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妍朵是真餓了。從機場就開始饞火鍋,原本也是打算和徐瑾年一起吃的。結果現在換了個人,心情大不相同。回來第一天,就和這個……她喜歡的人,麵對麵在家裡吃飯,比起接風,倒不如說更像是約會。他還是那樣有條不紊,把涮好的食材放進她的蘸碟裡,體貼的說:“小心燙”,動作依舊認真不失風雅,仿佛她接過的是他閒來無事,雪後初晴烹的一杯青梅茶。這個人就是要命。小白隻是單純的帥成狗,年少不懂什麼叫“舔顏”,現在想想,她不過是覺得擁有這麼好看的一張臉那走路多帶勁,得在同學麵前多嘚瑟,跟收了個會跑會跳的獨家工藝品似的,和喜歡沒有關係。他不是,她一點都不想炫耀,反倒想把他關起來,誰也不給看,誰也彆想碰。開心了,隻能對她笑。受了傷,也隻能對她喊疼。她們看得見的,看不見的韓俊,都是她一個人的。她的喜歡之於小白,是想要就馬上付諸行動。之於韓俊,是想要卻不斷告誡自己隻能想想而已。“彆發呆。”“嗯?……哦,我沒發呆,是太好吃了,吃得我兩眼無神……”“……”“我要吃腦花。”他拿了漏勺掛在鍋壁上,把腦花放進勺裡浸入湯中。“你知道嗎五哥?我每次吃這玩意兒的時候都在想,你說恐怖片裡那些腦袋破瓢……道具用的是豆漿麼?還有那些裹著血的碎渣,是不是用豆腐做的?”“怎麼,感覺不太逼真?”“差不多吧……反正一見到那種場景,就感覺我們人類最智慧的地方都是大豆家的,豆漿豆花豆腐腦兒,看著一點兒都不過癮。”“……還有呢?”“嗯……對,有一次我夢見自己變異了,嘴巴長得跟蚊子似的,又尖又長,嘬了一個人的腦袋,結果腦漿吸不上來,急了我一身汗……”“……”鍋裡的腦花熟了,他撈上來放進她的蘸碟裡。她二話不說,裹了兩圈兒蘸料吃得津津有味,還不忘評價說:“好嫩呐~嗯,好吃……”“……”韓俊支個頭看她吃飯,小嘴叭叭個沒完,說的儘是些彆人聽來倒胃口的限製級話題,她倒一點不覺得惡心。不過也是,隻有她才會認真研究腦漿,提起來眉飛色舞的。“我看過一部北歐拍的,很小眾,腦脊液和灰白質都做得比較像。”“什麼液?……那是什麼東西?”“是……”他想了想,要跟她費心解釋構造好像很難:“就是大腦裡的東西。”“叫什麼名字?網上能搜到嗎?”“我淘過一張藍光盤。”“在哪兒?”“……都放在電視牆下麵的箱子裡,綠色那個。”她一下來了精神,拿過抽紙擦了擦嘴:“我能去瞧瞧嗎?”“……現在?把飯吃……”“謝謝五哥。”不等他把話說完,她就跑去客廳了,剩下半個腦花在碗裡,上麵還留著依稀可辨的牙印。他無奈的搖搖頭。其實蘇妍朵一進門就發現了,這間公寓的房東是個有品味的人。家具陳設看著簡單,但都是精挑細選過的。比如家裡沒有電視機,也沒有複雜的電視櫃,隻用兩隻箱子把一塊長條的實木架成台,音響薄而小巧,藏在這塊實木的背麵。寬闊的電視牆沒有多餘的裝飾,想來應該是用作投影的。她從綠色的箱子裡發現了新大陸。裡麵清一色的藍光碟片擺得整整齊齊,全是她心水的,血乎乎的電影。從《隔山有眼》到《死亡之雪》、《短柄斧》係列,諸如早年日本的《新耳袋怪談》劇場版,還有韓國經典的《看見惡魔》、《薔花紅蓮》……大部分她都看過,但這一分鐘,還是免不了為了有人和她有一樣的愛好而心潮澎湃。韓俊走過來,和她一樣蹲在箱子旁邊,從裡麵找了一張藍光出來:“是這部,我剛才說的。”“……”封麵上寫的也不是英文,她看不懂,像是出自丹麥或者芬蘭那邊,看樣子是醫院題材。韓俊把碟片放到她手裡就回去餐桌了,留下她一個人在原地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恐怖片上不了院線,更彆說R級的,她從來都是自己在手機或者平板上看,爽也隻是在被窩裡暗爽。他公寓的窗簾那麼厚,投影那麼大,音響也應該不錯,在這裡看那感覺和小屏幕完全不一樣。更何況……何況還有誌同道合的發燒友。可這,更深露重,孤男寡女,吃完飯還要腆著臉蹭部片子看,也太那什麼了。明明回來之前還自我建設要和他保持距離不是麼,怎麼想都覺得這種行為堪比茶中精品綠寶石,婊裡婊氣的。要不,等明天老三回來就主動彙報交待?對,老三沒那麼小氣,她又不乾彆的,就在五哥家看個恐怖片兒而已。韓俊在這頭,看見她蹲在電視牆前麵,低著腦袋眉頭緊鎖。還沒想好?怪不得說自己是學渣。非要把簡單的事情想得無比複雜,儘把時間浪費在發呆上,不就是多留一會兒,有那麼難開口麼?“那個……五哥……”“嗯。”“我可以……?”“可以。”“什麼啊?”“蔬菜給你盛了一碗,吃完可以看,我陪你。”“……”“電影100分鐘,不算長,看完我再送你回學校,”他頓了頓,又說:“不用謝,不麻煩。”“……”她老老實實回到餐桌上,在他的密切監視下刨完了剩下的小半碗飯和那隻腦花,吃蔬菜的時候哼哼唧唧,說菠菜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吃的東西,沒有之一。他說你成天和其他男生稱兄道弟的,不吃菠菜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老鐵比彆人靠得住。她很鬱悶,銜著菠菜頭不情願的往嘴裡嗦,仿佛在啃毒草。不就是補鐵麼,補,補TMD,補成個鐵石心腸我就不喜歡你了,哪還要受這份罪。吃完飯她幫著韓俊收拾餐具倒垃圾,勤勤懇懇像隻小陀螺,怕達不到他眼裡的標準,桌子還特意來回擦過幾遍。一切收拾妥當,韓俊去關了陽台的落地窗,把窗簾拉上,回到客廳把投影打開:“彆忙了你,過來吧。”“好的馬上哦~”她跑去廚房在那堆炸彈裡抱了滿懷的零食出來,一股腦兒放在茶幾上,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看你小冰箱裡隻有啤酒和飲料,好像不愛吃這些。”“你剛才沒吃飽?”“沒有沒有,吃飽了……兩回事,正餐和零食不衝突,嘿嘿,不衝突……”“……”他低頭看了一眼茶幾,印象中似乎從來沒有這麼擁擠過。原來她喜歡吃這些垃圾食品,看來以後要買一些存糧,不過擺在茶幾上太亂了,得找個地方歸置,電視牆下麵的黃色箱子還空著,那個就很好。“五哥,可以坐地上嗎?”“……為什麼?”“嘖,有感覺呀~”“什麼感覺?”“就是……誒呀我也說不好,算了,沒事,沙發也可以。”他不得不從房間拿了兩個抱枕出來,學著她的樣子盤腿坐在茶幾前麵,找一種她說的……令他費解的,感覺。關了燈,屋裡漆黑一片,隻剩電視牆上清晰的投影,立體的聲效,拉滿的鏡頭,護士高跟鞋的聲音在空曠的醫院裡響起,十足詭異。蘇妍朵雙手交疊在茶幾上,坐得像上思想品德課的小學生一樣端正:“你彆怕五哥,我閱片無數,這都是小場麵……”“……”“哦對,你看過,不好意思啊忘了……”“……”“你千萬彆劇透……不超過十個鏡頭我就知道這片子大概講什麼了……”“……”他沒有哪一次在家裡看電影像今天這般聒噪。睡不著的時候,他通常窩在沙發裡,安安靜靜看一個係列看到天亮,血腥和暴力對他來說沒什麼可怕的,簡單,直接,總比冗長乏味的商業片有意思。蘇妍朵似乎特彆鐘愛血腥的瞬間,每到最恐怖的鏡頭,她不躲,也不叫,喜歡睜大了眼睛,手不自覺的拿了零食往嘴裡塞。等殺戮過去,轉入平淡敘事,她就像泄了氣似的,開始喋喋不休的和他討論剛才那一幕。說是討論,其實多半是她在講話。“五哥,剛才他砍的是靜脈嗎?”“不是,是腳筋。”“哦~我說怎麼顏色看著不像……”“……”“他電鋸倒下來那麼快,頭骨劈開應該不疼的吧?”“疼的。”“是麼~我還以為什麼都是唯快不破呢……”“……”過了一會兒,終於到了醫生把患者肢解之後,取出那個逼真的人腦,蘇妍朵拆了一包桃肉,不說話了,盯著畫麵全神貫注的看。人腦看上去很惡心,她很興奮,桃肉不停往嘴裡扔。“好吃麼?”他問。“嗯,好吃。”她回答得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我嘗嘗……”她目不斜視,夾著一粒桃肉送到了她認為他能伸手拿到的位置。仿佛碰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她還沒來得及判斷,指尖就被人咬住了。他咬得很輕,出血點卻毫無疑問的,一瞬間爬滿了她的四肢。蘇妍朵驚得顫了一下,轉過頭去看他。光影交錯間,他的臉忽明忽暗,眼底藏著漩渦一樣的風流繾綣,她失了魂,被他咬過鬆開之後的手還定定的舉在半空。桃肉很甜,是被蜜浸漬,季節風乾的味道。人腦終於被完整取出,醫生小心翼翼的把它放進治療盤裡。他看著電影的畫麵笑了笑,說:“喏,你喜歡的,彆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