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修室漸漸坐滿了了人，大家各自學習查資料很安靜，太陽曬得人犯懶，蘇妍朵走會兒神再翻兩頁書，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她得了便宜，自然是要賣乖的。食堂的東西不好吃，加上曹巍說韓俊不喜歡在學校裡晃悠，她就提議去外麵吃午飯，她請客。韓俊沒什麼意見，兩人收拾好便出了校門。過了馬路拐進步行街，蘇妍朵一路挑挑揀揀，指著一家日料店說：“這個怎麼樣？”“嗯。”進了店裡才四五個客人，也許是因為元旦假期，大夥兒都出去玩兒了，他們在傳送帶的吧台選了個位置坐下，師傅在裡麵忙碌，看不見人，時不時有一雙手從小窗口遞壽司出來。蘇妍朵點了一碗味增拉麵，韓俊說他不太餓吃壽司就夠了，順手衝了大麥茶放到她手邊。“你可彆幫我省錢啊～托您的福，我今天盆滿缽滿的。”“我真不餓，不和你客氣。”“哦。”她把茶杯送到嘴邊吹了吹，喝了一口，壓低聲音對他說：“對麵那兩個女生，一直在看你……”“嗯，知道。”“心理素質這麼好？”“習慣了。”她撇撇嘴，討了個沒趣。也是，大概從高中，不，或許更早，就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尤其像他這樣長相和成績都一騎絕塵的人，在沉悶枯燥的青春裡是少見的。詩楊說，他是商學院的在野風雲。以前呢？他的過去說不定很耀眼，不，應該非常耀眼。“我聽說……你家在墨城？”他心口倏然一緊：“聽誰說的？”“……嗯，也沒誰，就瞎聽來的，”蘇妍朵也是實話實說：“我孤陋寡聞，你給我講講唄，墨城在哪兒？好玩兒嗎？”“一個小地方，沒什麼好講的。”“你的家鄉噯，你不是在那兒長大的嗎？……比如，有什麼好吃的，有什麼值得逛的……”“沒有。”他打斷了她的話，從傳送帶上取下一碟壽司放到她麵前：“快吃吧。”“哦。”蘇妍朵夾起壽司放進蘸料碟裡裹了一圈兒，放進嘴裡，芥末放多了，鼻子衝得厲害，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生生憋了回去。想起家鄉，她出生長大的地方可說的東西多了去了。長寧大街付家的小涼糕，四中門口的清水麵，城邊兒上的白岩溪，五金廠背後的情人穀……料是講上三天三夜，她都能不帶重樣兒的。蘇妍朵隱約有個感覺。他不喜歡墨城。對那個裝著他從前的地方，惜字如金。她沒有再問，小聲的嗦著麵，沒話找話的說嗯味道還行。關於墨城的話題很快就被掀過去了，韓俊吃得很少，他停了筷子問道：“吃完飯還去自習嗎？”“……啊？不了不了。”她差點兒被麵湯嗆到，要是再去自修室發一下午的呆，簡直要了她的命。韓俊遞了紙巾給她：“不是說期末了要忙著複習麼？”明知故問。她悻悻的，知道這學霸早就看穿她撒了謊，誠心拿她消遣。“那什麼，學習也要張弛有度嘛……嘿嘿，對吧？”“對，所以呢？”“我得休息休息，不能把身體累垮了。”“才半天就累垮了？”“哎呀……，我有事，我要去看朋友。”“什麼朋友？”“老禿。”“老禿是誰？”“……”蘇妍朵啞火了，歪頭一想，憑什麼要像個犯人似的對他有問必答。她吃完麵付了帳，走出壽司店的時候伸了個懶腰，下午兩點的陽光，似是要把人裝進溫度不高的烘箱，在裡麵怎麼轉圈兒都舒服。書是不會再背了，她沒出息，要把這難得的時光好好浪費一把。她笑眯眯的轉身對韓俊說：“五哥，我找朋友去了……你是回學校還是你住的地方？”“真不學了？”“不學了，”她聳聳肩：“那什麼，我說要複習是騙你的，怕你看不起我……嗬嗬，我這個人待不住，一看書就頭疼。”韓俊認同的點點頭，蘇妍朵以為他同意就此彆過，卻沒料想他說：“我也差不多，看書就想吐。”“……”這算不算是……來自學霸的嘲諷？她一時竟不知道怎麼接話。“不如你帶我一起？”他略伏下身來，語氣裡帶著笑意。“那……那不好吧？老禿……也不認識你。”蘇妍朵眼神兒立馬拐了個彎，完美錯過了他的視線。韓俊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開玩笑的，快去吧……不想學就不學，”他頓了頓：“玩兒得開心點。”“好的，五哥再見。”“注意安全。”“好。”她笑得燦爛，轉身便朝小浪街的方向走了，看背影像個雀躍的孩子。韓俊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把手揣進上衣兜裡，也慢慢的往回踱步。太陽再大，冬天的白晝還是太短了，被樓宇間的穿堂風一吹，身上仍舊覺得涼。她還是愛撒謊，騙他並不是因為怕他看不起，隻是不想見罷了。步行街的花台旁有隻流浪狗在曬太陽，臟兮兮的，毛都打了結，韓俊從它身邊路過，它翹起四肢看了他一眼。“一個人？”“……”流浪狗又平躺回去，靠著花台的棱角磨蹭了兩下。他從兜裡拿了一支煙出來放進嘴裡，火機打燃的瞬間忽然又不想抽了，把煙折半丟進垃圾桶。“你看起來過得不怎麼樣，”他低頭看著它：“是不是還沒有人跟你說，新年好？”“……”流浪狗沒有回應，他歎了口氣，重新揣了手往回走。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像是跑過來的。他轉過身，蘇妍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兩頰粉紅粉紅。她這是？“五哥……你，你帶傘了嗎？”什麼傘？他搞不清狀況，搖了搖頭。“帽子呢？”他也搖頭。蘇妍朵氣兒還沒喘勻，又問：“那，……你怕不怕，……鳥屎掉頭上？”“……”去不渡碼頭的小巴車每隔半小時會發一輛。他們快到站台的時候，小巴正起步。“等一下師傅。”蘇妍朵衝著車子喊，隨即拉了韓俊的衣服袖子朝前跑，百米衝刺似的，師傅刹了一腳，兩人好歹趕上了。“謝謝啊師傅。”蘇妍朵一邊對司機笑一邊掃碼付錢，車子開動了，他們搖搖晃晃的走到空座上坐下。“累死我了，”她臉上還是紅撲撲的，抬手把車窗拉開一個小縫：“大冬天的居然能跑出汗。”韓俊站起身把窗戶關掉：“緩一緩就好了，這樣吹風容易感冒。”“誒～？”她有些不忿，又發作不得，隻好用兩隻手在臉上扇風。這人怎麼這樣，她好心好意折回去，他倒好，管得真寬。她把頭扭到一邊，睜著眼睛往窗外看。小巴車的雙人座沒有隔欄，兩個人坐得很近，韓俊看她撅個嘴一臉不爽的樣子，便略傾身過來，在她耳邊說：“聽話，生病了難受的是你自己。”蘇妍朵覺得更熱了，暖流順著毛衣領子往上走，簡直波瀾壯闊，雲蒸霞蔚。她就是腦子秀逗了，為什麼要回去找他，她現在是沒生病，但渾身上下也不見得舒服。“老禿……是隻海鷗的名字？”韓俊已經回身坐好，輕聲問道。你了不起，你聰明，一聽去不渡碼頭就猜出來老禿不是人。“……嗯。”她哼了一聲。“不跟我介紹介紹你的朋友？”“鳥，禿子，會飛。”“……”他被她的小氣樣兒逗笑了，蘇妍朵轉過頭想頂兩句嘴，冷不丁晃了一下神。他這是，真的在笑？她第一次見他眼睛裡的大霧散去，如同陽光灑在湖麵上，晶亮晶亮，整個五官的情緒清晰而生動。原來他真笑起來，“好看”是最不值一提的那一個。實打實的……天清氣朗，澄明昭昭。“怎麼了？”“……沒什麼，”她扯著嘴角：“嗬嗬。”小巴車管得不嚴，有人在路邊招手會停下來，時不時上來一兩個乘客，好像都是去碼頭的。蘇妍朵他們前後的人都在說話，這樣反倒顯得她和韓俊太安靜了，其實她想開口來著，就是不知道時機對不對。他今天看起來挺開心的，要不要跟他提提老三的事？有些話從前說不合適，現在她權當跟五哥掏心窩子，再不濟撒個潑，他不會生氣的吧？想到這裡，她清了清嗓子。韓俊果然轉過頭來。“那個……五哥，你，你覺得老三……哦，唐一寧怎麼樣？”他略遲疑了下，回答得不瘟不火：“你之前不是問過麼？她很好。”“好這個字太籠統了……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一點喜歡她？”“……”“我知道追你的人挺多的，那什麼……我就是覺著吧，嗯……與其挑花了眼，倒不如和唐一寧試試呢？她特彆好，真的，我不誆你……”“……”“你是我五哥，咱倆這關係，我不可能害你……你說是不是？”“……”“當然了，我做妹子的，沒有非拉著你和她談戀愛啊～就是建議，嘿嘿，建議。”韓俊剛要啟唇說什麼，她又補了一句：“你倆可太配了，絕配。”順便支起兩隻大拇指比讚，笑成一朵向陽花兒。他懶得看她，把臉轉過去：“你喜歡看彆人談戀愛？”“這怎麼能叫喜歡呢？我又不是變態……就是趕巧兒，覺得你倆合適，磕個CP，自己高興。”“那你倒是說說，談戀愛有什麼好處？”“……”這還用說？蘇妍朵在心裡吐槽大哥你可拉倒吧，不帶這麼逗人玩兒的，狗都不相信你一個學霸會連這點小事都想不透。吐槽雖如此，她還是耐著性子，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回答：“……那可多了去了，你想啊～有人陪著你一塊兒吃飯，上自習，沒事一起散散步，聊個天兒，多美多好啊，至少……不孤單呐。”他點頭了。“是吧？”感覺他遞來了一根竿子，她趕緊卷了褲腿兒往上爬：“所以啊，我是說……”“你是說……”他打斷了她的話，抬起手指在兩人間來回比了比：“像我們這樣？”“我們？”蘇妍朵眨了眨眼：“哪樣？”“一塊兒吃飯上自習沒事一起散散步見見朋友喂個海鷗聊個天兒……搞半天原來我們是在談戀愛。”蘇妍朵被他不帶停頓喘氣兒的貫口給搞懵了，這人口齒如此伶俐怎麼不去學相聲報菜名兒呢？“不不不，那性質不一樣，”她急忙回過神來：“妹妹是陪你消愁解悶的，女朋友是和你談情說愛的，差遠了。”“是麼？”“是啊。”“哦，懂了。”他重新點頭，一副恍然大悟，活到老學到老的表情。蘇妍朵想乘勝追擊借機把老三誇一波，就聽見司機在喊：“不渡碼頭的到了啊，要下車的帶好隨身物品。”煩人，這師傅是火燒屁股了麼開這麼快。大半的乘客起身往下走，韓俊也站了起來，對她揚揚下巴：“海風大，把衣服拉鏈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