也不必停留於這一相似之點;假使我們更仔細地考查這兩種情境的關係,或更可以推知其強迫動作的目的。這個動作顯然以召仆婦前來為中心點。病人向仆人示以紅斑,恰恰針對著自己丈夫所說的“這未免給仆人太瞧不起了!”那一句話。她既重演丈夫的動作,因此,她的丈夫乃不為仆人所輕視,因為紅斑已出現在所應占的位置了。所以她不僅重複排演舊有的情景,而且加以引申,予以修改,務使情景毫無可以指摘的缺點。此外還有一層,就是將那夜悲劇所以產生和紅墨水所以必需的情境即丈夫性能力缺乏的那件事,加以修正。這種強迫的動作似乎是說:“不對,他並沒有在仆婦麵前丟臉,他不是無性能力的。”她像在夢中一般,在當前的強迫動作內,滿足了她這個欲望,借以恢複丈夫倒紅墨水之後的信譽。關於這一病人所有的其他事實,都足以使我們對於她的很難了解的強迫動作,作上麵的解釋。她已久和丈夫分居,而且那時正想決心和他依法離婚。然而她的心總擺脫他不開;她強迫著自己對他忠實。她於是離群索居,以免受他人的誘惑,而且在幻想裡,饒恕了他,並將他理想化了。她的病的最秘密的目的在於使他不受惡意的毀謗,使自己和他分居有理由可說,他雖失去了她,卻仍可舒服地生活著。所以我們分析了一種無害的強迫動作,結果卻立即發現了發病的主因,同時又推知了一般強迫性神經病的特性。我很希望你們能對此例多多加以研究,因為一切強迫性神經病難以逆料的情形都聚會於此了。其症候的解釋是病人一刹那間發見的,未經分析者的指導或乾涉,其解釋又不發生於幼時已被遺忘的事件,而是起源於病人成年時明白記得的事件。因此,批評家所常加諸於我們對於症候解釋的種種攻擊,到此都站不住腳了。這種好例子確是不容易遇到的。還有一事!這一無害的強迫動作竟直接地牽及病人最秘密的事件,豈不使你們感到驚奇嗎?一個女人最不願意告訴他人的幾乎莫過於她的結婚之夜;我們現在竟儘知其性生活的秘密,這難道是事出偶然,完全沒有特殊的意義嗎?你們或者可以說,我特意選擇此例是為了自圓其說。我們且不要匆忙下這一結論;暫時請注意第二個例子。這第二個例子和第一個例子性質完全不同,乃是一個普通的例子,是上床前的預備儀式。一個長得很好的聰明的女子,年紀十九歲,她的父母隻生養了她一個,她在教育和智力上都較他們優越,她的性情本極活潑,但是近年來忽然無故地神經異常。她經常動怒,尤其是對她的母親;她抑鬱不滿,懷疑猶豫,後來竟自稱不再能單獨走過廣場和大街。關於她的複雜的病狀,我們不想詳述,由她的病狀看來,至少可以有兩種診斷:即廣場恐怖症agoraphobia和強迫性神經病;現在僅請注意這個少女上床前的種種預備儀式,結果引起她的父母的極大憂慮。大概地說,常態的人在上床前也可說都有一種儀式,或者,至少也需要某種條件,否則就不能入睡;這種自醒至睡的經過往往形成一定方式,每夜都照例演出一次。然而一個健康人所需要的睡眠的條件都可作合理的解釋,假使外界的情境使此儀式有改變的必要,他也能夠迅速適應。至於病態的儀式則一成不變,往往要作很大的犧牲以維持其無聊的儀式;在表麵上,也以合理的動機為借口,而和常態不同之處僅在於實行起來似乎小心太過。但如果加以更細密的觀察,便可知這種借口沒有充分的理由,而其儀式的所有慣例也不能用所舉的理由加以掩飾,有些慣例且直接和理由相抵觸。病人為了求得睡眠起見,宣稱她在夜間需要環境安靜,必須排除一切聲音的喧擾。她因此做兩件事:她將房內的大時鐘停止不走,並將其他一切小時鐘移出室外,就連床邊桌上的小手表也不例外。所有花盆和花瓶之類都慎重地放在寫字台上,務使它們不在夜間跌落破碎,以免驚擾她的清夢。她也知道這些求安靜的預防理由很難成立:小手表縱使放在床邊桌上,那滴滴之聲也一定聽不見;我們又都知道時鐘有規律的滴達聲決不至於侵擾睡眠,反可引人入睡。她也承認花盆花瓶即使在夜裡放在原處,也必不至於墜碎,這種懼怕都是過慮。至於就儀式中某些他種動作而言,卻又不符合這個求靜的動機;譬如硬要自己的臥房和父母的臥房之間的那扇門半開著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乃置種種障礙物於門口,她似乎又召致了聲音的來源;然而最重要的儀式都和床有關。床頭的長枕必須不和木床架接觸。小枕必須疊跨長枕之上成一菱形;她然後將頭恰恰放在這個菱形之上。蓋上鴨絨被之前,她必抖動鴨毛,使羽毛下降;但又必定把被壓平,使鴨毛重新分配。關於儀式的其他各種細節,我將略而不述;因為這些細節既不能供給我們以新材料,敘述起來又不免離題太遠。然而你們不要以為這些瑣事都進行得很順利。她每做一事,總耽心沒有做好;勢必試而又試,演而又演;她先懷疑這一點,又懷疑那一點,結果不免過了一兩個小時之後,自己才好睡覺,或讓犯愁的父母安睡。這些病狀的分析不象前一例的那麼簡單。我須供給一點關於解釋的意見,而她則或堅決否認,或訕笑懷疑。但是她在最初拒斥了我的解釋之後;其後又將這個解釋所提起的可能性加以考慮,注意所引起的聯想,回憶所可有的關係,結果,乃自願地接受了這些解釋。接受之後,她開始逐漸減少了那些強迫動作,治療尚未終結之前,她已拋棄全部的儀式了。但是我還得告訴你們,像現今我們所做的分析工作決不持續地集中於一單獨的症候,直到它的意義完全明了才止。因為我們常常要丟開那正在研究的主題,而在另一方麵又要將它提起。所以我現在要告訴你們的症候的解釋,實在是許多結果的綜合;這些結果,因為研究在其他方麵的中斷,往往過了若乾星期或若乾月之後,才可求得。病人乃逐漸知道夜間將鐘表移到室外是因為它們是女生殖器的象征。我們知道鐘表除此之外,也許還有其他種種象征,其所以有女生殖器的意義是因為它們也有周期的動作和規律的間隔。女人常自誇經期之來,如鐘表之有規律。這個病人最怕鐘表的滴滴聲會擾亂她的清夢。鐘表的滴滴聲可比作性欲激動時陰核的興奮。這個感覺確曾有幾次使她從夢裡驚醒;她因為怕陰核的勃起,所以每夜將一切鐘表儘行移開。花盆花瓶,和一切容納器相同,都是女生殖器的象征。所以防止它們在夜間跌破確實都有意義。我們知道訂婚時打破一個花瓶或盆子的風俗流行很廣;在場各人都取去一碎片,表示不再認新婦為已有,這個風俗也許隨一夫一妻製而起。病人對於這一部分的儀式也引起一種回憶,幾種聯想。她在孩子時,曾拿一玻璃杯或瓷瓶,忽失足跌倒,割破手指,流血很多。她長大時對於性交等事已有所知,深怕自己在結婚之夜,或因不流血而有不是處女的嫌疑。她怕花瓶跌碎,就是表明要拋棄那整個關於貞操和初次交媾流血等事的情結,也就是要擺脫會不會流血的焦急。這些顧慮和防止聲音一事的關係其實是相離很遠的。有一天,她想到了儀式的中心觀念,忽然了解到自己所以不使長枕接觸床背的緣故。她說,由她看來,長枕常像一個婦人,而直挺挺的床背像一個男人。因此,她好像是用一種魔術的儀式,將男人和婦人隔離;那就是說,把父親和母親隔開,不使有交媾發生。在尚未有此儀式的多年以前,她曾用一種更直捷的方法,以達到這個目的。她假裝膽小,或利用驚懼的傾向,好使她的臥房和父母的臥房之間的門開著。這個辦法仍然是現有的儀式之一;因此,她可以竊聽其父母的舉動;此事曾使她失眠數月。她這樣打擾自己的父母還不滿足,她那時有時還睡在父親和母親之間。於是“長枕”和“床背”真地被阻而分離了。後來,她長得太大了,不能舒服地和父母同床,因此,乃有意假裝膽怯,使母親和她交換,自己好和父親同睡。此事確實是幻想的起點,結果如何,在儀式中顯然可見。假使長枕代表女人,那麼她抖著鴨絨被使毛羽下降,使之隆起,也確有一種意義。其意為何?意即懷孕;但是她也未嘗不希望母親免孕;因為她數年來很怕父母交媾的結果,又會生一個孩子,使自己多一敵手。反之,假使長枕意即母親,那麼小枕隻能代表女兒了。為什麼小枕斜放在大枕之上成一菱形,而她的頭恰巧放在那菱形的中心呢?她不難記起菱形常用於畫內或牆上以代表女生殖器。她於是以自己代表男人或父親而以自己的頭代表男生殖器。殺頭為閹割的象征可以考證。你們會問,處女心內竟有這種可怕的思想嗎?那是我承認的;但是你們可彆忘記了我並未創造出這些觀念,我隻是把它們揭露出來。臨睡前的這種儀式也是夠奇怪的,你們可不能否認在儀式和幻想之間因解釋而顯露出來的類似之點。但我認為更重要的是,你們應當記住這個儀式不是一個單獨幻想的產品,乃是幾個幻想的混合產物,不過那幾個幻想總會彙合於某點而已。你們還要記住,她的儀式的細節對於性欲有積極的和消極的兩種關係,一部分是性欲的表示,一部分是對於性欲的反抗。假使我們將這個儀式和病人的其他一些症候聯係起來,也許分析的結果所得更多。然而這可不是我們現在的目的。你們現在隻須知道病人幼時曾對於父親有過一種“性愛”erotic attach-ment。這種性愛曾使她顛倒若癡。也許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她對於母親的感情才如此惡劣。還有一層,我們也不能輕輕放過;就是,這個症候的分析還涉及了病人的性生活。我們對於神經病症候的意義和目的了解越深入,則凡此一切就越不足為怪了。從上麵所引二例,已可使你們知道神經病症候的有意義與過失和夢並沒有什麼不同,而且那些症候都和病人的生活有密切的關係。可是我能希望你們因此二例的力量就相信我這句話的價值嗎?那當然是不對的。然而你們能希望我繼續舉例,等到你們信服才止嗎?那也是不對的;因為每一病人都須經過長時間的治療,所以我要是把關於神經病理論的這一點充分討論,那就不免要一個星期講五小時,一個學期才能講完。因此,我不得不僅以此二例作為我所說的證明;你們可再參閱那些關於這個問題的著作,如布洛伊爾對於他的第一個病案即癔病的症候的經典解釋,榮格對於所謂早發性癡呆dementia prωcox的症候的出色說明那時榮格僅為一精神分析家,尚未期望成一理論家,以及後來我們各雜誌上所刊布的種種論文。這一類研究非常豐富。神經病症候的分析和說明既很引起分析家的注意,於是神經病的他種問題就暫時被忽視了。你們無論那一位如果對於這個問題有過相當的研究,則必深深地感到證據材料的豐富。但是也會遇到一種困難。我們已經知道,一個症候的意義在於與病人生活的關係。症候的形成如果越隨個人而異,我們就越可清楚地看出這種關係之所在。因此,我們的工作就是要為每一無聊的觀念和每一無用的動作,求出從前這個觀念所以產生和這個動作所以需要的情境。那位跑到桌邊按鈴召喚仆婦的病人的強迫動作,就是這個症候的完滿模式。但是完全與此不同的症候也是屢見不鮮的。譬如有一些典型的症候,實際上為各病例所共有,其所有個彆差異都不複存在,以致不容易求出其與病人生活或舊時特殊情境的關係。我們請再討論強迫性神經病吧。那位在睡前做種種瑣事的病人可引以為例,雖說她也表示出許多個彆特點可用來作一種“曆史的”解釋。然而一切強迫性神經病患者總提出某種動作,不斷地作有規律的排演。有許多病人終日洗濯。還有那些患廣場恐怖症已不再被認為是強迫性神經病者,卻已被分類而為一種焦慮性癔病的患者也是不耐煩而單調地表現同樣的病態特點。他們怕的是圍繞起來的空地,寬敞的廣場,長的直路或小路;假使有人同伴或有車追隨其後,他們便覺得受了保護似的。但除了這些基本成分的共同點以外,各個病人都各有特殊的情態,彼此顯然有彆。譬如甲隻怕狹徑,乙隻怕大路;丙隻看見周圍人少,丁隻看見四麵有人,才敢前行。癔病也是如此,除許多隨各人而不同的特點之外,常有許多為本症所共有的症候,似不易以各人的曆史為解釋的根據。然而我們可不要忘記隻是因為有了這些症候,才可用來下一診斷。假如我們已知道癔病的一個特殊症候,起因於某一經驗或某組經驗例如一種癔病的嘔吐起因於一組惡臭的印象,現在如果發現另一種嘔吐的症候似乎起因於完全不同的經驗,那就不免令人迷惑了。癔病的病人似乎總因為某種不可知的原因而嘔吐,而且由分析而發覺的那些曆史的原因,似乎隻是病人因內心需要或隨機捏造的一些托辭,用以達到其掩飾的目的的。因此,我們隻好得出這令人沮喪的結論,即神經病症候所有各人的不同方式,雖然確能根據病人的經驗以求得完滿的解釋,但是我們的科學可不能說明這些病案所有遠較常見的典型的症候,而且在追求一個症候的曆史的意義時所引起的種種困難,我也未對你們說起。我不準備對你們說,因為我雖不願在你們麵前有所隱藏,然而我卻不必在我們共同研究的開始之時,使你們感到迷惑或驚異得發呆。我們對於症候解釋的了解,固然剛剛才開始,然而我們卻想堅持已有的知識,逐步征服那些未知的困難。我想用下麵這種想法來鼓勵你們:就是,這個症候和那個症候之間,幾乎難以假定有基本的區彆。假使各人的不同症候可釋以病人的經驗,那麼與某一經驗有關的典型的症候也未嘗不可釋以人類所共有的經驗。神經病所有常見的特征,例如強迫性神經病的重複動作和懷疑等,也許是些普遍的反應,病人因病理的變化而被迫將這些反應變本加厲而已。總而言之,我們確沒有灰心喪氣的理由;我們要看更有什麼東西可以發現。在關於夢的理論內,也曾遇見很相類似的困難,不過這個困難,我們在前次討論夢的時候,未能加以論列。夢的顯意,本很複雜,隨各人而異;因分析這種內容而得到的結果,我們已詳細講過。但是也有些夢可說是典型的,為各人所共有的,其內容既都相同,所以分析起來也感到同樣的困難。例如夢見跌落,飛行,浮水,遊泳,被掣時,裸露身體,以及他種焦慮的夢;這些夢隨夢者不同而其解釋亦異,至於何以為各人所共有,還沒有任何的說明。但是我們注意到就在這些夢裡,其公共的基本成分也點綴著各人不同的特性。也許是由他種夢的研究而得到的關於夢的生活的知識,可以用來作為這些夢的解釋——不必加以曲解,隻須逐漸擴充我們對於這些事實的含義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