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開了鍋，外頭的兩人還沒來。“他倆說啥呢這麼長時間……”趙子涵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說：“我去叫他們進來。”話音未落，曹巍就推門而入：“不好意思啊～各位，”他撓撓頭：“等久了吧～嘿嘿，我們的錯，自罰三杯……”說完直接坐下，拿起酒盅往杯子裡倒酒。“我正要去找你們呢～韓俊，你也坐呀……”趙子涵忙不迭的招呼。“好。”他禮貌的笑笑，脫了外衣，徑直拉開唐一寧旁邊的椅子坐下。嗯～趙子涵滿意的眯眯眼，革命靠自覺嘛。她清清嗓子，開口說道：“來來來，我先提啊～小幺明天就走，大家也差不多前後腳的要回家了，在座的各位家屬……”她饒有所指的看看徐瑾年，目光又帶過了韓俊：“咳咳～我是說各位朋友，年前的團圓酒，咱們喝一個。”眾人舉了杯。蘇妍朵想這趙老二還是不錯，一直在複雜的學生會裡混跡，任哪個圈子都吃得開，以後進了社會就屬這樣八麵玲瓏的人最上得了台麵。她就不行了，不屑也不討老師喜歡，搞不來學生會的那套官僚主義，沒心沒肺，傻不拉嘰的。屋內熱氣蒸騰，席間自有一番其樂融融的景象。趙老二是搞氣氛的高手，她叨叨咕咕的時候，曹魏會支著腦袋認真聽她說話，也不嫌她煩，蘇妍朵覺得他挺喜歡老二的。四哥和老大永遠黏黏糊糊，被老二逗得不行，路瑤會掛在徐瑾年肩頭忍不住笑，他倆橫豎怎麼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還有老三，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唐一寧麵對韓俊已經不再拘謹，也不會臉紅了。蘇妍朵數得很清楚，老三主動和韓俊說了六次話，最長的那一次持續了快十分鐘，最後還是被老二非要插嘴喝一杯給打斷的。韓俊看起來很能融入大家，他和老二喝酒，和四哥喝酒，甚至和路老大，以及她身邊的魚泡都碰過杯，聊起過商務學院出名的街舞社團。唯獨落下了蘇妍朵。酒過三巡，他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周遭的人渾然不覺，誰也不曾留意滿桌錯雜的交流中，他們之間藏了一麵隱形的壁。蘇妍朵一直心不在焉，吃飯有一口沒一口，筷子使得有氣無力，眾人儘興時她也跟著哈哈笑兩聲，乾巴巴的。她不知道自己哪裡惹他生氣了，從進門開始，韓俊的不快明顯是衝她來的。今天是老二要請客吃飯，關她什麼事？她一沒使壞二沒說錯話，夾著尾巴還乖乖叫他五哥，怎麼就落得個被無視的下場？又不是乾了什麼傷天害理見不得人的事，究竟是哪口天外飛鍋，扣也給她扣得明白點兒吧？他可真能耐，當著麵兒把溫柔給了老三，冷暴力給了自己，這叫什麼？大義滅親？還是卸磨殺驢？那麼偷著藏著，抓心撓肝的喜歡他，遞了刀子給人家拚了命往自己心口上捅，自虐也不過如此了。她越想越氣，整個人都不爽到了極點。“小幺……看手機，小幺，蘇朵朵同學？”“……嗯？”蘇妍朵走著神，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對麵的路老大在叫她。恍恍惚惚的拿了手機出來看，微信上徐瑾年給她推了個人。“這什麼啊，四哥？”徐瑾年剛要說話，被路瑤搶斷了話頭：“他呀就是記性不好，都說了多少次了給你介紹的人……我今天不提你看他又忘了……他們係的，趕緊加了。”“不是～”徐瑾年從路瑤手裡拿回自己的手機，對蘇妍朵解釋道：“我是想最近考試大家都忙，這事也不急，想等考完了再給你發的。”“這不是都考完了？……你就是記性不好。”“嗯，對，我記性差，行了吧？”“本來就是。”“……”路老大跟她提過兩次，說要讓四哥給她掌眼找個法學的男朋友，帶她進步帶她飛。真是難為她四哥，被人硬逼著在係裡給自己挑妹夫。魚泡斜著眼睛往她屏幕上瞧了一眼，這丫頭新貼了膜，看不清，於是慢慢悠悠的開口問：“這人怎麼樣啊？靠譜兒嗎？”“那是當然，”大家都是同班同學，路瑤對魚泡說話也不客氣：“我看比你靠譜多了，至少不會拉著小幺逃課。”“嘖～瞧你這話說得，長法學誌氣，滅新聞威風……胳膊肘老是朝外拐，和蘇妍朵一樣喜歡當人販子……”“你個酸葡萄，巴不得小幺和你一起墮落。”“錯啦，我倆這叫臭味相投，誰也離不開誰，她今天還說沒我活不了呢，她找男人當然得讓我先過過眼……”席間一片噓聲。大家自然知道魚泡是在打嘴炮，見慣不怪了。趙子涵自然不會錯過機會挖苦人，立馬尖著嗓子說：“喲～你這是哪兒來的情深呐？小幺談戀愛難不成你還要一哭二鬨三上吊？我說小幺怎麼最近長高了，敢情都是你扯後腿的功勞呀～”“哈哈哈……”“行，你們厲害，可勁兒摔擺我吧～”魚泡手指在路瑤和趙子涵兩人中間徘徊，對蘇妍朵說：“這倆姐們兒，壞得很，要禍害你。”他們一向互踩為樂，蘇妍朵懶得理會，隻覺得自己的這點破事兒還勞煩徐瑾年，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於是拿手機對他搖了搖，說：“謝啦，四哥。”“嗯，人不錯，你自己看著辦，談不談彆聽他們的。”她目光極輕極快的朝某個方位掃了一下，不過0.01秒，然後若有所思的笑了：“談，馬上談，明天就談……”“爽快。”路瑤給她手動點讚，然後朝徐瑾年抬起下巴，示威般的，臉上有撒嬌的得意。“哎呀我說有些人呐，翻過年兒我們701家庭聚會可就看不見咯～”趙子涵抬著眉毛挑釁魚泡，他拉了彆人來擋槍：“嗯～曹巍在這兒是不太合適，我也勸他以後彆來了。”“胡說八道，誰說他不合適？”“嘖嘖嘖～趙子涵，暴露了啊……兄弟啊，我看夠嗆。”“你祖上是搞拆遷的嗎？拆人跟吸大麻似的，上癮啊？”“……”蘇妍朵呷了一口茶，托著腮聽兩人吵架，可真有意思，明明是她要談戀愛，這兩人可以偏題偏到太平洋去。手機來了微信，來自這間包房裡唯一沒有和她說話的人。她驚了一下，在魚泡歪頭過來前把屏幕按住了。“切～我倒茶，瞧你那賊眉鼠眼的樣兒……”魚泡悻悻的伸手拿過她麵前的茶壺：“草木皆兵，藏了個金礦啊？”“滾。”她悄悄移開手指，像偷看小抄一樣倉皇。文字依舊簡短，「你敢再說一遍試試」手機鎖了屏，映出她茫然無措的臉。韓俊在和唐一寧講什麼事，眉眼掛著淡淡的笑，周圍吵得很，大概壓過了唐一寧的聲音，他還屈身仔細聽她說話。蘇妍朵愣愣的盯著他看，仿佛在確認這條信息到底是不是他發的，如果是的話，最起碼，至少，應該給她一個凶神惡煞的眼神。什麼都沒有。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隻是她的錯覺，他在對唐一寧點頭，神情溫潤柔和，是常見的，韓俊應該有的樣子。沒一會兒，唐一寧忽然起身出門，應該是去了洗手間，在這間隙，韓俊終於轉過頭來，對上她的目光。他們中間隔著曹巍，隔著吵架的魚泡和趙子涵，他沒有說話，笑了笑，緩緩把食指貼在唇上，對她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想，她會懂的。蘇妍朵後背冒起了冷汗。在座當然沒有比她更懂的了，他並沒有要她閉嘴，他在威脅。以那句詭異的信息聯係上下文，這個詭異的動作出自他和她都熱衷的，殺意彌漫的恐怖電影。其中一部赫赫有名，叫做《死寂》。海報上驚悚的木偶，就是這樣一副噤聲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