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大學的圖書館有兩層是大自修室。因為來得還算早，他們運氣不錯，還剩一處靠窗的位置是空的。所謂複習本來就並非她本意，蘇妍朵自然是靠窗坐下了，這樣無聊的時候看著窗外發呆，還能假裝自己在思考。韓俊拉開凳子，坐在她左邊。這樣更好，免得他坐對麵，自己什麼小動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要是一抬眼就看見他的臉，那豈不是如坐針氈。她從包裡摸了本《新聞學概論》出來攤在桌上，裝模作樣的低頭看起來。書乾淨得很，連筆記都沒做幾條，她平日裡和魚泡在後排瞎混慣了，就連這上麵的重點波浪線還是老三幫她劃的。將將看完兩排字她就開始神遊起來，要說學習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無趣枯燥的事了，如果當初不是卡著分數線考進濱海，現在她在乾什麼？保不齊上個大專，期末也一樣要背書做題，橫豎和現在差不離。要不就複讀，那比現在更慘。或者在地上打滾兒，求爸媽讓她去姑姑的小公司幫忙，打個雜跑個銷售，說不定運氣好逮住個大金主，賺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嗯，這個好，哈哈。那本書攤開好久了，遲遲沒有翻頁，她盯著劃波浪線的段落一動不動，韓俊隻掃了一眼，就知道蘇妍朵在發呆。他輕咳一聲，蘇妍朵嚇得縮了脖子，立馬回過神來。學渣睜大了眼睛看學霸，見他正敲著鍵盤在筆記本上寫東西，便裝作漫不經心的小聲問：“五哥，你這是寫什麼？”“約稿，給公眾號寫的毒雞湯。”“你不是來學習的嗎？”“我不愛學習。”說話真難聽。她聳了聳鼻子，感覺自己腦門上寫了自取其辱四個大字。“怎麼沒寫標題呢？”“寫完再加，我習慣了。”“哦，有個性。”“我也可以先告訴你。”“是嘛？那標題是啥？”“和一個話多的人做朋友是什麼體驗。”“……”蘇妍朵舌頭忽然打了結，尷尬的轉過臉，低頭繼續看書了。他按下回車，嘴角不可抑的彎了彎。屏幕上編輯的光標閃爍，切換到另一個Word文檔，這一排字很簡短，卻不是什麼毒雞湯：「1月1日，晴，在側，南郭小姐慣性走神」蘇妍朵終於悶悶的翻了一頁書。沒想到這一章的波浪線更多，這……都是要背的嗎？她一下氣餒了，後悔對韓俊撒這種謊，頭越垂越低。這書上的波浪哪兒比得上真海浪好看啊，窗外的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雖說是冬天，透進來也讓人心癢。她想去不渡碼頭。從小浪街出發，坐30分鐘的小巴車可以到。那裡有海鷗，這樣的暖冬時節，它們一定紮堆在陽光下盤旋，啊啊啊的叫著，和海浪聲摻合在一起。去超市裡買那種十塊錢一大袋的小麵包，撕碎了攤在手心裡，那些貪吃鬼就會飛過來，用它們堅硬的喙啄走，吃得多了還會朝你腦袋上澆下一坨便便。想想都覺得開心。韓俊在鍵盤上打字的手停下了。她又在發呆。視線停留在書本上，腦子裡不知在想什麼想得心花怒放，蘋果肌蓬蓬的，睫毛每眨一下幾乎要掛到額前的劉海，發梢總在輕微的抖。他支了頭看她，拿了筆在手裡轉。蘇妍朵沒有發現，仍然在想不渡碼頭的海鷗。她不學無術的時候，通常都很認真。韓俊的筆在指尖挽了一朵花，他略一抬手，朝著蘇妍朵伸過去，直直的筆杆穿過她的額前的縫隙，輕輕的，將她的頭發抬高了一些。她一驚，滿眼驚惶的盯著他看。“劉海這麼長，快紮到眼睛了。”“……”他真是該死。蘇妍朵跟喝醉了酒似的，心跳一下就失了分寸。他這圖書館裡給她掀頭簾兒，生生讓她產生了新郎官兒在洞房裡挑喜帕的錯覺。偏眼睛還這麼亮，低聲說話時還酥裡酥氣。活不了，她活不了了。火急火燎的從包裡翻了一片魔術貼出來，她匆忙扒了劉海往天靈蓋上扣，頓時露出光潔的額頭：“嘿嘿～謝謝五哥，是……是挺長的，明天就去找托尼老師修兩下。”“……”他眉間一頓，她笑得好假，戲精。眼見著他把筆收回去，蘇妍朵拿過桌上的水杯咕嘟咕嘟喝了幾口，隻想把往上躥的心猿意馬衝進消化道裡。這時徐瑾年發來了微信。是新年紅包，她收了錢眉開眼笑，忙不迭的回消息：「謝謝四哥，新年大吉，小的祝您健康喜樂，和老大海枯石爛」末了，還加了兩個滑跪的表情包。有錢真好。她笑眯眯的又看了看微信餘額，轉頭對上韓俊一雙冷眼。“咋了？”“很高興麼？”“高……高興啊……”“……”他拿了手機出來，在微信上吧嗒吧嗒兩下。蘇妍朵的對話框裡就來了轉賬消息。她沒敢點。“不是……五哥，你這……我哪兒好意思收？”韓俊想了想：“我沒聽出來，你這是在客氣？”“沒有沒有，我的意思是……你意思意思就行了，這……也太多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收著吧，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缺錢，缺了也隻會找你四哥，多半是不會找我的……儘個本分而已。”不就是發個紅包，他怎麼還計較上了？這有什麼好比的？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找你，就你能耐，你什麼都知道。她在他目光監視下收了錢，說了句謝謝。想想還是不對，又在微信上寫：「謝謝五哥，新年快樂，小的祝您福壽雙全紫氣東來德門積慶鴻喜雲集甲第星羅恭喜發財」外加三個滑跪的表情。這樣可以了吧，字兒給的比徐瑾年多，跪也跪得更誠懇。她沒想過當財迷還要會哄人，有錢一點兒都不快樂。韓俊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沒說話，又繼續寫他的毒雞湯去了。她略側過了身體，打開某寶，在搜索欄輸入“手機防偷窺膜”，看來以後做什麼都得防著人，比如魚泡，還有他也是。蘇妍朵這些賊頭賊腦的小動作被韓俊看在眼裡，他搖搖頭，返回剛才1月1日的那句話，在後麵加了幾個字：「財迷心竅，勝在文采風流，還算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