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要期末考試，701難得正經起來。考前的兩周大家都各忙各的，趙子涵每天和唐一寧去上自習，路瑤和徐瑾年約會也都基本泡在圖書館。蘇妍朵即使再怎麼不上道，好歹也知道要臨時燒香抱佛腳，不像之前那麼瞎混了，偶爾也和老二老三待在一塊兒看看書。不過她依舊坐不住，自習往往上一半，覺得差不多了就提前離場，要麼去操場上看人打球，要麼出了校門兒去小浪街走走。爸媽早早催促她買了放假回家的機票，說今年接了奶奶來家裡過年，二叔他們一家也都來。她想想就覺得開心，二嬸做菜忒好吃，年夜飯她可以乾個四碗不成問題，新年一家人可以去逛廟會，逛大街，逛公園兒，帶著奶奶四處溜達。堂弟今年中考，她要帶他去鴻化寺裡拜個神，這臭小子雖然小時候經常和她吵架，但現在長大懂事了，一年看著比一年順眼兒。她盤算著，過年的日程在她上自習走神的時候被安排得滿滿的。接著就是令人頭大的期末考試，大學的考試拖拖拉拉，分散又漫長，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捱到最後一科。這天下午，蘇妍朵在考場上努力回想答案未果的時候，窗外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場雪。她心裡叫著哇塞，試題上作答的空白看著也不那麼鬨心了，管它呢，要掛就掛，聽天由命吧。機票是明天中午的，如果這雪下得夠大，說不定晚上還能叫上人打個雪仗再走。她轉過頭來，路瑤和唐一寧坐在她十點和兩點的位置，這倆心無旁騖在寫答卷，估計都沒發現下雪了。她撇撇嘴，這也許就叫差距吧，學渣之所以叫學渣，就是因為渣滓大小的事情都能吸引我們，不，我的注意。交完卷趙子涵就從隔壁考場跑過來了，看樣子考得不錯，麵色紅潤有光澤，跟喝了太太口服液似的。“晚上火鍋啊～老地方散夥飯。”她大聲說。“怎麼就散夥兒了？”路瑤覺得這話說得晦氣。“誒呀～明天小幺不就回家了麼，她最早走，今天得聚聚。”“姐姐，那好歹也叫團圓飯呀～”“都行都行，你是老大……哦對了，叫上你們家老徐。”“哦，那我給他打個電話。”趙子涵探著頭看了看蘇妍朵和唐一寧：“那誰，你倆誰給韓俊打個電話？我讓曹巍跟他說了，但你倆還是派個代表再講一聲，要不然顯得我請人吃飯不誠懇……”蘇妍朵：“……”唐一寧：“……”路瑤的八卦之魂瞬間冒起來：“喲？你還叫了曹巍啊？”她一臉得意：“怎麼……不行啊？”“行行行，怎麼都行，你倆今天官宣更行。”“那不能，我還得再矜持矜持……”她見對麵兩人沒反應，又開口道：“你倆聽見沒？誰給韓俊打電話？”蘇妍朵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用手指了指唐一寧：“她，她打。”“為什麼是我？”“……”“行了行了，你倆一個老婆一個妹妹，誰打都一樣。”說完她手勾著路瑤，兩人有說有笑的出了教室。這臭丫頭還是一如既往的口無遮攔。蘇妍朵聽得心裡五味雜陳，末了，還是對唐一寧說：“老三，你打給他吧……老二，她也是想幫你約我五哥……”唐一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神情複雜，然後笑笑說：“好。”蘇妍朵離了群，去男生宿舍樓下等魚泡。這種時候，她慶幸自己還有個王八蛋兄弟能隨叫隨到。晚上的這頓飯，怎麼看她都是多餘的那一個，有了魚泡，可以讓彼此不至於成為尷尬的單數，她也不至於，那麼難受。事實上，她已經開始難受了。進入考試周大家都很忙的樣子，說起來，和韓俊有段時間沒見，隔三差五的會發兩條不痛不癢的微信。他發過來的問候她很少正經回話，一律用表情包代替，哈哈，嘻嘻，好噠，知道啦，要多水就有多水。她無比懼怕他學霸的身份，唯恐字裡行間會無意暴露出自己的那點小心思，乾脆當個敷衍的表情包機器，這樣不會出錯。「明日降溫，外出添衣」「好好複習，考試加油」諸如此類，每次他發來的消息都沒什麼特彆，不卡點，也沒有俏皮的感歎詞，仿佛隻是想起來發了一句稀鬆平常的話。晚睡時她會鬼使神差的翻出來看看，總覺得有隻鳥兒在胸腔裡撲騰，輕盈，靈巧，柔若無骨的踩在心臟上，留下細細的爪痕。原來“雀躍”這個詞的文字張力何等傳神。它常常伴隨著不規律的呼吸，和一手心的汗。“吞竄天猴兒了你火急火燎的？”魚泡是跑著下樓來的，衣服拉鏈隻拉到一半兒：“吃個飯至於麼？……這麼沒命的催？”“就催，咋了？你再磨蹭我還敢衝上樓找你……”“嘖嘖嘖，瞧你那點兒出息，才多久沒見……沒我活不成啦？”“嗯，活不成了。”魚泡倒吸一口冷氣：“嘶～啥意思？你在跟我告白？”她捏緊了拳頭打在他背心：“我看你是在找死。”“……”天色將暗，地上鋪起了一層薄雪，魚泡打著傘，要蘇妍朵勾住他的胳膊，幸好她照做了，走到半路腳底打滑，要不是拉著這王八蛋差點兒沒摔個稀碎。火鍋店離學校不遠，她和魚泡走得慢，到的時候遠遠看見韓俊和曹巍站在店門口的屋簷下麵說話。她無意識的拉緊了魚泡的手肘。魚泡沒有察覺，隻是隨口問了一句：“誒我說……你五哥和唐一寧到底好是沒好啊？”“……不知道，應該……快了吧。”“那我上次說的事你得記著啊，彆忘了讓他們給你買鞋，黴運這種事可大可小……”她沉默了幾秒，才緩緩應聲說：“……嗯，記住了。”他們穿過馬路，踏上路肩的時候蘇妍朵腳下一個重心不穩又虛晃了下，魚泡眼疾手快貼著她的腰摟了摟，滿臉嫌棄的說：“你說你，底盤那麼低，眼神兒還一點兒都不好使……”“你擱那兒侮辱誰呢？”“誰矮我就侮辱誰。”“……”她罵罵咧咧的去掐他胳膊，結果這王八蛋穿得太厚了，壓根兒近不了他的身，徒見他一副小人得意的嘴臉。走到門口，曹巍先招手打了招呼：“小蘿莉。”她衝他笑笑：“嗨～”魚泡隻揚了揚下巴，招呼方式更是簡短。韓俊穿著一身黑色的體育生棉服，站在曹巍身邊，雙手插在衣兜裡，沒有說話。她畢恭畢敬的叫他：“五哥。”“嗯。”他應了一聲，輕得像喉嚨裡施舍出來的，並沒有想要寒暄的意思。蘇妍朵心裡咯噔一下，怎麼？他……不太高興？曹巍笑吟吟的說：“你們先進去吧，人都在，我和韓俊有點事兒要說……走到底，倒數第二間，叫什麼……額，浣溪。”“好的。”她點點頭。目送兩人進了門，曹巍才撞了撞韓俊的肩膀：“你這是……幾個意思？”“……什麼？”“我瞧著……你今天對人家小蘿莉這麼不客氣呐？難得見你沒個笑臉兒……”“……”“哦，也對……當人家哥哥，架子是得端起來。”“你覺得我是在端架子？”“不然是什麼？”曹巍偏頭想了想：“總不至於見她和人挽個胳膊摟個腰就三堂會審吧？你又不是她親哥……管這麼寬？”“……”“天要下雪娘要嫁人，妹子要談戀愛也輪不到你同意啊？……再說了，她和那魚泡是兄弟，之前我還問過，兩人沒戲……”“……”這話嘮子絮絮叨叨一大堆，後麵說了什麼韓俊也沒仔細聽。雪漸漸下得大了，黑洞洞的天空仿佛一床被扯碎的褥子，棉絮飛得紛紛揚揚，他伸手到屋簷外接過一簇，不肖多時就在手心裡化成一灘冰涼。這種天氣讓人無端心生厭煩。他眼底結了一層霜，心情在某個角落不痛快。什麼感天動地的兄弟情，非要趁著天黑路滑，舞到他眼皮底下來。剛才那一個趔趄，魚泡幾乎是抱住了她，他遠遠看見，呼吸陡然亂了，衣兜裡的手瞬間捏緊。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喜歡她和彆人靠太近，哪怕那人隻是充當電線杆子，順手扶她一把的兄弟。“哼……”他冷笑，淡淡說了一句：“去他媽的兄弟。”“……”風聲過耳，曹巍微微張開了嘴，以為自己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