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24~25節(1 / 1)

早戀 肖複興 1636 字 2個月前

第二部分第24節:他居然了解我?第二天上午,不僅梁燕燕、苑靜和遊曉輝沒有來上課,又多了一個人——章薇也沒有來。負責記考勤的班長覃峻皺起了眉頭。下午剛剛放學不久,傳達室的王大爺急匆匆跑到辦公室:“哪位是新來的鐘老師啊?”鐘林正在批改作業。這是他改的第一次作業,翻譯《遊褒禪山記》成白話文。他站起身來答道:“我就是。”“電話。”鐘林趕緊跑到傳達室裡。“你是鐘老師嗎?”話筒裡傳來了聲音,很清楚,很響,是一位中年婦女的聲音,“我是醫院婦產科,請您來一趟。最好現在就來。”見鬼!醫院婦產科和我有什麼關係?鐘林莫名其妙地搖搖頭。王大爺已經走回到傳達室,也莫名其妙地望著這個還在發愣的新老師。鐘林來到醫院門口,見到了章薇。“鐘老師……”她在特意等她。“出了什麼事?”鐘林問,“你怎麼在這兒?”“鐘老師,您快來吧!大夫還在等著呢!”鐘林越發糊塗起來。他跟在章薇的身後,走進醫院。章薇的頭巾在他的麵前一閃一閃的,飄忽不定,象鳥兒似飛不飛的翅膀。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章薇把鐘林領到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大夫身邊,“馬阿姨,這就是我們鐘老師。”“好!薇薇,我想和你們鐘老師單獨談談。”女醫生說罷,章薇退出了屋。屋裡,四周幾乎都是白的,白櫃、白桌、白椅、白色藥瓶、白色的醫療器械……彌漫著一片來蘇水味。“鐘老師,章薇說您是個不錯的老師,沒想到您這麼年輕。”鐘林不禁苦笑。居然還有人說自己年輕。“章薇的母親和我是同班同學,章薇是個好孩子。但是,今天,她領來一個女同學,要我給她做人工流產手術。我很奇怪,我想還是把您請來……”是這樣!前兩天,避孕套。今天,人工流產。發展真夠快的!人類幾十萬年的發展軌跡,竟一下子濃縮起來。“是哪個同學?”女大夫打開掛號單,說道:“叫梁燕燕,是您班上的學生吧?”鐘林點點頭。邱老師沒有說錯。這個梁燕燕,真讓他長見識。“章薇來求我,讓我不要聲張。可是,這樣的事……而且,我也不放心章薇,她怎麼和這樣的同學有瓜葛,所以,我就……”“章薇是章薇,梁燕燕是梁燕燕。章薇很不錯……”鐘林解釋道。“那我也就放心了。您知道,這孩子父母都在青海,從小跟著她姥姥……”鐘林聽著,逐漸明白了。原來,是章薇好心眼兒,找的關係戶,替梁燕燕來求的馬大夫,想不顯山不顯水地瞞天過海。馬大夫不放心,非要堅持找學校,僵持不下,章薇求馬大夫找班主任鐘老師,千萬彆驚動了老長和石頭的大駕。鐘林歎了一口氣。不過,他隱隱感到學生對自己的信任。在這種時候,他彆無退路。他是班主任。他的責任除了教育她們,還有保護她們。“您說怎麼辦?”醫生在問。“您說怎麼辦?難道還要孩子生出來嗎?”說到這兒,鐘林覺得語言過重,立刻轉了話題,“章薇做的,不應該指責。雖然,她想的還太幼稚、簡單。但她的心還是好的。您說對吧?”“是的!是的!我最擔心的是她!”“您做手術吧,梁燕燕,以後由我負責處理她的事。”“那好吧!請您簽個字。”鐘林和章薇坐在走廊裡的白色長椅上,在等候馬大夫給梁燕燕的手術。不知出了什麼故障,手術時間很長。“章薇,你先回家吧,要不,你姥姥會著急的!”已經是黃昏了,窗戶上被一片紅紅的晚霞染遍。冬日裡難得的好天氣。這一刻時光很短就會過去,然後天會很快暗下去。鐘林對章薇這樣說。章薇心裡微微一動。他怎麼知道我姥姥?他居然了解我?才不過幾天的光景。第二部分第25節:您看,我……會開除我嗎?“回家吧!”鐘林又說了一遍。本來,他還想和她談談班裡的情況,也想談談她錢包裡的那張照片。可是,想一想,算了!以後再說吧。他讓眼前這個梁燕燕攪得心有些亂。他在琢磨如何處理這團亂麻。簽字!班主任還要管這方麵事情的簽字!章薇剛剛起身要走,鐘林又叫住了她:“梁燕燕的事,除了你知道,還有誰知道?”“遊曉輝。另外,昨天晚上,我還告訴了呂詠梅。”“你呀!你為什麼要告訴其他同學呢?你應該先告訴我!”鐘林有些責怪她,“你回去,千萬彆再對彆人講了!一個女孩子,出了這種事,彆再傳得沸沸揚揚……”章薇點點頭。她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她讓馬大夫找來鐘老師,找對了。天擦黑時,手術結束了。梁燕燕從產科診室走了出來,要不是馬大夫跟在她的身後,鐘林認不出她來。鐘林打量了一下,她與班裡其他女同學不一樣,顯得成熟些。她的身材也不大象姑娘,而家個少婦。說心裡話,和章薇一對比,鐘林從心底對她有一種厭惡感。“你就是梁燕燕吧?我是鐘老師。”“鐘老師!”梁燕燕叫了一聲。那目光停留在鐘林的臉上,火辣辣的。一點兒沒有羞澀和避諱。仿佛她是剛剛從領獎台,而不是手術台上下來,要等著人家歡迎一樣。馬大夫把他們送到走廊口,一邊走,一邊感歎地對鐘林講:“現在,真不象話,未婚先孕,到這裡做手術的,一天就有好幾個。這大概是‘文化大革命’的副產品吧?……”這話,鐘林聽著不入耳。什麼都是“文化大革命”造成的。仿佛“文化大革命”是隻筐,逮著什麼都可以往裡裝!未婚先孕的是比以前多了。為什麼多了呢?未婚先孕是個極複雜的社會問題。“十六七歲的大姑娘,現在根本不把這當回事。在學校裡,你更了解情況,到底還有多少是真正的處女?我真擔心……”不知從哪兒來的那麼一股無名火。鐘林自己也不清楚。是因為對青年人乃至中學生的估計有分歧?還是馬大夫的哪句話觸動了他的哪根神經?他打斷了馬大夫的話,迅速地說了句:“謝謝您了,馬大夫!”梁燕燕也跟著有禮貌地說了句:“謝謝您了,大夫!”他們下了樓梯,走出醫院。正是薄暮時分,稀疏的星星,在寒風中眨著眼。街道上,正擁擠著下班歸家的人流和車流。鐘林望望身邊這個象企鵝一樣的梁燕燕,很想對她說幾句什麼。說什麼呢?責備?安慰?他什麼也說不出。做了一個手術,梁燕燕雖然感到虛弱,卻不需要彆人攙扶,一步步,緩慢向前走著。鐘林不放心,一直把她送回家。她的家空空的,沒有一個人。“你的家長呢?”“我媽媽這一禮拜都是夜班。”“你爸爸呢?”梁燕燕沒有講話。鐘林知道這句話不該問。“家裡有什麼吃的嗎!快弄點飯吧!”梁燕燕打開碗櫥,空空如也。鐘林趕緊走出屋,幸好街上的副食店還沒有關門,一位眉眼秀氣,卻無精打采的姑娘給他秤了幾斤雞蛋,兩斤紅糖和幾斤掛麵。他從衣袋裡抽出一張十元的票子。這是他從學校裡領的第一個月的工資。這也是他有生以來拿到的第一筆工資。從內心講,這一切,他都不願意管。他並不想假充好人,去博得學生的好感,以至年終評獎時混個先進、模範當當。他隻是可憐梁燕燕。進了她的家門,從那零亂的屋子和空空的櫃子,他敏感地覺察到她的變化,和這個家有著不可推卸的聯係. 大概是感動了,吃著雞蛋掛麵湯,梁燕燕哭了。她咬著嘴唇,沒有發出聲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先不要去上課……”“鐘老師,您看,我……會開除我嗎?”梁燕燕見鐘林要走,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鐘林愣住了。他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為什麼要開除呢?難道開除就是教育學生的最佳方法嗎?鐘林走了以後,遊曉輝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推開了梁燕燕的房門。原來,他一直悄悄守候在醫院外麵,一直悄悄跟在他們的後麵。見鐘老師走後,才敢出來。梁燕燕一見是她,把手中的掛麵碗,“砰”的一下扔了過去,大罵一聲:“你給我滾!”葉秋月的日記—-1979年12月13 晴我現在越來越討厭爸爸,其次是媽媽,還有秋菊!我越來越想三叔。三叔要是來,我一定好好和他談談。在家裡,沒有一個人可以談心。秋菊這兩天美的,大概快忘記姓什麼了。不過是爸爸又給她介紹了一個對象。她挺滿意。還不知人家相中她沒有呢!爸爸、媽媽給她介紹的對象,快有一個加強班了,秋明整天不言不語,除了吃飯,就是看書,要不就是打毛衣,打完了拆,拆完了又打……周而複始,沒完沒了。我真可憐她。怨誰呢?怨她自己,誰讓她那麼唯命是從,那麼聽爸爸和媽媽的!我沒有見過這樣當爸爸和媽媽的。我今天的心怎麼這麼亂?想看書也看不下去。我真怕把自己憋瘋了。班裡,也沒有一個可以說心裡話的 人。本來,也許可以有一個的,可是……我也該死!現在,看著他和W一天比一天好,我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滋 味兒。我隻希望自己今天不是十六歲,要不就是二十六歲,要不就讓我從零歲開始重活一次。十六歲,十六歲最倒黴了!寫不下去了。不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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