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26節:女人火了起來常常象“文化大革命”呂詠梅和遊曉輝家是一條胡同門對門的老街坊。幾十年前兩家就住在這裡。那時候,這裡還是一片亂墳崗子。最初,他們祖父一輩人在這裡用草席搭起了窩棚,以後改成了土坯房,再以後又蓋成了磚房。“文化大革命”給他們兩家帶來的偉大成果是,兩家又蓋起了偏廈和廚房。一律磨磚對縫,水磨石地,上下水道,屋裡應有儘有。兩家的父母都是水磨石廠的老工人。武鬥不參加,派仗沒興趣,便把過剩的精力都消耗在蓋房和打家具上。水磨石,用不著花錢,廠裡有的是,可以明目張膽地往家馱。磚呀、木料呀……統統不在話下。水磨石就是本錢。他們可以和彆人互通有無。呂詠梅的父親五世單傳,傳到他這一輩,兒子變成了女兒。為此,兩口子沒少打架。呂家重視傳宗接代的香火。但香火歸香火,打歸打,呂詠梅的母親模樣俊,又長著一雙能描龍繡鳳的巧手,料理家來頭是頭,腳是腳,侍候起丈夫來更是筆管條直,丈夫走在外麵,穿的,戴的,用的,無一不是媳婦的手藝,身上一大半帶著媳婦的影子。想想,也知足。躺在一個被窩裡,親親熱熱,也就把那不痛快忘在腦勺後麵。以後,孩子一天大似一天,他們一天老似一天,兩口子吵架,也就象續了水的涼茶,越來越淡,越來越沒味了。他們早早給呂詠梅蓋起了一間房。嗬,這間房,可不能稱為偏廈。麵積比他們的正房大,設備比他們正房齊全,而且是一色水曲柳的新家具。床、衣櫃、梳妝台,寫字台……應有儘有。為什麼?兩口子直言不諱,當著街坊,當著呂詠梅的麵,不隻一次講過。“我們就盼著找一個倒插門的好女婿。沒兒子,當兒子養。再盼望著他們給我們養一個帶把兒的。我們當成呂家門下的親孫子養!”這話,在呂詠梅小的時候,聽不懂。這兩年,她一下子躥了個,渾身的血液膨脹,象春天裡的樹苗苗,樹乾裡,葉脈裡,充滿了汁水,膨脹著,吐露出芽,綻放出細葉,頂出了花苞苞,一下子枝繁葉茂,花枝招展起來了。她長得沒有媽媽年輕時漂亮,可也說得過去。班裡如苑靜那樣刻薄的女同學給她打分,也是八十多分哩。這兩年,她自己也常常照鏡子,端詳著自己的模樣,洗澡時,也偷偷地看看自己漸漸鼓脹起的乳房……她知道青春已經向她走來。父母所講的那些話,再不是遙遠的幻想,仿佛就在前麵不遠,也許哪一天早晨醒來,一推門就可以抓到手。呂詠梅對父母的這些話格外認真。也難怪,父母講的就是認真嘛。她也是一個心重的孩子,所謂愛情,她一開始便很直截了當地和成家,生一個小小子自然連在一起。這是父母在這方麵給她上的第一課。遊曉輝的父親和呂詠梅的父親是師兄弟,同一個師傅手下學出來的。呂家盼兒子盼不來,遊家盼女兒盼不來。遊家一連養了五個男孩子,楞是生不下來一個閨女。遊曉輝是他家老三。上麵的兩個哥哥早都參軍,個個比他有出息。大哥轉業以後,在建材局當上了副處長。為此,父親沒少擼遊曉輝:“看看你大哥,你也是遊家的人?你臉紅不紅呀?……”遊曉輝知道父親巴掌的厲害。對付水磨石的呀!對付他的屁股,那滋味兒,嘗過。他不頂嘴,從來都是認真地聽。其實,他心裡可不服氣。我臉紅?你自己臉紅不紅呀?這話,他就是不敢說罷了。爸爸在他心目中,早已經威信掃地。因為從父母吵架時,他從母親的嘴裡知道了這麼件不光彩的事。當年遊呂兩家各自發愁要男的,要女的,偏偏都要不來,偏偏又都跑到對方的家中。兩個男人在一起喝酒時扯起了這件不遂人願的事,都怪罪各自的種不好。於是,借著酒勁,兩個男人提出一個荒唐的方法:換老婆試試,興許可以各自種下了想要的孩子哩。他們搖搖晃晃地回到家,找各自的老婆商量去了。他們都挨了老婆響響的耳光。酒醒了一半,他們呼呼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誰也不再提這件事了。然而,丈夫心術不正,惹得老婆心裡常常惱火。雖然,事過境遷,多少年過去了,女人火了起來,常常象“文化大革命”中的“揭老底戰鬥隊”,偏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有臉說我!遊曉輝嘬牙花子。不過,父親常常罵遊曉輝貪玩,好打架,好招貓鬥狗……但對他和呂詠梅的來往,常常是不管不問,而且,還是支持的。第三部分第27節:為愛自殺遊曉輝和呂詠梅兩人前後相差半個月生的。從小在一起長大,耳鬢廝磨,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家大人更是有意,半開玩笑中就定下了他們的終身大事。設了一桌酒,兩家大人都參加了,曉輝和詠梅也煞有介事地坐在一起。杯盤狼籍的時候,他們兩人便已定為了“娃娃親”。兩個人的來往,自然受到了保護。兩家父母越高興。遊家想,呂家就這麼一個閨女,疼得要命,嬌貴得象金枝玉葉,嫁妝肯定少不了。兒子倒插門就倒插門,吃不了虧。呂家想,反正遊家有五個兒子,過來一個,也不見少。再說又是老朋友,老街坊,知根知底。孩子又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長大的,脾氣秉性看得清,自己的女兒也吃不了虧。全班裡,要說早戀的,他們倆算是最早的一對。兩個人似乎比彆的孩子成熟得早。剛上初中時,同學們哄他們倆,說他們是一家子。他們還臉紅,上學、放學都不敢一起回家了。到了初三,他們可不管那一套了。好就好,怎麼啦?就是好嘛!遊曉輝給呂詠梅買電影票,呂詠梅樂顛顛去了。呂詠梅給遊曉輝買香煙,遊曉輝當仁不讓,抽了。遊曉輝送給呂詠梅一把帶香味兒的湘妃竹扇。呂詠梅送遊曉輝一本精致的筆記本,上麵還端端正正寫著;“送給親愛的輝:海枯石爛不變心——永遠屬於你的梅”。梅字的下麵還用紅筆畫一枝梅花。那折扇,那日記本,都讓他們兩人心蕩神馳,甜甜蜜蜜,好幾日上不好課。晚上,他們兩人常常聚在呂詠梅的屋裡寫作業。寫完了作業,就山南海北瞎聊。聊著半截,他們就湊在一起。開始,還顫顫巍巍,後來,膽子大了。他們擁抱在一起。他親著她的臉,她撫摸著他的頭發。“你愛我嗎?”她重複著幾千年來姑娘最愛講的這句話。“愛!永遠愛。”他重複著幾千年小夥子最蒼白無力的誓言。但是,兩個人都心醉神迷了。這話,讓他們感動。不管怎麼說,這對於他們是第一次。他們剛剛過了十五歲呀。不過,他們都覺得大了。呂詠梅這間房真好,又寬敞,又安靜,布置得又漂亮。他們真象在新房裡一樣。高中一年級的這一年開始,他們的關係發展得更快了。兩個人幾乎天天晚上要在這間寬敞、漂亮的屋裡約會。雙方家長們都不去乾涉。他們都以為他們兩人在學習呢。他們兩人就這樣卿卿我我。呂詠梅覺得心裡很甜。可幾次遊曉輝對她有其他要求時,她都含羞地拒絕了。她愛遊曉輝,卻不願那種時刻這麼早就到來。就在這時候,班上另一位女同學出現了,並且以比她還要早熟的姿態向遊曉輝進攻了。他輕而易舉便被她擊中。她就是梁燕燕。呂詠梅一直不相信梁燕燕會把遊曉輝從自己身旁奪走。她過於相信自己的實力。她實在太不了解男孩子的心。她也太不了解女人,除了漂亮,還有更重要的本錢。章薇最同情呂詠梅。她認為呂詠梅搞對象不象有些女同學。她最認真,最癡情,心又最重。因此,對於梁燕燕和遊曉輝過於密切的交往,她幾次提醒過呂詠梅。呂詠梅總是不信。一直到昨天晚上,章薇怎麼也忍不住。為了讓呂詠梅認清遊曉輝是個什麼樣的人,希望她趁早和他斷了線,她到了呂詠梅家裡,告訴她遊曉輝托自己找大夫給梁燕燕打胎的事。呂詠梅這才不得不相信。原來,這一切全是真的。她一直生活在自己製造的幻想裡。可憐的、癡情的姑娘呀! “我勸你,摔個跟頭拾個明白,知道了遊曉輝是個什麼樣的人,趁早,一刀兩斷!這可是我的一片好心!”臨從呂詠梅家裡出來,章薇還一再勸說著她。章薇做夢也沒有想到,本是想幫助呂詠梅的,沒想到倒害了她。半夜時分,她突然驚醒,先是翻箱倒櫃,把遊曉輝送給她的禮物扔了一地。那把香味四溢的折扇,讓她撕成碎片。她嗚嗚哭了起來。等爸爸媽媽驚醒,跑過來一看,呂詠梅已經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兩口子趕忙跑過去,抱著女兒,不住地喊,不住地搖。爸爸慌了神,手腳不住地抖。媽媽一個勁地哭。忽然,媽媽醒過味兒,對不知所措的爸爸叫了起來:“死鬼,還愣著乾什麼?趕快找車送醫院呀!”爸爸這才想起來,是得把女兒送醫院搶救。短短兩天,“二進宮”!鐘林竟連續兩次走進這所醫院。一個打胎,一個治病,都是因為一個遊曉輝。一股無名火,不由得“噌噌”往上拱。他也說不清是因為遊曉輝呢,還是因為他實在不願意進這所醫院。不願意! 可能,誰也說不清鐘林為什麼不願進這所醫院。隻有他自己知道。第三部分第28節:小鐘來了,快這邊坐今天上午的課沒有上好,同學們傳開了班上這兩件新聞。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呂詠梅送進醫院,診斷為心肌炎。心肌炎!一個還不滿十八歲的姑娘,竟如此癡情,簡直象個林黛玉。她為什麼對愛情——她自己還並不太懂的玩藝兒這麼刻骨銘心?鐘林感到有些不理解。他明顯地覺出現在的中學生與他那個時代的中學生截然不同。他一時說不清,這是一種進步呢,還是一種倒退?呂詠梅和梁燕燕的事,在老師們中間也傳開了。學校這學期如果評頭號新聞,恐怕舍此無彼。首先得到消息的是教導處。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鐘林本想替梁燕燕暫時保著密,這種事九-九-藏-書-網,對於一個女孩子,意味著終生的恥辱,如同霍桑寫過的中寫在姑娘衣服上的“紅字”。這一點,鐘林是知道的。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下了語文課,走進教研組,有的老師告訴他:“邱老師找你!”鐘林走到教導處門口,剛剛推開門,就聽見裡麵一屋子老師在議論梁燕燕和呂詠梅,見他走進來,紛紛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鐘林有些惱火。似乎這一切的責任不是彆人,而是他。值得嗎?就這麼兩件事值得鬨個滿校風雨嗎?難道學校裡除了這樣的事,就沒有彆的事可乾了嗎?邱老師招呼他:“小鐘來了,快這邊坐。”鐘林走過去,沒有坐:“找我有事嗎?”邱老師極其氣憤地說:“梁燕燕的事,老師們聽了很氣憤,昨天石老師值夜班,遊曉輝一夜沒回家,讓派出所給拘下了,打來電話。石老師把他領了回來。不是石老師有辦法,讓遊曉輝吐出了實情,我們還不知道呢!”石老師走過來說:“真是不象話!咱們學校的臉,讓這幾個嘎雜子琉璃球給丟儘了。”邱老師又問:“聽說,梁燕燕的事你知道?昨天你還去過醫院,陪她做的流產手術?你為什麼不對學校講一下呢?”這又是誰彙報的呢?鐘林當然不知道,這還是遊曉輝交待的。石老師對付這樣的學生,真是有辦法。任他鐵嘴鋼牙,也叫他開口講話。鐘林沒有講話。他本想解釋一下,想想,解釋乾什麼?反正是我做了,錯?還是對?他沒覺得錯。他是班主任。難道說班裡任何事不是由他來處理,非得件件彙報,讓學校來處理嗎?或者說,這是件大事,驚天動地?“小鐘,你的組織性也太……”邱老師還在講,講到這兒,他收住了口。他意識到站在麵前不是十幾年前自己的學生鐘林。他訓學生訓慣了。“你先做做工作,看看遊曉輝和梁燕燕的態度,然後擬個處理方案……”邱老師的語氣委婉了許多。石老師摟著鐘林的肩膀,用一種親切的語氣講:“小鐘啊,你剛剛到學校,情況恐怕還不大了解,”他看出剛才由於邱老師的批評,鐘林有些不高興,馬上來和緩一下氣氛。他就是這麼個人。長期與邱老師配合,總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現在學生早戀現象很嚴重。可以這麼說,初二不找對象的,就算是晚婚的了!”他竭力用一種幽默的語氣講。這話引起教導處在座的許多老師的共鳴。“可不是怎麼著!現在的學生,真是邪了門。彆的不懂,這方麵比老師都懂……”“我們家孩子才上初一,替他洗衣服,你猜怎麼著?就發現了情書!你說要命不要命!”“現在。班裡的同學要是沒個對象,他就孤立。好象他們就丟了魂兒一樣!”……真的這麼嚴重嗎?那麼,是什麼原因呢?鐘林想:如果我真想當一個好老師,就應該好好調查研究。這的確是個社會問題。它影響著學校的教育、家長的工作、社會的風氣,以及道德、倫理等等許多方麵的問題。鐘林又想:算了,這應該是邱老師石老師和方校長他們的事。我哪裡有這工夫和這些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學生較勁!?鐘林自有他的想法。如果不是看著方校長的麵子和家裡活說死說,他真不願和這些學生打交道。下午自習課的時候,他到班上去了一趟。他一眼就看見遊曉輝,老實多了。霜打了一樣,伏在桌上,不知是在寫作業,還是在寫檢查?鐘林真想也象邱老師一樣,把遊曉輝叫出來,痛痛快快地訓一頓。一看他這個樣子,這種勁頭倒沒有了。熊勁!鐘林看不大起他這種熊勁。同學們從鐘林臉上,猜測著他一定是來訓人的。今天來上課的老師,幾乎沒有一位不直截了當,不含沙射影,不連挖苦帶損地數落一下他們班這兩件並不光彩的事的。老師嘛,不批評學生,還能有老師的威嚴嗎?帶把兒的燒餅攥到手了,有磕兒的歪瓜裂棗看在眼了,還能放過這樣的教育的好機會嗎?鐘林從同學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裡,看出了這一切。第三部分第29節:他的眼睛紅紅,眼圈濕濕的這,他懂。他當過學生。立刻,他覺得特彆沒勁!這時候,他乾嗎非要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麵孔去訓人呢?這時候的氣話,除了能痛快痛快外,又能起多少作用呢?他什麼也不想說,隻是招呼了一下班長:“覃峻,你來一下!”覃峻跟他走出教室,同學們鬆了一口氣。雖然,事情並不出在他們身上,卻無端挨了老師一天的數落。看耷拉臉子,總不如看笑臉舒服。誰也不是老和尚的木魚,天生就是願意挨敲的呀! “呂詠梅病了,得了心肌炎……”說到這兒,鐘林想,還不如我也病了,住了院算了,省得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煩心了。一了百了! “放學後,你找我一下,我們一起到醫院看看她。”“好!”能當班長的,大多是老師的紅人。鐘林上小學時候當過班長。上了中學,沒當上。能人太多,紅人隻能幾個。他並不是邱老師的寵兒。不過,他與班長關係不錯。他挺崇拜班長,也很羨慕,外帶一點兒嫉妒。中學時代,嗬……去醫院的路上,鐘林看看走在身旁的這位比自己小一輪的小班長。他在想什麼呢?他是一個什麼樣的班長呢?覃峻是屬於那種外表聽話的中學生。他中等身材,敦敦實實,穿著得體,既不過分打扮,但也決不故意為顯其樸素而土得要命。時下,他沒戴帽子,穿一件咖啡色的拉鏈夾克衫,裡麵沒穿棉衣,一件毛衣外多加了一件校籃球隊的紅色翻領絨運動衣,衣領翻在夾克衫外麵,例顯得挺灑脫。他不是那種漂亮的男孩子,卻憨厚、質樸。除了讓人感到聽話,容易信任之外,鐘林還隱隱感到他一定很有心計,很有主見,也很有個性。他相信自己的這個判斷。想到這兒,鐘林很想聽聽他對於班裡出現的這兩件事情的看法,對自己處理這兩件事情一定會有好處的。誰知,還沒容鐘林開口,覃峻倒先講了話:“鐘老師,我們想搞個新年晚會,您幫我們一起組織好嗎?”噢!是的,新年快到了。他想的是晚會。在去看望呂詠梅的路上,他根本沒想那兩件彼此相關的事。老師們認為嚴重的事,他看得並不那麼嚴重。他想的是晚會。而新年晚會,我怎麼沒有想到呢?我還是一個班主任呢! “我?你們自己組織就可以了。你們是高中學生了,完全可以自己乾了!”“那您一定得參加!”鐘林笑笑。說心裡話,他並不願參加。這種晚會,對他還有什麼意義?那早已流逝的中學時代,隻是一個恍惚的夢。可是,他不能掃他們的興。覃峻很高興。對於這位新班主任,他自然和原班主任老師做了一番對比,而且和班上幾位小乾部議論過。日記的事情,無形中使鐘林縮短了與他們之間的距離。新年晚會,雖然還沒有舉行,他們卻已經進行了一次愉快的心的交流。鐘林感到一種來自學生的信任。他挺高興。信任,對於任何人都是難得和可貴的。他更想知道對於班上那兩件事情,這位班長的態度了。“遊曉輝和梁燕燕的事情,班上同學都有些什麼議論?”“什麼議論都有。鐘老師,會開除他們嗎?”這話,使鐘林想起昨天梁燕燕對他的提問。為什麼他們都想到了開除呢?“那麼,你覺得怎麼處理好呢?”“我不同意開除。”他說得很乾脆,緊接著又反問道:“您呢?”“也不同意開除。”他似乎不大相信,又補充說道:“可邱老師、石老師都說他們是流氓。”“你認為他們是流氓嗎?”“我看還沒到那份上。”顯然,覃峻對同學之間這類發生過性關係的事情,有著自己的是非標準。鐘林很想再問他:“那麼,你認為什麼樣的人才能算做流氓呢?你對象遊曉輝和梁燕燕的行為怎麼看呢?……”這樣談下去,對於學生的早戀問題,就可能深入探討……可是,鐘林沒有再問。還沒到時候,不能操之過急……他們推開病房的門。屋裡靜悄悄的,有的躺著看書,有的倚著織毛活。呂詠梅還在睡覺。她的床前坐著一個人。鐘林和覃峻一眼就認出來了。是遊曉輝。遊曉輝見他們走來,抬頭叫了聲:“鐘老師!”鐘林看見,他的眼睛紅紅,眼圈濕濕的。哭了?這個遊曉輝呀,心究竟係在哪個姑娘身上?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學生?第三部分第30節:她和範愛君的疙瘩算是係上了葉秋月的日記——1979年12月 14日 晴今天放學以後,我、章薇、範愛君幾個女同學一起去看望呂詠梅。鐘老師和覃峻,還有遊曉輝都在。呂詠梅病得真夠可憐的。遊曉輝還有臉去看人家,真是的。看著呂詠梅,使我想起秋明。我覺得她們倆一樣的可憐。也許,我還沒有嘗過Calf love的滋味,所以,我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覺得她們兩人把愛情看得過重。以致受到的第一次打擊便承受不了,一下子倒塌了。話又說回來了,如果有一天,我也愛了,也被愛了。但突然我也受到了比她們更厲害的打擊,我會怎樣呢?我能堅強一些呢?還是象她們一樣軟弱?我相信我會是一個強者。我決不會象呂詠梅一下子病倒,也不會象秋明一樣整天悶悶不樂。從醫院回到家,媽媽陪秋菊去相對象去了。爸爸沒在家, 秋明已經把飯做好了,在等我一起吃。吃飯的時候,我問她:“二姐,你怎麼不找個男朋友呀?”她抬起頭愣愣地望著我。我又說:“你看人家大姐……”她忽然打斷我的話:“大姐是大姐!我是我!”這話真擰,也真讓人莫名其妙。我又說:“你看我們班的呂詠梅才十七歲,搞對象都病了,你都多大了呀!”她放下碗,走進裡屋。我知道,我不該提我們班的同學。她害怕同學這兩個字。我本想趁爸爸,媽媽,這兩位叨嘮的老人不在家,趁討厭的秋菊不在,我可以好好地和她聊聊,勸勸她。誰知……現在,我知道再勸她也沒用了。還是讓她一個人在屋裡靜靜地呆會兒吧。我也吃不下飯了。回到我屋裡寫日記。我心裡有許多話,想說又找不到人說的時候,才拿起筆寫日記。現在,我多想找一個人說說。找一個知心的人。誰呢?隻有三叔。三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全家人,討厭的討厭,可憐的可憐,隻有三叔……苑靜一個星期沒有到校了。今天,她拿著一張休息一周的病假條,向學校走去,她不知道就在這短短的一周內,班裡竟發生了這麼多事。漂亮姑娘的臉蛋,就是一張暢行無阻的通行證。她到醫院看病,一不靠關係,二不靠送禮,什麼時候想要病假條,保證都能要來。她專找那些年輕的男大夫看病。那些大夫呀,大概沒見過女人吧!不過,這一次,她確實是病了。正趕上例假,流血過多,而且腹痛難熬。大夫診斷後,指指她的牛仔褲:“你穿的時間太長了!”的確,是時間太長了。這是姐姐特意從香港買來送給她的,名牌貨,蘋果銅牌的商標掛在屁股上麵呢。自從入秋穿上了它,除了洗洗之外,她很少脫過。這時候,牛仔褲還沒有時興,穿上它,格外耀眼。走在大街上,“回頭率”增高。她願意這樣,有人回頭瞅她,她要格外擺出一副高傲的樣子,目不斜視,旁若無人。也彆說,石磨藍的牛仔褲就是漂亮,她下身的線條全勾勒出來了。她的腿長,屁股又小,穿上它格外精神。不過,事情總是有一利必有一弊。牛仔褲緊緊繃在腿上,冬天裡麵毛褲又厚,實在是通風差。加之穿的日子過久,造成了這種特殊的“牛仔褲病”。歇完了一周的假,苑靜來上學了,照樣又穿上了這條蘋果牌牛仔褲。誰讓她美又好美呢?看過日本電影《追捕》以後,班上同學給她起了個外號叫“早已美”,那比電影裡的“真由美”還要美哩!當然,這外號裡褒貶參半。不管怎麼說,她是全班最“比由”的女生。起碼,她自我感覺如此。實際上,她的確長得不難看。“比由”,是苑靜的專利。是她發明的詞,一時雖還未推廣,但在高二5班,卻是人人皆知。這是從英文beautiful中得來,是Bu兩個字母的簡寫。那意思是比漂亮還要漂亮。苑靜認為,班上除了章薇和葉秋月還能稱得上“比由”,其他女生全算是白活。她尤其死瞅不上梁燕燕和範愛君。她說梁燕燕活象豬八戒他二姨,說範愛君戴副眼鏡是眼鏡蛇。其實,要說醜,梁燕燕是不算俊。可範愛君不論身材還是臉龐,都很端莊、秀氣。而且,在班上論學習,是女生中的狀元。隻不過是有一次她和同學議論起苑靜,說了一句:“她的自我感覺總那麼好,以為除了劉曉慶、陳衝,就是她了呢,還想當女明星呢!我要是導演,哼……”這話,不知怎麼傳到苑靜的耳朵裡。她和範愛君的疙瘩算是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